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河內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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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州以南,與西河相毗鄰的河東郡內。

    今天是臘月三十,一個充滿喜氣的節日。

    河東郡的郡守府裏,早已是張燈結彩,掛滿了紅綢。

    “小少主,你慢點跑。”十幾名婢子口中急切的呼喊著。

    跑在前邊的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清澈活潑,穿著赤錦色新衣裳,呼啦啦的跑著,根本不管身後那幫笨手笨腳的仆從婢女。

    小女孩一口氣從裏三層外三層的宅院裏跑至府門外邊,門口仆衛見到小女孩出來,立馬彎腰躬身。

    印入絢爛眼眸中的,是空空蕩蕩的霜冷街道,期待雀躍的眼神漸漸灰淡下來。

    小女孩似乎很是失落,坐在朱漆門檻上埋著頭,僅露出頭頂像圓圓耳朵一樣的雙髻,任婢女們如何勸說,也不肯起身回去。

    心裏一遍又一遍的氣惱著:“大騙子,以後再也不理你了!”

    少頃,清冷的街道上傳來緩緩而又悶沉的馬蹄聲響。

    三百勁裝甲士開道,一輛豪氣十足的馬車停在了郡府門口。

    車簾掀開,走出個身形如熊的戎裝男人。

    小女孩抬起頭,靈逸的眸子裏閃過一抹亮麗的歡喜,但她很快又將腦袋埋了下去。

    “哎呀呀,我的小祖宗,這大冷天你怎麽坐在門檻上,可別凍傷了身子。”雄魁男人嘴裏碎碎的念著,快步走到府門。

    小女孩氣哼一聲,並不搭理眼前這個多少人做夢都想攀附巴結的權勢人物。

    男人姓董,單名一個卓字。

    他少年時成長於涼州,好任遊俠。曾於田間耕地時,拾到一把刀,刀上麵沒有文字,四麵隱起作山雲文,斸玉如泥。

    到了青年,董卓已是臂力過人,常年身配兩套弓箭,隨時可以左右開弓,混跡於各個地界,揮斥方遒,無所畏懼。

    那時的他是一個“義”字當頭的熱血青年,人生信條就倆字:仗義。

    他經常跑到羌人轄區內混個臉熟,憑借著堪比出老司機的口才,贏得了眾多豪強大佬的好感。

    桓帝末年,任職羽林郎的董卓跟隨“涼州三明”之一的張奐,共同討伐叛亂的羌人。戰場上,董卓勇悍彪武,表現十分亮眼,在眾多將領中迅速脫穎而出。

    身經百戰,戰功赫赫的董卓連連升遷,平步青雲,官至河東太守,朝廷為此還專門賞賜了他九千匹細絹。

    麵對朝廷豐厚的賞賜,董卓摸著自己的良心,說了一句:“為者則己,有者則士。”

    立功的雖然是自己,但賞賜則全部屬於將士們。

    這番表白過後,三軍將士一幫糙老爺們兒感動得無以複加,恨不得立刻為了他浴血疆場。

    董卓的運勢很好,也很不好。

    在他事業蒸蒸日上的時候,最喜歡的兒子,歿了。

    自此之後,董卓性情大變,躁戾嗜殺,好在兒子還留下個滿月的孫女。

    也就是坐在門檻上的小姑娘,董白。

    可以說乃至整個河東,就隻有小姑娘一人,不懼董卓。

    小姑娘獨自生著悶氣,董卓掰開孫女的小手,討好的說著:“是誰欺負咱們家的小靈犀了,跟阿翁說,阿翁幫你出氣。”

    仆從婢女們撲通撲通的跪倒一地,顫慄著身子,惶恐至極。

    “就是阿翁你,明明說好了前天回來,結果我等啊等啊,一直都等不到。”小姑娘鼓起腮幫子,氣鼓鼓的說著。

    董卓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目光裏滿是疼愛:“好好好,是阿翁錯了,阿翁錯了。”

    他抱起董白,任由她揪著自己茂密的絡腮胡。

    “阿翁,你快叫他們起來啊,跪在地上會著涼的。”小姑娘聲音甜潤,特別善意的提醒起似乎忘記了這件事的阿翁。

    沒有董卓發話,那些跪在地上的仆從哪敢起身。

    董卓瞥了眼這幫家仆,讓自己孫女坐在門檻受涼,就已經是他們罪過,哪能輕饒。

    奈何小姑娘都發話了,董卓也隻好作罷。

    他抱著董白跨過門檻,揮了揮手。

    一眾仆從婢女,如蒙大赦。

    早在半年之前,董白曾患了場冷熱病,因仆人搞混湯藥,加劇了病情。致使董卓大怒,將四十餘名相關之人,盡皆處死。

    走進府中,堂內候著個藍袍布履的中年儒士,相貌清瘦,下頜處有兩寸長的短須。

    “見過主公。”

    他本是董卓女婿,卻從未叫過一聲嶽丈。

    董卓朝他點了點頭,“你我不必拘禮,坐吧。”

    他將小姑娘抱坐在自己腿上,同李儒間的密談,董卓是從來都不避諱她的。

    “羌人那邊怎麽樣了?”董卓逗著小孫女,看似隨和的問了一句。

    不過董白卻不太喜歡這個姨夫,他總是給阿翁出許多壞主意,而且就算笑起來,也十分陰寒,令人後背生涼。

    李儒成竹在胸,如實回道:“羌人那邊已經聯係好了,隻待主公令下,他們隨時都可以動手。”

    前不久,朝廷派來使臣,詔令讓董卓擔任並州刺史。

    董卓找來女婿一商量,以李儒的智謀眼光,不難看出這其中貓膩。

    董卓在河東的權勢日益龐重,基本上已無人能夠轄製,這已經威脅到了許多世家大族的利益。

    因此,自然有人想將董卓調離河東,讓他遠赴並州,當個有名無權的州刺史。

    董卓在李儒的建議下,稱病不出,又上奏朝廷,說身患重疾,不能下地行走。

    朝廷差人來探望之後,那人收了董卓重禮,回去自然是“如實以報”。

    遂免去了董卓行程,州刺史也才落到丁原頭上。

    那些將董卓視為眼中釘的人,一計未成,肯定還會有後招。

    董卓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主,既然你不讓我在這裏安心的當個土皇帝,那我也必須給你們添點麻煩,讓你們遭遭罪才行。

    “讓將士們先過個好年,一切等過完年後,再說吧。”

    董卓寵溺的撫揉起孫女烏黑的秀發,河東郡守的位置雖然不錯,但待得太久,難免想再往上挪挪。

    說來可笑。

    他董仲穎今天四十有三,權赫一方,奉承討好他的人數不勝數。但真正能夠說上心裏話的,卻是一個不肯叫自己嶽丈的女婿,和一個未滿八歲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