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 虎牢之下聞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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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來,花開花落,轉眼已是初夏。

    奉詔南下的呂布從並州出發,率著兩千騎,往南渡過濁河,沿著濁河的幾字口,繼續往南過了西河郡,抵達河東。

    然後經過司隸,往東走至河內,再變道往南,進入潁川。

    一路上幾乎都是沿著濁河在走,若不是這些草原兒郎不會水性,不然怎麽都要趁著紮營歇息的功夫,下去浪他一波。

    在路過滎(xing)陽的時候,遇到個老朋友,徐榮。

    徐榮因協助呂布擊退過鮮卑人,封功為威寇將軍,鎮守滎陽。

    滎陽之地,乃是帝都東邊的重鎮,在其背後的二十餘裏,便是天下雄關,虎牢。

    虎牢關南連嵩嶽,北瀕濁河,山嶺交錯,自成天險。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也是曆代兵家必爭之地。

    呂布從關內而出的時候,他騎著赤菟,高挺起身軀,拖握畫戟,卻總能聽到耳畔響起無數的兵器交戈與熱血嘶喊。

    這個地方,曾是那麽的熟悉。

    徐榮同高順一樣,是個不健談卻統帥極高的人物。

    他同呂布說起話來,眼眶子裏滿滿的都是羨慕。

    他羨慕呂布有這樣的機會,可以上陣殺敵,可以建功立業。

    和大多數的漢家男兒一樣,封侯拜相,也同樣是徐榮所追逐的夢想。

    呂布對此苦笑連連,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同徐榮調換過來,立馬回他的並州,安安心心的守著妻女,以及五原郡內的一畝三分地。

    出了滎陽數十裏後,呂布發現自個兒犯了個天大的錯誤。

    南方地形不像北方,到處都是寬廣大道和遼闊原野。南方多丘陵山地,條條岔岔的小道數不勝數,兜兜轉轉,頭一回來南方的呂布,腦袋都繞暈了。

    如果現在折返滎陽讓徐榮派些斥候引路,又要花上許多功夫,隻讓一兩騎回去吧,呂布又怕他們會迷失在這些枝繁葉茂的叢林裏。

    呂布回頭問了聲,有誰能夠去前麵帶路。

    身後跟著的兩千騎,眾臉懵逼,同樣是分不清東南西北。

    滿臉黑線的呂布隻好做出決定,沿途募些當地百姓,作為向導。

    戲策倒是潁川本土人士,可他並未在此行之列。

    主要還是戲策的身子骨不行,瘦弱單薄。而五原距潁川郡的路途又極為遙遠,光馬背上的顛簸,都能把他的骨架子給抖落散了。

    呂布本說讓戲策安心的待在九原休養,可戲策難得的犯了強,如何都要回來走上一遭。呂布拗不過他,隻能讓胡車兒領了三十名士卒,護著戲策,慢慢前往潁川。

    越往前,從各地逃難的百姓就愈發多了起來,壯年男子居少,大多都是些孤寡無力的老弱婦孺。

    從他們口中,呂布得知了皇甫嵩已經從郡治縣陽翟,退守至新鄭布防。

    在逃難的百姓裏,不少人都知道去新鄭的路線,但當呂布讓他們騎馬時,卻是一個個的都搖起了腦袋。

    在騎馬遊牧這方麵,南方人是的確不如北方。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正當呂布發愁之際,有個較為魁實的青年在得知這位將軍要去往新鄭時,毛遂自薦,願意給他們擔當向導。

    呂布坐於馬背,居高臨下的審視青年幾秒,問了他的名字,以及貫籍。

    青年自稱是叫文稷,沛國譙縣人,因避亂蛾賊,而往北方逃難。

    呂布見他不似說謊,便讓人給了他一匹馬,令他走在前頭。

    奔跑兩個時辰過後,呂布下令暫作歇息。

    “將軍,我可不可以加入你們?”領路青年走到呂布麵前,似是鼓起了萬分勇氣,目光裏帶著憧憬,心裏有些忐忑。

    呂布看得出,此人有些拳腳把式,卻也沒有明確回複,而是問他:“為什麽?”

    青年也不多想,如實回道:“我看你手下的人跟著你,都能吃飽飯,我也想。”

    “怎麽,難道其他軍中的士卒,就吃不飽飯?”呂布眉頭一沉,這看似荒唐的理由,卻讓他有了一絲震驚。

    青年點了點頭。

    呂布仍是有些不信,又問他:“你從何得知?”

    青年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身子明顯有過瞬間的僵硬,臉上也閃過一絲窘迫和慌亂的神色。

    看似細微的反應,卻逃不過呂布的眼睛。

    見青年不想開口,呂布也沒有再問下去,每個人心間總會藏有一些,不能為他人所知的事情。

    呂布不問,青年反而鎮定了許多。他深吸口氣後,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朝呂布低聲說著:“其實,我是個逃卒。”

    呂布詫然,軍營中撰有明律,明明白白的寫著:凡臨陣脫逃者,輕則發配邊疆苦役,重則斬首處死。

    所以那些逃卒脫離戰場之後,要麽落草為匪,要麽就脫去兵甲武器,混入百姓隊伍中,一同逃命。

    且不說眼前青年的品行如何,單憑他敢承認自己是個逃卒,尤其是在一個將軍麵前,就需要莫大的勇氣。

    呂布看著他,笑容玩味:“你就不怕我將你按軍法論處?”

    青年明顯變得緊張起來,似是有些後悔說出了自己逃兵的身份。

    他僵直的站在原處,心裏頭,砰砰直跳。

    呂布對逃兵其實並無太多的輕視,保家衛國固然是男兒的職責所在,但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視死如歸。

    “我可不養閑人。”呂布悠悠說道。

    青年一聽,立馬有了精神,“將軍,我可以給你扛戟。”

    後來的交談中,呂布得知文稷本有兩兒一女。可惜的是,大兒子在昨年夏天患疫病死了;禍不單行,抵至凜冬,小兒子又患上寒毒,家徒四壁的文稷隻得含淚把女兒賣了,換來幾串銅錢,去請了郎中。

    黃巾爆發之後,他逃離戰場回了老家,帶著婆娘和小兒子準備逃往北方,卻在途中遇到蛾賊,被衝散不見了蹤影。

    原本隻有幾萬的蛾賊,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多。許多百姓都隨之加入,跟著在各地大肆搶掠。地方官吏要殺,豪強世家也不放過。

    一名蓬頭髒臉的小女孩遠遠望著呂布手裏的餅子,一遍又一遍的咽著口中唾沫。

    自出虎牢關以來,呂布途中見到過的難民數不勝數,但他從未有過一次施舍。

    實際上他所帶的軍糧也隻能維持日常開銷,而且貿然救濟,隻會引起難民之間的爭奪,甚至是一擁而上的哄搶,滋生暴亂。

    也許幾年之後,小玲綺也有這麽高了吧。

    想到這裏,呂布露出個欣慰的笑容,朝那邊的小女孩輕輕招了招手。

    這一幕,恰好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名儒衫文士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