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萍從烤花廠出來的時候，已是晚上快五點鍾。從暖暖烘烘的烤花車間剛走到廠房外頭，陣陣寒冷一下子將她迅速包圍，王麗萍禁不住的哆嗦了好幾下。

    北方的冬天，一般天黑都比較早。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她抬頭一望，夜空像刷洗過一般，沒有一絲雲霧，清冷的天幕上疏疏落落的散布著幾顆小星星，卻都是灰蒙蒙的，不是很亮。

    這裏冬天的夜晚，天空看上去比在上海看到的要更加空曠和幹淨，也要更加的高遠一些。再往前走，露水浮地，腿上能感覺到沁人的寒意。

    王麗萍縮著頭，從口袋裏掏出來手機給李廣林打電話，電話通了以後卻沒有人接。

    有可能是大李正在往這邊過來，騎著車不方便接電話吧？她想了想，還是決定走到廠區外的大馬路上去等他。

    烤花廠所在的地方，原來是一家大型的國有建材廠，後來因為破產倒閉，幾經周折，現在被分散切割後分租成了好幾家的小工廠。烤花廠在最裏麵，走到大門口要花不少的時間。

    整個廠區內陰森森的，很少有路燈，隻是在各家小廠的門口，孤零零有一兩盞亮著的電燈。王麗萍一邊不停的往手上嗬氣，一邊加快腳步往外走。

    出了廠區大門，就是通往缸窯路郵電局的小道。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王麗萍一般都會在這裏和李廣林匯合。

    這一條小道上匯聚有很多的小吃店，兩人可以在這裏吃了飯再回家。當然了，因為人流量大，這裏在晚間的時候也經常會有賣菜的攤位。要是偶爾興致上來，她們倆還可以在這裏買上一些小菜，自己回家做飯。

    這一段時間因為天開始變冷，李廣林都會把摩托車直接開進來烤花廠接她。但是今天不一樣，王麗萍不知道什麽原因，突然間喝蘿卜排骨湯，於是比往常提前十分鍾就出來，準備去路邊上買菜。

    正在挑選大蘿卜，一輛半新的摩托車“吱”的一聲停在了王麗萍的身旁。她知道是李廣林過來找她，所以就沒有停頓，繼續挑選。

    李廣林停好車，把頭盔摘下來掛在了車把手上，高聲說道，麗，不要挑來挑去了，要不我們就在這裏吃點東西再回家算了？

    王麗萍反過身，朝李廣林笑了笑，說，你去那邊買幾樣現成的鹵菜，我再回家做個蘿卜湯，也很快的。快去吧。

    買好小菜，王麗萍又去旁邊的攤位上買了幾個大饅頭和一些花卷。她朝前一看，見李廣林正在前麵的一個熟食攤位上和攤主正討價還價。

    她快步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家賣燉魚的臨時小攤頭。一問，原來是李廣林看上了這裏的燉魚，嚐過以後覺得味道不錯，想多買幾份，所以要求攤主再便宜一些。可是攤主一口咬定一條魚十五元，不管要多少條，價格就是不往下降。

    王麗萍知道了雙方爭執的緣由，笑道，老板，你這樣吧，也不要求你再落價了，你再多送我們一些黃醬，總歸是可以的吧？

    老板是一個中年男人，穿一身工作服，捯飭得倒也算幹淨，還帶著眼鏡，有一些些知識分子的作派，看上就不是那種長期做攤販的小老板之流。

    他見王麗萍這麽一說，立刻就爽朗的答應了，大聲笑道，嗬嗬，還是大妹子好說話。好勒，黃醬咱多給你們一些，都是自己家做的，味道蠻好吃的。

    王麗萍笑了笑，說，大哥好像不是生意人啊？

    中年人咳嗽了一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額的，實際上我也是陶瓷廠下崗的。今年陶瓷活計不好，沒掙到多少錢，所以有時間的話，一般我下午就在家裏燉一些魚，晚上出來擺擺攤，掙一點零花錢補貼家用。

    李廣林問，你這是哪裏的魚？

    中年人回答說，這些都是水庫的魚。我一親戚是從那邊水庫專門做活魚生意到市區的，我就在他這些魚裏麵專門勻出來的。嗬嗬，燉魚很辛苦，賣十五元一條魚，刨去成本，其實也沒有多少賺頭。

    王麗萍笑了笑，說，師傅貴姓

    中年人笑道，嗬嗬，都是小老百姓，貴就免了，我姓郝。

    王麗萍拿起來湯勺，從大鍋裏舀起來一勺魚湯放進嘴裏，砸吧砸吧好幾下。

    她說道，哦，是郝師傅。你這魚味道還不錯，有咱們東北那嘎達的風味。這樣，你留一個電話號碼給我，我要是想吃了，我就打電話給你，可以嗎？

    郝師傅笑道，可以的，可以的。他把電話號碼說給了王麗萍。

    王麗萍把手機號碼存進手機，一邊說，郝師傅以前在陶瓷廠是幹什麽工作？

    郝師傅說道，嗬嗬，我輕工學校畢業後，就一直在六瓷廠，後來做燒成車間的主任。現在開平那邊的一家私營企業做車間的管理，碰上今年的出口不好，所以現在隻是半個班。

    李廣林問，那郝師傅你做燒成，具體是素燒還是釉燒？

    郝師傅回答道，以前在六瓷廠的時候，主要是素燒，後來去了開平的工廠，分工就沒有那麽細致，素燒釉燒都有，甚至連烤花也歸我管理。不過，現在主要用的是電窯，和以前使的天然氣還有些不一樣。

    王麗萍隨意得問道，郝師傅今年多大年紀了？

    郝師傅說，我快四十五了。我從二十歲進六瓷廠，到現在陶瓷行業幹了有二十五個年頭了。

    李廣林不由得說道，這麽多年了，那郝師傅您技術肯定了得。

    郝師傅說，嗬嗬，做陶瓷的話自認為還行吧。你想這麽多年，就是再怎麽笨，看也是能看會了。再說現在做陶瓷也不像以前，技術上等各個方麵，分工分類，都要比以前簡單和方便很多。

    王麗萍笑道，我們也是做陶瓷的，以後有問題，一定向郝師傅您請教。

    郝師傅說道，請教談不上，互相學習吧。隻是現在整個的陶瓷行業還是不特別景氣，沒想到老了老了，飯碗反而是越來越不牢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