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二章 待君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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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涼州叛軍卷土重來,集結五萬大軍,入寇陳倉。

    陳倉守將趕忙求救於長安,張溫得知叛軍來襲,星夜點齊兵馬,奔赴陳倉增援。

    漢家大軍的到來,使得叛軍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在陳倉十裏外紮營,以觀動靜。

    此時的氣候,漸變嚴寒,早晚說話都能看見口中呼出的白氣。

    對峙十來天後,一個寧靜的夜晚,有流星劃過天空,光芒照進叛軍營寨,驢馬都嘶鳴起來。

    叛軍認為這是不祥的征兆,準備退兵。

    在征得張溫同意之後,董卓和呂布各率三千騎,從左右兩翼殺出,擊潰叛軍,斬首千餘。

    負責此行統兵的邊章、韓遂兩人,遭此大敗,不得不向西退入金城郡的榆中。

    陳倉之圍,僅有半月,便得以解除。

    而此時的洛陽朝堂,正爆發著一場激烈的論辯。

    司徒崔烈諫言放棄涼州,隻需守好關中之地即可,遭到大量朝臣的反對。此事傳出朝野,再加上崔烈之前花五百萬錢買來三公之位,導致天下士人指責詬病。

    自此之後,崔烈名望漸退。

    既然不願放棄涼州,就得重新進行戰略部署。

    朝廷召回了作戰無功的張溫,派來了新的涼州刺史,耿鄙。

    而此時並州朔方一帶的南匈奴局勢動蕩,急需呂布回去坐鎮。除了度遼將軍,呂布還是使匈奴中郎將,維護南匈奴的穩定,也是他的職責所在。

    張溫和呂布前後一走,鎮守關中的重任,自然落到了董卓頭上。

    這也為以後的一場大禍,釀下了根苗。

    …………

    並州,五原郡。

    嚴信在收到呂布信簡的當天,就開始著手辦理忙碌起來。可以看得出這位年輕的郡守尤為高興,渾身上下充滿了幹勁兒。

    數萬羌民不是個小數目,安頓不好,極有可能會與當地漢民發生衝突矛盾。

    這很考驗一方郡守的行政規劃能力,為此嚴信還將郡內的各縣縣令,全部召來郡城,商討了數天,才決策出較為穩妥的方案。

    另一方麵,由於呂布在信簡中的點名道姓,負責沿途護衛的高順帶上陷陣營,還有兩千訓練完善的黃巾士卒,踏上了去往北地的征程。

    經過兩個多月的遷徙,總算不負所托的是將這一大股子羌民,安全護送至五原境內。

    嚴信將羌民安排在西安陽、成宜兩縣,以及河套以北的小部分地區,東羌人與漢人雜居多年,基本上人人都會講漢語,不用擔心語言溝通存在障礙。

    除此之外,嚴信還給羌人撥了上萬石糧食。眼下這個年代,頓頓吃飽不太可能,有了這些糧食,起碼不會餓得發昏。

    在地方管理方麵,嚴信撤去了西安陽和成宜兩縣的縣令,換由羌人舉薦任職,由他們內部選出來的人,治理當地。

    這使得羌人們對這位年輕郡守的好感,噌噌噌一個勁兒的往上漲。

    大長老作為此行的領袖人物,在來的途中,想了許多為羌民爭取權益的方案說辭。然則如今看來,僅嚴信袒露的這份胸懷氣魄,就讓老人心生慚愧。

    即便被族內後輩架空了權力,大長老在羌民之中,依舊存有極高的威望。

    他點了兩個羌人的名字,報與嚴信。

    在數萬期冀的目光之中,嚴信當場任命這二人分別擔任西安陽與成宜縣令,贏得了羌民們一陣又一陣的呐喊歡呼。

    此情此景,大長老也不禁抹了把眼角的濁淚,感歎萬千:“如今的漢人小子些,個個都不得了啊。”

