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第三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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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阮玉郎施施然跨入大殿,滿麵春風, 唇角上揚:“許久不見。”
九娘視線落在他素白寬袖上, 瞳孔微縮,上頭的血跡如點點紅梅觸目驚心。
孟彥弼大駭, 鏗鏘一聲佩劍出鞘,擋在了一眾婦孺身前:“來人——!”
殿外的打鬥聲這才傳了進來。
跟在阮玉郎身後的趙元永雙目紅腫魂不守舍, 被阮眉娘牽著如傀儡兒, 毫無生機,見到九娘時眼淚便掉了線似的流了下來, 嘴唇翕了翕,一聲“婆婆死了”悄然無息地吐了出來, 無人留意。
向太後大驚之後是極怒, 她將趙梣緊緊摟在懷裏, 盯著阮玉郎身後的賀敏等人, 厲喝道:“你們身為朝廷重臣,竟夥同阮玉郎謀逆?”
同知太常禮院張師彥走到阮玉郎身側, 對著向太後躬身行了一禮:“娘娘誤會了,這位乃是洛陽來的郡王。臣等奉太皇太後懿旨, 特來規勸娘娘。”
原吏部尚書李瑞明沉聲道:“先帝六子栩乖張暴戾,殘害手足,殺害皇四子, 逼迫皇五子, 更強迫幼弟禪讓, 自立為帝, 貶盡二府宰執以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任用張子厚等佞臣奸賊,昏毀相襲,天下蕩覆。全賴祖宗之靈,得以保住洛陽一脈趙氏正統。唯有追隨太皇太後,方能拯傾提危,澄氛靜亂,匡濟艱難,功均造物。還望娘娘勿懼皇六子淫威,頒下廢皇帝之詔書。”
向太後氣得渾身發抖,不知他們究竟是如何能和阮玉郎這般輕易就到了慈寧殿,更不知皇宮大內的情況如何了。
“你胡說——!我六哥是好人,四哥壞,五哥也壞。你們都是亂臣賊子!”趙梣死死抱住向太後的腰,小臉朝外梗著脖子大叫起來:“六哥從沒逼迫我,是我自己不想做皇帝的。”
阮玉郎的視線落在九娘微微紅腫鮮豔欲滴的唇上,咳嗽了兩聲,壓下翻騰不已的血氣,低聲道:“藥。”他接過身邊侏儒遞上的四粒紅色丹藥,一口吞了兩粒下去。
孟彥弼護著梁老夫人和陳素等人退了兩步,低聲對九娘道:“恐怕是皇城司和入內內侍省出了事。”
宮中人手已經清理了好幾回,九娘和張子厚一直防備著還有許多人會效忠於太皇太後,今日終於圖窮匕見,悉數見光。
九娘臨危不亂,反又上前一步,走到孟彥弼身邊,眼神落在趙元永身上,歎道:“諸位臣工莫要上當,太皇太後才是受趙棣所迫。娘娘寬厚仁慈,特派人將我祖母從蘇州宣召回汴京,更將我六姐偷偷送回汴京,為的就是要告知太後和陛下,務必早日撥亂反正,攻下洛陽好解救她以及一眾被欺瞞的文臣武將宗室勳貴。如今有人假傳懿旨,利用你們宮變謀反,諸位還請三思。這位的確是郡王,隻不過是壽春郡王,也就是先帝在世時的謀逆重犯阮玉郎,更是毒殺先帝的真凶,太皇太後怎會將所謂的懿旨交給他?”
諫官曹軻和禮部尚書徐鐸之麵麵相覷,這位洛陽來的宗室郡王竟然真是謀逆重犯阮玉郎?他們幾個原本就有些疑心,奈何賀敏和李瑞明等人一口咬定乃是太皇太後親筆,才跟著進宮來,眼看著阮玉郎殺人不眨眼,早已心中不安,聽了九娘的話不禁悚然而驚。
九娘視線落在趙元永的身上,柔聲道:“阮玉郎不過是想借此偷梁換柱,改朝換代,立他的兒子趙元永為帝。元永,我說的可對?為何沒見到你婆婆?”若還有人能阻止阮玉郎,便隻有她前世的嫡親姨母,郭氏郭瓏梧了。隻是看趙元永的神色,九娘心頭一陣刺痛,卻不能不攻向最脆弱的趙元永。
趙元永掙了掙,被阮眉娘捏得死緊,他淚眼朦朧地嘶聲道:“婆婆她自盡了……”
九娘一怔,看向阮玉郎。
阮玉郎淡然道:“你這離間計倒是高明,隻可惜用錯了地方。”
多說無益,她為的恐怕還有拖延時間。隻可惜趙栩這時身陷兆王府,兆王不謀反也已經謀反了。那兩顆丹藥雖有摧毀經脈走火入魔之憂,但他重傷之下要在孟彥弼和禁軍手下製住殿中這些人,卻不得不以毒攻毒,強壓住傷勢。一力降十會,才是正理。
紅梅點點閃過,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孟彥弼手中劍叮叮咚咚和阮玉郎手中的紫竹簫相擊幾十下,阮玉郎身影飄忽,隻見其影不見其人。殿中禁軍護衛著向太後等人退了十幾步,後頭卻又湧出許多皇城司的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娘子勿怕——!陛下已到東華門了!”殿外傳來幾聲疾呼,卻是惜蘭的聲音。利箭破空聲不斷,卻是殿前司弓箭班的人反攻了回來。
九娘因入宮覲見,短劍留在了聽香閣,此時後悔也來不及了,又知道阮玉郎的目標必然是她和陳素趙淺予三人,立刻伸手將案幾上的茶盞拿起來,砸在案上,手中碎片鋒利如刀。她微笑著將碎片擱在頸邊,對著梁老夫人福了一福:“阮玉郎欲拿孫女要挾陛下,孫女寧死不從,還請祖母勿念。”
陳素轉念間明白過來,顫抖著將另兩片碎片撿了起來,遞了一片給趙淺予:“阿予?——”
趙淺予眉頭一豎,毫不猶豫地接了過來,手指被邊緣劃破立刻見了血。
“我不怕!”
