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四章 蒼天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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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之後,往南邊販馬的蘇雙、張世平回到並州,帶著長長的商旅隊伍。

    這於呂布而言,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呂布找來嚴信,將二人招至府堂,噓寒問暖後,又安排了熟飯肉食。

    此等待遇,二人受寵若驚的同時,亦是深受感動。在其他郡縣,莫說將軍郡守這類大人物,就連一些地方小吏,都不將他二人放在眼中,譏諷之聲從來都是不絕於耳。

    二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然,好在此行不負將軍之望。

    用過飯後,便向呂布匯報起了此行收獲。

    沉甸甸的厚實木箱從外邊接連抬進府院,足有百數。

    在蘇、張二人的示意下,商隊仆從撬開木箱,嘩啦啦的銅錢響成一片。

    這麽多箱錢財加在一起,足有千萬。

    呂布對此似乎沒有太大興趣,他問向二人,“收了多少糧食?”

    五原郡免稅兩年,這隻是呂布和嚴信的意思,朝廷沒有開口,稅還得往上交。一個郡的賦稅可不止一丁半點,這麽大的財政窟窿,自然得有人來填。

    提到糧食,二人的麵色有些尷尬,低聲說道:“回將軍,僅收了三萬石。”

    “這麽少?”

    呂布微微皺起眉頭,要知道五原郡一個月的糧食開支,都是數以萬石計。

    眼下才剛播下種苗,距離秋收,還有很長一段時日。

    難不成讓百姓們餓著肚子來等?

    年歲較長的張世平語氣也頗為無奈:“我等已經用了市麵上近五倍的價錢收購,隻是那些糧食多被當地世家所囤積,他們又不肯拿出售賣,故而……”

    “怎麽,南方地區也差糧食嗎?”呂布疑惑問道。

    圓臉胖乎的蘇雙點了點頭,回想起來:“近幾年大旱,百姓少有收成,到了去年,更是顆粒無收。甚至有些地方,已經是餓殍遍地,更有甚者,易子而食。”

    而此時的洛陽城內,風雲湧動。

    前幾天有個名為唐周的太平道信徒,偷偷溜去了車騎將軍何進的府上,向其告密。

    不僅講出了太平道借著傳教之機,密謀反逆,還供出司隸一代的大方首領,馬元義。

    何進驚出了身冷汗,居然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謀反,要是傳了出去,那還了得。

    好在老天爺眷顧於他,緝捕的文書頒發下去還沒兩天,馬元義就在河內郡的山陽縣被衙吏擒獲,押送洛陽。

    牢獄之中,馬元義把各種刑法嚐了個遍,死活不認。

    直到看到唐周時,才突然發起狂來,如厲鬼般唾罵:背信之賊,無恥小人。

    然而也就僅限於此,他寧死都不肯供出同黨,更別說那些人的名字。

    何進將此事上報了天子,正在西苑縱樂的劉宏聽聞此事,雙眸泛寒,陰戾的性子上來了。以周章下三公、司隸,使鉤盾令周斌領率三府掾屬,檢索宮中衛士,黃門,宦官等,隻要有私通嫌疑者,即刻下獄嚴審。

    除此之外,劉宏還頒下特令,要徹底鏟除太平道。

    對於想要顛覆他江山的人,劉宏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統統砍了腦袋。

    寧肯錯殺,絕不放過。

    何進因功封了慎侯,並全權負責此事。

    僅洛陽一處,就逮捕了上千信徒。

    馬元義是個硬骨頭,死活不肯招供。

    何進就趁機髒水亂潑,大肆打壓張讓等閹宦勢力,不少宦官黨羽都被扣上叛逆罪,下獄受審。

    處死那天,馬元義躺在冰涼的石地上,周圍圍滿了欣喜看戲的人群。

    天空中的雲,是那般白潔。

    他想起大賢良師以往說過的那些話,僅憑醫術、符水,救不活這些麻木百姓。

    以前他不甚明白,如今忽然就悟了。

    同那些被斬首的信徒不同,等待他的,是車裂之刑。

    所謂的車裂,就是將犯人的頭、手、腳,分別套上繩索,繩索的另一頭則綁在五輛馬車上。五匹馬往著五個不同的方向,將人硬生撕裂成六塊。

    故此,車裂也叫五馬分屍。

    何進抬頭瞅了眼時辰,抬了抬手。

    五輛馬車上的士卒驅馬跑起,仰躺在地麵的蓬垢男人不見絲毫懼色,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蒼天已……”

    鮮血飛舞,濺灑四處。

    方才還高聲大喊的活人,此刻僅剩下幾條殘肢,被馬車平拖,在地上劃著長長猩紅的一字。

    周遭的孩童們哇哇大哭起來,這種殘忍畫麵,明顯將他們嚇得不輕。給幼小的心靈,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反觀那些看戲的販夫村農,則紛紛拍手叫好。

    在他們看來,君權神授,反逆天子,就是同天和神靈作對,死了也是活該。

    唯有一人,搖頭歎了口氣。

    “孟德,何故歎息?”站在他身旁的袁家庶子有些不解。

    身長僅有七尺的青年望著地上那灘血跡,惋惜的說著:“我歎這馬元義,空有一身本領,卻做出了如此叛逆之事。”

    “一個蟊賊而已,有什麽好可惜的。”袁紹不以為然的說著,“更何況你又沒見過他,如何知道他有本事,說不定隻是個跳梁小醜罷了。”

    相貌英武的青年搖了搖頭,細小的眼珠裏格外有神,南陽名士何顒曾斷言:“漢室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若要說缺點,約莫就是他的身高,就算和普通人比起來,也稍矮上幾許。

    “本初兄,你且仔細想想,此人所為,有哪一件是小事?”

    “荊、楊兩州的數萬道眾,皆是由他召往鄴城匯集。兩地相距鄴城路途遙遠,不僅要跋山涉水,同時還要應對北方的凜寒氣候,無堅韌毅力者,能成否?此其一也。”

    “三十六方大首領,為何偏偏讓他負責洛陽?如果僅僅是個無用蟊賊,又如何能聯係到宮中常侍,呼為內應?此其二也。”

    “除此之外,我還聽聞此人在廷獄中遍嚐各種酷厲刑罰,期間昏死數次,也從未開口供出同黨。直至死前,還能高聲大笑,此等人物能是區區蟊賊?此其三也。”

    “如果是我,肯定會收而用之,而非加以戕害。”青年眼中的目光堅定,漢室將傾,就算將來匡扶大業,也非他一人之力能成。

    旁邊的袁紹聽完,仔細一想,居然還真是如此。

    不過當聽到最後一句時,他臉色稍顯凝重,好心提醒起自己的這個小老弟:“孟德,也許你猜的都對,但作為兄長的我還是要給你個建議,這種人,留不得。”

    就算給盡一切榮華,他們也不會替你賣命。

    青年對此不置與否,也不同袁紹辯駁,隻是自言自語了聲:“好在老天庇佑。”

    如果唐周沒有告密,他沒敢再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