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同病相憐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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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呂布在城門口站了許久許久,無數次的思想鬥爭下來,終究還是沒能勇敢的邁出一步。

    妻兒懷有身孕,卻不能在第一時間趕回到她的身旁悉心照料,呂布心裏的愁苦,可想而知。

    迫切萬分的想要回家,卻又不能回。

    這是怎樣的一種煎熬。

    渾渾噩噩的回到關內暫居的府邸,呂布鋪開案桌上的竹簡,提起筆,身軀不由的再一次怔住了。

    離家兩月,他居然連一封家書都沒有寫過寄回。

    我真渾!

    自責無比的呂布卻渾然不知,此時的朝堂之上,有一場風波,正因他而起。

    帝都洛陽的崇德殿內,天子劉宏難得的上了一次早朝。

    爽朗的大笑聲在莊嚴肅穆的大殿內持續了許久,顯然咱們的天子陛下此刻心情不錯。

    昨天從北方傳來捷報,北擊鮮卑的大軍一路高歌猛進,連克廣衍、美稷、穀羅等地,又拿下了最後一道重鎮關卡虎澤關,打得鮮卑人潰散四逃。

    當時的劉宏正在西苑摟著兩個宮女消遣享受,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他竟比得了兒子還要歡喜。當即表示,明兒個一早,令所有的大臣覲見朝會。

    先帝劉誌在位時,鮮卑人屢屢入侵南下,吞沒了並州大片領土。

    在劉宏的心底,他覺得,是先帝昏庸無能,才導致了鮮卑人活動猖獗。

    每每自比起先帝,劉宏都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賢明帝王。

    “阿父,這張懿是你舉薦的吧,果然不負朕望,可算替我大漢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劉宏側身看了眼身旁的張讓,眉眼裏都是笑意,“以你之見,朕該如何賞賜於他?”

    “回奏陛下,張刺史身為行軍統帥,痛擊鮮卑,此乃職責所在。老奴以為,我軍將士能夠擊敗鮮卑之賊,這全賴於陛下天威所致。陛下天威凜凜,猶如真龍降世,那些外族賊子無不內心惶恐,自然是陣腳大亂,拋戈棄甲。”張讓躬起身子作了一禮,一番話說得天花亂墜,竟將全部功勞都歸到了劉宏身上。

    別看這時候的張讓恭順謙卑,出了皇宮大殿,他也是這洛陽城內頂尖的權勢人物之一,想要巴結附和、給他當兒子的人,如過江之鯽。

    馬屁精,老閹宦。

    下方的朝臣們心中同時鄙棄了一句。

    劉宏卻聽得哈哈大笑,高興之餘,準備封張懿一個列侯的爵位。

    “不盡然吧,”位於前列的國舅何進站了出來,他朝劉宏行了一禮,口中說道:“陛下,臣聽聞,廣衍城、虎澤關之功,皆是因為呂布之勇武,似乎與咱們的張刺史沒有半點關係吧。”

    說著,何進將張仲寫來的奏折遞上。

    呂布?

    劉宏狐疑的念了一聲,“朕聽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見到何進出列,張讓就知道準沒好事。

    當初你們兄妹進宮的時候,遭人欺淩,若不是我們施以援手,你們兄妹哪會有今天?

    不知恩圖報倒也罷了,居然還勾結那些士派黨人來合謀害我。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退步,你卻一直在得寸進尺,當真是個狼心狗肺的家夥。

    老宦官的眼中閃過一抹怨毒,不過現在也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

    他彎下身子,湊到劉宏的耳旁,小聲說著:“就是您前幾個月特地招進宮來的那個莽夫,陛下您忘啦,您還賞了他一匹火紅色的汗血馬。”

    “哦,是他啊!朕想起來了,的確有些本事。”經張讓一提醒,劉宏的腦海裏就浮現出了呂布的身影。他拿過張仲的那卷竹簡奏文,看完過後,有些難以決斷,“諸位卿家,你們以為,張懿張仲二人所言,誰真誰假?”

    此話一出,問題就來了,不管哪一方是真的,另一方就是在說謊。

    欺君,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此時的張讓,心中直在罵娘,能夠服侍天子多年,並且深得信任,老謀深算不在話下,心裏更是亮得跟明鏡兒似的,他哪還猜不出這是張懿貪功,冒領了呂布的功勞。

    可張懿壓根兒就沒說這些,愣是把張讓給繞了進去。

    人是自己舉薦的,要是出了問題,就怕有心人借此將髒水潑到自個兒身上。

    既然從一開始就站了張懿這邊,張讓也就隻能硬著頭皮站到底了。

    而另一方,有何進在前麵頂著,自然也是半分不讓。

    外戚、士人和宦官的爭鬥,早已是水火不容。

    雙方唇槍舌劍爭執了半晌,依舊沒有得出任何結論。

    “夠了!”

