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沈誌祥一直沒有離開過軍隊，但距離他上次在一線帶兵打仗已經過去很多年了。重新回到戰場上，讓他在興奮之餘，也不免感到有些身心俱疲。
    雖然沒什麽胃口，但他還是把送來的晚飯吃了個幹淨。他知道自己必須要保證良好的身體狀態，才能繼續指揮這場重要的戰鬥。
    值得慶幸的是，滄州城的糧草儲備十分充足，明軍倉惶撤離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帶走城中的軍糧物資，結果全都便宜了海漢軍。
    哪怕明軍現在能將滄州圍起來，沈誌祥也不用擔心城裏近期會出現斷糧的狀況。以海漢軍目前守城的這點兵力，就算待到明年也吃不完這裏的軍糧。
    滄州現在急需補充的，不是軍糧，而是作戰人員。
    沈誌祥吃完晚飯，先去查看了城防。夜間的值守由平度民團接管，而在火線頂了一整天的福山民團和孫全明部，則是撤下來抓緊時間休整。
    明軍多半還會卷土重來，到時候仍得由這兩支人馬擔當防守主力。他們的狀態保持得良好與否，直接關係到滄州防線的穩固。
    但在今天的交戰中，這兩支人馬均已出現了無法忽視的傷亡。
    負責鎮守城南的福山民團經曆了兩場激戰，截止目前已減員五十餘人。
    而鎮守城東的孫全明部雖然麵對的壓力要稍小一些，但也有二十餘人減員。
    根據沈誌祥過往的經驗，交戰首日往往隻是戰鬥烈度最低的一天，一旦雙方摸清了彼此的實力，才會進入到真正的激戰階段。而他所指揮的這點人馬，根本經不起大規模戰事的消耗，一旦傷亡數字達到一定的比例，部隊的戰鬥力就會出現直線下滑。
    但即便如此，沈誌祥在士兵們麵前也必須表現出信心滿滿的狀態，給他們加油打氣，並許以承諾，一定會在戰後為所有參戰人員向國防部請功。
    在海漢軍中，軍功就是一切。不管是加官晉爵，還是退役之後回到地方上的待遇，軍功都是最大的保障。
    哪怕隻是集體軍功，也足以換得後半生衣食無憂，甚至死了之後棺材上都能蓋國旗，還能在忠烈祠擁有一席之地，享受後人千秋萬代的香火供奉。
    如果能榮立個人戰功，甚至是拿到“戰鬥英雄”之類的特殊榮譽稱號，那就可以坐等國防部的嘉獎令和升遷通知了。
    盡管這幾支臨時被派到滄州來的部隊都不是正規軍，但這也不會妨礙他們獲得官方認可的軍功及相應待遇。
    甚至是跨海而來的朝鮮驍騎，也同樣可以獲得海漢國防部的嘉獎。這對於他們的主子來說，也將是一項莫大的榮譽。
    沈誌祥巡視一圈之後，回到城中官衙，擬了一封電文，讓通信兵發給了指揮部。
    這次他倒沒有再在電報中急著搬救兵了，而是將敵情和今天的交戰狀況一一告知。以陳一鑫的眼界，應該不難從電文中推斷出滄州守軍的處境。
    沒過多久，指揮部的回電就發過來了。電文內容十分簡短，就是要求沈誌祥堅守滄州靜待援軍。
    沈誌祥隻知道援軍在路上，但還要多久才能趕到滄州，那就沒法推測了。陳一鑫或許知道，但他故意不提，大概也是避免滄州這邊軍心動搖。
    沈誌祥放下電文，又起身去了城南。明天如果還照今天這麽打，那城頭多半是要失守，他必須再去做一些有針對性的布置。
    休整一夜之後，兩軍在天明之後再度交鋒。
    果然在昨天的交戰之後，明軍大概也認為守城的海漢軍兵力有限，今天一開戰就投入了翻倍的兵力，同時從城南、城東兩個方向發動攻勢。
    沈誌祥不得不在開戰之後立刻投入了預備隊，讓平度民團增援城南，朝鮮騎兵去城東布防。
    或是看穿了守軍的火炮數量有限，明軍在這次的攻勢中派出了大量弓箭手，以盾車為掩護，推進到距離城池百步之內，然後便向城頭展開攢射，試圖以此來壓製守軍的火槍兵。
    好在沈誌祥料敵在先，昨晚便已提前作了針對性的部署，連夜在城牆上方搭建了許多木棚，為守軍護住了頭頂。
    這些頂棚全是昨晚從城內各家各戶拆下來的門板，雖然看起來尺寸參差不齊，但防護效果卻著實不錯，明軍在城外以高拋方式射上城頭的箭矢，如同冰雹一般砸在頂棚上，卻無法射穿這些厚實的木板。
    麵對在城門廢墟處攀爬登城的明軍，今天守軍更多地使用了手榴彈，一顆接一顆幾乎毫無間斷地砸進人堆裏，炸得城下一片慘嚎。
    盡管如此，明軍還是憑借兵力優勢，一點一點地拱上了城頭，但迎接他們的是更為密集的火槍陣。
    在相隔隻有一兩丈的交戰距離上，明軍的盔甲和盾牌都無法抵擋住火槍的攢射，基本上在登上城頭的同時就會被射成蜂窩。
    在城頭丟下百餘具屍體後，明軍這波攻勢終於還是被打退了。
    但沈誌祥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埋設在城門廢墟處的地雷已無法再構成威脅，而手雷庫存也已經消耗近半。
    炮彈倒還有幾百發，但明軍攻到城下的時候，城頭上的火炮因為射擊角度的問題，還是隻能打遠處的目標，難以化解眼皮子底下的危機。
    最重要的是，上午的交戰讓海漢軍又折損上百人手。才被派上一線的平度民兵連和朝鮮騎兵，在上午的交戰中都出現了傷亡。
    首次參與這種大戰的平度民兵表現得並不算理想，據說有好些人都是哆哆嗦嗦，連裝彈都不會了，半天開不出一槍。
    還有人在射擊城外目標時，慌裏慌張將整個身子探出城牆垛口，結果就成了城外明軍射手的活靶子。
    這本不該是民兵第一次實戰的練兵之地，但事已至此，沈誌祥也隻能指望這些生瓜蛋子能迅速從實戰中成長起來。
    這一天明軍發動了三波攻勢，三次都攻上了城頭。最後一次湧上城頭的明軍已經過百人，連火槍陣都險些要守不住了，還是沈誌祥帶著自己的親兵衛隊衝上去才勉強打退了這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