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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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妹?”盛惟喬回頭看了眼身後,確認趙桃媗確實是朝自己而來的,才客客氣氣的招呼,“可是有事兒?”

    ……郡王妃,我想跟您單獨說幾句話,可以麽?”趙桃媗朝她福了福,猶豫片刻,到底沒喊“表嫂”,輕聲說道,“是關於……關於我二姐姐的。”

    趙桃妝嗎?

    盛惟喬對這位二表妹的近況略有所知,秦老夫人對外說是這孫女兒本來就因為身體不好,這兩年一直在鄉下莊子裏靜養,又在長安之亂中受到了驚嚇,如今病情日漸沉重,很有一病不起的趨勢。

    這個說辭也沒什麽好挑剔的,之前高密王一派倉促撤向汝州的時候,很多人家不那麽受重視的眷屬,基本都被扔下來做棄子了。因此一朝從錦繡堆淪落淤泥的高門貴女、貴婦不計其數,如趙桃妝這樣到底還是被家裏人帶著走,隻是路途上病倒的,已經算是很好了。

    但是對於知道內情的人而言,估計這位病逝也就是這幾天的功夫了。

    如今趙桃媗照過來想聊這位趙二小姐……莫非是希望幫這二姐姐一把,讓秦老夫人高抬貴手麽?

    盛惟喬微微沉吟,她個人對於趙桃妝的死活,是不甚關心的。

    畢竟這是趙家的家事,老實說這女孩兒落到這樣的處境,真不能全怪家裏人。這個世道,不是每個家族都能夠像盛家那樣不把名聲放在心上的。何況盛家歸根到底就是個暴發戶,同趙家這種世代簪纓的人家情況不同,家聲的分量也是天差地別。

    是以盛惟喬就不太想為了趙桃媗的哀求,去幹涉秦老夫人清理門戶……畢竟她也實在不想見秦老夫人。

    思忖了一下拒絕的說辭,盛惟喬和顏悅色的點頭:“表妹請跟我來!”

    領著趙桃媗到了旁邊的暖閣裏,落座後,宮人沏上茶水,趙桃媗端起來意思意思的沾了沾唇,放下,似乎下了個決心一樣,抬頭道:“郡王妃,我二姐姐的事情,您……您應該差不多都知道吧?”

    盛惟喬笑了一下,說道:“表妹,你知道的,我這兩年都不在長安,與密貞分居也頗有段時間的。這會兒來長安也沒幾天,裏裏外外的事情還沒理順呢!二表妹的事情,說來慚愧,卻隻是略知一二……怎麽二表妹的病情,又加重了嗎?可是要尋訪對症的太醫?”

    二姐姐!”她是等著趙桃媗求助然後拒絕了,但趙桃媗聞言,咬了咬唇,卻是搖頭,說道,“二姐姐如今自己已經沒了活下來的心思,就算找到妙手回春的太醫,隻怕也是於事無補。而且早先我就勸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始終不肯聽,如今我也不想管了。”

    頓了頓,她道,“隻是二姐姐落到如今的處境雖然有她自己不聽長輩勸誡的責任,容清醉卻也是難辭其咎!我想請問一下郡王妃,郡王打算如何處置此人?”

    這個我還沒聽你表哥提過!”盛惟喬有點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如實說道,“畢竟皇後同崇信侯翻臉的突兀,太後娘娘跟皇後娘娘雙雙薨逝又是猝然之事……如今我跟密貞都是想著先將兩位娘娘的後事辦好,其他的,都還沒來得及說呢!”

    趙桃媗目光閃動,說道:“但表哥肯定不會對容清醉放任自流,必然是要有個處置的吧?”

    見盛惟喬沉吟了下頷首,她就請求,“在表哥處置他之前,可否讓我見他一麵?我想當麵問他一問,我趙家有什麽對不起他的地方,我二姐姐更是對他死心塌地,他做什麽要講我二姐姐害到如今這個地步?!”

    盛惟喬心說這種問題有什麽好問的?有些人可不就是恩將仇報還理直氣壯麽?

    不過想想趙家也確實委屈,之前高密王妃由於容清醉小小年紀就設計謀害胞弟,將這兒子逐出王府,要沒有趙家出麵收養,容清醉最好的結果大概就是被送去偏僻的莊子上,馬馬虎虎的養大,完了隨便打發出去。

    而他在趙府的生活,固然不比在王府長大、身為王子的風光,到底也是錦衣玉食,生活優渥。

    趙府二小姐趙桃妝,年少美貌,對他專情不二……這情況趙家不指望容清醉如何肝腦塗地的報答,怎麽也想不到這人會跟趙家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吧?

    到時候我跟密貞說一下。”盛惟喬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反正容睡鶴是肯定不會放過容清醉的,便爽快道,“隻是表妹到時候還是站遠點的好,免得這人喪心病狂,臨了臨了不定還想謀害你一把。”

    趙桃媗連連道謝,又客氣的問候了下盛惟喬還有容蕤賓,姑嫂兩個寒暄片刻,也就一塊兒回到靈堂上了。

    這天傍晚的時候,宣景帝的寢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宣景帝因為受不了太後跟皇後同日薨逝的噩耗,悲痛欲絕之下病情加重,趁著清醒的功夫,直接下旨冊立容睡鶴為儲君了。

    而容睡鶴按照樂羊文提議的慣例,以自己並非宣景帝親子,才德也自慚不足,不配為儲君的理由進行了三次推辭。

    直到宣景帝第四次下聖旨,負責傳旨的大臣更是當眾痛哭流涕,說是宣景帝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裏,已經反複昏迷了數次。

    次次都是聽說容睡鶴不肯受儲君之位而急火攻心所致,要容睡鶴體恤聖意,也是以江山社稷為重……畢竟北麵那個跟大穆素來關係不怎麽樣的鄰居茹茹,隻是暫時收起爪牙,遲早都會再次揮師南下,擄掠中原的!