    被吵得心煩的劉宏低喝了一聲,原本好好的心情都被這些人給弄沒了。

    天子一怒,群臣自然不敢再爭。

    劉宏沉著張臉,往殿內掃視了一圈,卻發現咱們的老太尉楊賜,幾乎快要在朝堂上睡著了。

    “老太尉,這事兒你怎麽看?”劉宏的語氣還是比較客氣尊敬的,若換作他人,恐怕早就被拉下去杖斃了。

    “臣老了,要在一二十年前,說不定還能為陛下走上一遭。”老太尉的回答看似答非所問。

    劉宏不傻,甚至是很聰明,他立馬就明白了楊賜話裏的意思,望向眾位朝臣,“諸位卿家,有誰願意替朕走上一趟?”

    剛剛還爭得火熱朝天的諸位大人閉口不言,像是變成了一群石化的雕像。

    並州那種荒涼貧瘠的地方,油水都沒有幾滴,再加上戰火連連,一不小心還可能把小命搭上,鬼才願意去那裏走一遭。

    冷場的崇德殿內寂靜無聲。

    此時,群臣最末的位置有一人走了出來,其身高僅有七尺,相貌卻是不俗,聲音洪亮的應了一聲:“陛下,臣願往。”

    同朝為臣,前方的大佬們自然也認得此人,曹家之子,曹操。

    曹操的父親曹嵩,原姓夏侯,年幼時被中常侍曹騰收作養子,遂改姓為曹。

    曹嵩中年得子,按理說應該格外寵愛才是。

    然而,曹嵩似乎並不太喜歡他的這個兒子。

    少年時期的曹操任性好俠,放蕩不羈,不修品行,也不研究學業,還常常為家裏惹來許多麻煩。

    直到有一件事,才改變了曹嵩對兒子的看法。

    九年前,年僅十九歲的曹操在洛陽令司馬防的舉薦下,擔任了洛陽北部尉一職。

    在遍地都是皇親貴胄的洛陽當差,可不是件容易事。別人都勸曹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曹操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設了五色棒十餘根,懸於衙門左右,並直言不諱的告知眾人,有犯禁者,皆棒殺之。

    蹇碩的叔父不信邪,違禁夜行,被曹操逮了個正著,結果被拖回了衙門,棒責至死。

    曹嵩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兒子,出手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是個幹大事的料子。

    事後,曹操被明升暗降,派去頓丘當了縣令。

    那時候,天子劉宏賣官鬻爵天下皆知,而曹家,有的是錢。

    隻要願意,九卿大夫都不再話下。

    曹操拒絕了曹嵩給他買官的計劃,他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贏得朝廷的賞識。

    然則,理想有多美好,現實就會有多殘酷。

    懷有滿腔熱血的曹操,一心想著建功立業,除奸去惡,挽大廈之將傾。

    可實際上,天子根本就不記得有他這麽一號人物。

    張讓見到曹操主動請纓,道了一聲不妙。

    他知道曹操的性格,這家夥是個硬茬,誰的帳都不買。要讓他去了北邊,指不定會捅出多大簍子。

    情急之下,張讓搶先劉宏一步,開口說道:“陛下,曹議郎有這意向很好,但他位卑人輕,恐難當此大任。老奴以為,中常侍韓悝可擔此重任。”

    站在張讓身後的中年宦官心中一陣抽搐,同為十常侍的他,居然就這麽被老大哥給賣了出去……

    在張讓的示意下,韓悝隻能趕鴨子上架,朝著劉宏跪拜道:“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天恩。”

    “臣以為不妥!”

    何進又是第一個跳了出來,要讓十常侍的人去了,這不擺明互相包庇嗎。

    “陛下,臣願同往!”

    曹操再度請求起來,殺不了朝中宦官奸佞,能夠上馬殺上幾個外賊,也是好的。

    “好了,一點點小事,磨唧了大半天。朕乏了,都退下吧。”不耐煩的劉宏袖袍一揮,起身離去。

    三日後,中常侍韓悝從洛陽動身,以監軍禦史的身份,代天子巡視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