    羌人自治,這個方案在別人看來,極為冒險。

    嚴信則以為不然,正如戲策所說,隻要把軍隊掌握在自己手裏,羌人就翻不起太大的浪來。

    如今五原郡的兵力,與並州其他郡縣相比,完全當得起強盛二字。

    八百陷陣,兩千狼騎,魏木生訓練的四千飛騎,外加本郡原有的千餘歩卒。

    大漢軍營設有明確規定,州郡內未起戰事,每個州郡的兵力必須控製在八千以內。

    至於從潁川遷來的九千八百名黃巾降卒,則沒有算在編製以內,算是一股私人勢力。五原實行軍屯製,他們充當了大部分勞力。

    為防萬一,嚴信給他們全部上了五原戶籍,省得到時別有用心的人來找茬,說呂布暗中蓄養部隊,圖謀不軌。

    起初的時候,的確有想過全部充入軍營這一打算,後來經過商討,姑且作罷。

    一是軍中條令不允許,二是這麽多的士卒,開銷巨甚,以五原目前的生產力,根本養不起,否則也不會實行軍屯。

    再加上近兩月給東羌人投入大量的戰馬和裝備,原先從鮮卑人那裏收繳的戰馬兵器,已經所剩無多。

    戰爭、裝備和訓練,最為勞民傷財。

    五原的郡城外牆,城樓上兩道身影,一高一低。

    “怕冷還出來,真的是。”穿著厚裘的少年灌了口酒,嘴裏略有微詞。

    戲策駝背,縮著身子,將手收進袖袍之中,全身上下,僅有一張平凡瘦削的臉,露在外邊。

    “我第一次來五原的時候,這座郡城殘敗不堪,毫無生機。城內的百姓就像是孤魂野鬼在城中遊蕩,也是冬天,他們光著腳,就那麽走著,渾然不覺得冷……”看著少年喝酒,戲策不自覺的咽了咽喉嚨,緩緩回憶起來,語氣裏透著股悵然。

    少年將酒葫蘆扔給戲策,白狐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打住打住,我可不想聽你叨叨,年紀輕輕的就跟個老頭兒似得傷春悲秋,沒勁透了。”

    “沒勁你還天天跟著我跑。”戲策笑問,接住酒葫蘆的他灌了口酒,霎時間一股暖流順著喉嚨,進入到了五髒六腑之中。

    那感覺,就像肚子裏升起了一把火,暖烘烘的。

    “不讓我跟著你,可以啊!放我走,我郭奉孝保證今生再也不踏足這鬼地方一步。”

    “別介啊,並州多少美貌女子等著你去拯救。高陽那妮子就挺不錯的,你要有心思,我給你撮合撮合,怎麽樣?”

    “戲誌才,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特別猥瑣。”

    “呸呸呸,別瞎說,我可是個守身如玉的正人君子。”

    “臭不要臉!”

    兩人唇槍舌戰一番,誰也奈何不了誰。

    此時,城下有名背著繈褓的女子走出城外,在前方結冰的河畔駐足。

    “哎,有時候我挺羨慕呂布這家夥,能娶到這麽好的妻子。”郭嘉歎了口氣,他來這裏整整一年,隻要下午日落時分登上城牆,就準能看到嚴薇背著小家夥,在河邊等著丈夫歸來。

    春夏秋冬,一天不落。

    “真是執著呢。”

    郭嘉從戲策口中聽過嚴薇和呂布的故事,他對這位追求幸福而敢於反抗的世家千金,心存欽佩。

    想到這裏,郭嘉收回目光,瞄了眼身旁的青年,揶揄起來:“戲誌才,你也老大不小了,難不成還想等到鍾意的女子才肯成親?”

    “情啊愛的,不適合我們這種人。”提及這個話題,戲策眼眸中流露出幾許哀傷,微微搖頭。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盡是讀書人。

    “那你這盤棋準備下多久,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郭嘉呡了口酒,從潁川回來的路上,戲策沿途收養了近百名孤兒,回到並州悄悄的進行訓練。這些孩子所學的,甚至比狼騎營的訓練項目還多。

    如此煞費苦心,恐怕是為了將來作為暗間。

    戲策仿似沒有聽見,望了望天,伸出手,一片純白的鵝毛落入了掌心。

    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給大地披上了素白的衣裳。

    站在河邊的女子望向遠方,秀美的眸子裏像是在期待著什麽,怔怔出神,趴在背上的女兒酣然入睡,傳出輕微的呼吸聲。

    夫君,你聽到了嗎?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鳥已南飛,

    還有妾和玲兒,

    在這裏,

    等你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