    如今宣景帝重病臥榻,隨時可能駕崩,如果沒有一位英明神武的儲君,給天下人信心,給這萬裏河山未來,大穆還有什麽指望?!

    見姿態已經擺的差不多了,容睡鶴這才勉為其難的點了頭。

    於是一行人立刻改口稱呼他太子殿下,又張羅著叫宮人立刻收拾已經幾十年沒人住過的東宮。

    盛惟喬這邊後一步接到消息,命婦們忙也開始祝賀“太子妃”,以至於本來應該莊嚴肅穆中帶著哀戚的馨壽宮上,一疊聲的“恭喜太子妃”、“賀喜太子妃”。

    雖然在盛惟喬的努力安撫下,眾人沒多久就散去,重新跪下來哀悼太後皇後,然而人群裏竊竊私語,心思都不在喪禮上了,而是互相商議著要給新晉的太子夫婦送點什麽賀禮好?

    甚至有些人跟趙適想到一起去了,已經在盤算著自家才落地或者將落地的女孩兒們,看看是否有許給容蕤賓的可能?

    娘娘,這真是太好了!”命婦們如此,盛惟喬的近侍心情也不能平靜,跟著她走到僻靜點的地方,一向沉穩寡言的菊籬,都忍不住露出了雀躍之色,說道,“您這會兒是太子妃,回頭就是皇後娘娘了呢!奴婢以前做夢都沒想到,奴婢竟然會伺候出一位中宮之主來!”

    這話說的仿佛咱們娘娘之所以能夠做皇後,全是因為你伺候的一樣!”槿籬也很高興,又打趣菊籬,“說起來其實是咱們做奴婢的沾了光,竟然有服侍皇後娘娘的福氣!”

    太子妃的正式冊封都還沒下來呢!”盛惟喬抿著嘴笑,她因為自幼生活優渥,從來沒多少煩惱,來長安之後沒多久,就開始了頻繁接觸太後、皇後這類貴人,對於錢財地位就不是太敏感。

    如今對於自己即將成為太子妃,將來更是有著入主望春宮的可能,其實還不覺得多麽歡喜,卻是高興丈夫這些年來的努力,總算有了一個好結果:不管冊立容睡鶴為儲君的四道聖旨到底是不是出自宣景帝的授意,總之眾目睽睽之下,這一番流程走下來,這名分算是定下來了!

    而依照容睡鶴如今的實力,有了名分,承位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哪怕如今隻是太子,宣景帝是早就不管事兒了,之前孟歸羽一個崇信侯都監國了,何況正兒八經的儲君?

    本來孟太後跟孟皇後的後事,由於孟氏的倒台,就不是很隆重。

    趕著容睡鶴冊封太子、隔日又正式封了盛惟喬為太子妃這兩件喜事,最後這個喪禮不說是在歡聲笑語當中結束的,卻也透著喜氣洋洋。

    太後、皇後出殯的次日,群臣就在興德宮舉行了簡單的儀式,敲定了容睡鶴儲君以及監國的身份。

    同日,密貞郡王府開始了搬家。

    盛蘭辭夫婦專門從盛府趕過來提醒盛惟喬:“趁這機會,趕緊把你那兩侄子送走吧!畢竟你做郡王妃的時候就夠忙的了,這還是有長輩幫你看著孩子!如今成了太子妃,應酬就更多了,哪怕隔三差五的喊到跟前聯絡下感情……你有那功夫麽?”

    又叫她防備著點兒命婦們,“我們都聽說了,這會兒城裏頭脂粉都有些漲價,皆是衝著密貞,啊不,是太子去的!你可要當心點,別見著人家對你百般逢迎就是個好的。不定她們就想著博取你的好感之後,將女兒孫女兒什麽的,推薦給你做姐妹呢!”

    我是出了名的嬌氣任性,她們也敢將我當成賢惠大度,會主動幫丈夫納妾的大婦麽?”盛惟喬詫異道,“我以為她們會擔心膝下太好看的女孩兒出現在我跟前,會被我不問青紅皂白的收拾呢!”

    她們之前不敢奢望太子會納她們家女孩兒,那是因為當時太子尚未功成,很多地方都還要依賴咱們家!”馮氏麵沉似水,說道,“而如今太子名分已定,陛下時日無多……太子這會兒就已經不需要再忌憚咱們家了,她們自然覺得,你是不是賢惠已經不重要,關鍵就是太子是不是想要!”

    見女兒瞬間黑了臉,她歎口氣,“事到如今,這些事情都是在所難免的。那些無濟於事的話我也不說了,總之你如今既然是太子妃,自該守好了東宮,不止是為自己,也是為蕤賓,還有你往後的孩子們!”

    ……由於東宮畢竟太久沒人住了,倉促之間哪怕打掃幹淨了,裏頭積年的寒氣也是一時半會難以散盡。

    所以容睡鶴夫婦說是立刻著手搬家,實際上隻是將一些東西開始送過去,人還是繼續住著郡王府的。

    畢竟容睡鶴自己也還罷了,盛惟喬跟容蕤賓母子,可未必受得了那份陰冷。

    傍晚時分,容睡鶴回來之後,照例先到後堂更衣,見著盛惟喬悶悶不樂的靠坐在西窗下的軟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膝頭的十二娘,忙上去問:“乖囡囡,怎麽了?瞧你這不高興的樣子,莫非誰惹你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