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度一切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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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元沿著內部狹窄陡峭的樓梯爬上去,站在慈壽塔第五層的走廊。憑欄遠眺放眼四望,但見長江浩蕩,江天山水亭台樓閣盡收眼底,曆曆在目,湖光山色,風光旖旎。

    風過處,慈壽塔飛簷下掛著的鐵馬,叮當作響,打破寧靜,似乎傳出去很遠,很遠。

    這時候已是深冬,風刮過來,已有深深的寒意。全稱應該叫金山江天禪寺的金山寺內,香客遊人不是很多。這些細小的叮鈴聲,讓空寂古刹更加超然、肅穆。

    王一元還要再繼續往上走,肖曉曉把他拉住了。她裹了裹衣服,輕聲說,就這裏吧。我們鎮江的說法,登塔大概登到三、五層即可,不可登頂。俗話說做人要留點餘地,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的。

    這座慈壽塔,磚身木簷,仿樓閣式,七級八麵,每極四麵開門,麵麵景色不同。東麵焦山若碧玉浮江,南麵長山鬱鬱森森,西麵的金山波光粼粼,北麵的瓜洲古渡在煙波中若隱若現。

    鳥瞰山腳下的整個寺院,依山而建,整個建築順山勢而為,山上有寺,寺裏藏山,山寺相依,渾然一體。各處建築峰回路轉,曲折有致,無一處多餘,無一處唐突。要是沿著曲曲折折的台階拾級而上,每一個轉角都會給你帶來驚喜,如展開一幅幅充滿禪意的畫卷。

    宋代王安石對登此塔的感受曾有生動描繪:數重樓枕層層石,四壁窗開麵麵風。忽見鳥飛平在上,始驚身在半空中。

    當此時此景,王一元一洗之前心中的各種煩擾,心境空明而澄澈。他還想到了另外一座名寺阿育王寺裏,上麵寫著“佛頂光明之塔”的匾額。

    王一元感歎道,可惜長江主水道北移,山腳北邊建成了水塘,恐怕不到大汛,水是到不了金山了。

    挽著他胳膊的肖曉曉想了想,笑說道,王一元我想問你,你說的水漫金山,又是想著要為了誰?

    王一元這一段時間的煩擾,還是始自於兩個多月前的九月二十八日,他決定正式投資入股林總的建築公司的那一天。

    這次的投資,除了肖曉曉,謝東和孫雯,意外的是王麗萍個人投入進來的十萬,加上王一元以印刷公司的名義,在林總他們的幫助下貸出來的款項,合計一千一百萬。

    林總兌現承諾,贈送了王一元個人股份。這樣一來,王一元名義上共占有建築公司八千萬股份中的一千二百萬,占比百分之十五。

    林總對王一元的雪中送炭表示非常感謝,在簽約後的新一屆董事會上,董事會總共的七個席位,禮讓王一元占了兩席,一席當然是王一元,另一席經王一元的推薦提名給了老謝。

    肖曉曉參加了這次的簽約儀式。她全程目不轉睛的看著王一元在整個過程中的一舉一動,心裏的想法卻是猶如浩蕩的江水,百般起伏。

    不僅是她,還有王一元特意請來參加這一次簽約見證的肖景東,丁經理,謝東,朱許英,孫雯,老孫,杜於樂,周晚秋,還有任學明,杜建峰等等,他們這時候也都是各懷心事,所感所想大致都和肖曉曉差不多。

    是啊,誰又能想道,這個台上談笑風生,舉重若輕般簽約的年輕人,差不多四年前,還是那個初到上海舉目無親,滿大街找工作,住在破破爛爛城中村裏的那個年輕人嗎?

    簽完約,開過新一屆的董事會,就是安排在建築公司小食堂的晚餐。王一元一一和這些老朋友們敬酒。肖景東說道,小王,我當時就很看好你,不錯的,小夥子。

    王一元笑道,嗬嗬,肖總,你就不要笑話我了。我還欠著你的一屁股債沒還清呢。好了,現在又欠的更多,也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擦幹淨的了。

    老孫在一旁笑道,嗬嗬,小王,我們也想欠的,可就是沒有這個機會啊。

    王一元還特別和任學明,杜建峰喝了一大杯,說,非常的感謝你們兩位老大哥了。這次所有的合約,都是麻煩了你們把關的,還有,要不是你們的提醒,我可能會忘了對所有合約進行公正的。

    簽約那天的歡聲笑語猶在,隻是又兩月過去,建築公司的虧損卻是超乎想象。特別鬱悶和煩躁之下,這個雙休日,王一元接受了肖曉曉的邀請,來鎮江遊玩幾天散心。謝東夫妻倆閑來無事,也跟了過來。

    四個人慢慢走下山來,頓然途見大殿簷下題寫在匾額上的五個大字,“度一切苦厄”!

    走在最前麵的謝東停了下來,說,每次來此都是遊過走過,今天見此禪語,怎麽突然就感覺如此的很特別?

    王一元不由得駐足,對這幾個字認真的端詳起來。看了很久,卻仍是不很理解這些字裏的真正意思。

    也是巧,剛好旁邊一個和尚經過。王一元於是雙手合一上前,向他請教。

    和尚說道,這句話,語出心經。苦即生死苦果,厄即煩惱苦因,能厄縛眾生。此二皆五蘊不空而起。由妄認五蘊不空,即生貪嗔癡等煩惱,由有煩惱即種苦因。由種苦因,即有苦果。度若照見五蘊皆空,自能解脫一切苦厄,解脫者,超出也。

    那又何謂“五蘊”?王一元有些虔誠的繼續問道。

    和尚說,五蘊,是佛家對世間一切生滅現象所作的簡單歸納和說明。《心經》上解說,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見王一元仍是不解的模樣,和尚繼續說,是啊!什麽是人生苦厄?人生之苦厄、生命中的憂患、皆來自於人們身體的種種欲求,種種感受,如果這種欲求和感受減少了消泯了,憂患就會減少甚至不會再有。

    和尚說,佛教不是宗教,不是學術,而是一種教育,一種關於人生的教育。欲求沒有了,哪裏還有什麽苦厄?“度”則是教你學會人生思維方式,學一種人生的智慧,減少乃至沒有非份之求,受一種關於如何人生的教育。這些就是“度一切苦厄”的最好解釋。

    待和尚走遠,謝東感歎說,人生的苦難太多。禪宗不讚成把希望寄托在遠方,寄托於未來和他人,而主張寄托於腳下,寄托於此刻,寄托於自己。

    謝東說道,我覺得“度一切苦厄”的不是神,不是佛,真正度人者,唯有人自己而已。最後的最後,你會發現,可以依靠的不是神佛,可以依靠的,隻有你自己。

    王一元想了想,感概說道,人生在世,名利是最難破的一關。要生存,要穿衣吃飯,養家糊口,再清高的人也不得不為稻糧謀,精打細算乃至斤斤計較。人人都知道名利如浮雲,但真正實踐起來,就很少有人能做到的。

    意外的是,剛才的和尚又走了回來,雙掌合十,對王一元他們說道,施主,遇見既有緣,再送施主幾句話。

    和尚說,一念悟的眾生,即佛。痛苦即菩提,局限即解脫。實際上,哪有什麽眾生,什麽佛?又哪有什麽痛苦,什麽解脫?猶如我們站在這裏,看著這金山寺周圍的一切,但見四季更迭,水流花落,潮退潮漲,日月如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