趙梣抬手也砸了一個茶盞:“我也不怕!六哥回來了他們就完了。”
向太後揚起眉,喝道:“亂臣賊子,可見到沒有?今日你們就算逼死我們孤兒寡母,也休想拿到什麽廢皇帝的詔書!先帝還看著你們呢,待官家攻下洛陽,平定天下,你們個個都會遺臭萬年,誅滅三族!”
徐鐸之猶豫片刻,疾步上前喊道:“先請住手,還請先生將懿旨拿出來給娘娘看上一看——”
阮玉郎紫竹簫敲在孟彥弼腕上,一手已捏住了孟彥弼的咽喉:“拿下——!”
四個侏儒激射而出,卻將徐鐸之踢得雙膝著地。門口的不少大臣叫了起來,卻無人敢上前阻止。
阮玉郎竹簫近唇,簫管內幾點黑影破空射出,擊碎了陳素和趙淺予手中的瓷片。陳素又怕又急,手中瓷片卻已粉粉碎。
九娘一見黑影飛出,便立時一個側身後仰,險些撞在向太後身上,卻避過了那暗器,手心裏出了一把汗,將瓷片捏得更緊。再站穩了身子,卻見阮玉郎早丟下孟彥弼,修長的手指瓷白如玉,已捏住了趙淺予的喉嚨。
“放下,不然我就殺了她。”阮玉郎的眼神如毒蛇般落在九娘手上,她竟然敢為了趙栩而死,他偏不許她死。他救過她一命,她的命就是他的。
趙淺予難以呼吸,雙手根本使不上力氣,眼淚都嗆了出來,隻看到陳素正衝了上來,她伸腿去擋,嘶聲道:“寧死不——!”
杜氏拚命拉住了陳素,低喝道:“你送上門去他求之不得!”
“阿予——!”陳素掙紮著哭喊起來:“你放了她,殺了我罷。我來換她——”
孟彥弼卻和要製住他的兩個侏儒又打在了一起。
趙元永看著眼前那七人全無懼色,抱著必死之心,想起婆婆臨終前的話,渾身發起抖來。婆婆不是怕連累他們,一定不是。他死命掙紮,卻被阮眉娘牢牢攥著。
九娘緩緩丟下茶盞碎瓷片,走向阮玉郎:“我來換。你放了她。”
阮玉郎此時卻也不比趙淺予好受,真氣在體內亂竄,如萬針噬體,卻還要不露一絲。
“過來。”他低聲道。
九娘看著趙淺予秀頸上的那隻手,手指微微顫動著,走到他麵前,神色鎮定:“放了她。”
阮玉郎強壓住氣血,眯起了眼:“好。”他手中紫竹簫壓在了九娘頸上,捏著趙淺予咽喉的手指鬆了開來,就要去抓九娘。趙淺予眼冒金星地喘著氣,眼見要癱軟下去,卻見到九娘就在自己麵前,一時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和力氣,她砰地將九娘撞了出去。
阮玉郎大怒,一掌拍向趙淺予後心。
“小心——!”
砰的一聲悶響,一個人影軟軟地倒下。
阮玉郎卻也搖搖欲墜,站立不穩。這一掌擊出,那亂竄的真氣再也壓製不住。
“素素——!”杜氏衝了過來,陳素一頭栽在她懷裏,口鼻沁出豔紅的鮮血。她拚力回頭去看那兩個孩子。
她這一輩子,都沒能好好守護過六郎和阿予,反而是他們從小就知道心疼她體貼她。
九娘已扶著趙淺予跑了過來,忍不住回過頭看,立刻高聲喊道:“阮玉郎傷勢複發了——二哥、惜蘭——快來救人——”
孟彥弼狀若瘋虎,招招欲同歸於盡。惜蘭和幾個女史在殿外一樣浴血奮戰,終於離大殿隻有一步之遙。
阮玉郎盤膝跌坐於地麵,麵如金紙渾身抖如篩糠,終於又是一口血,盡數噴在自己衣襟上。他一咬牙,將剩餘的兩顆丹藥服了下去。
阮眉娘再也顧不上趙元永,急急跑了上來:“玉郎,你怎樣了?”
趙元永慌亂不已,扶住了阮玉郎:“爹爹——”。他已經失去了婆婆,爹爹實則就是他唯一的親人。
趙淺予緊緊抱著陳素,哭著喊了幾聲娘,又嘶聲喊著:“哥哥——哥哥你快來!快來救娘——!”
阮玉郎一把推開趙元永,飛身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