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真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經曆過這種程度的苦戰了，在他的印象中，上一次打得這麽艱苦，大概還要追溯到多年前在朝鮮戰場上對戰清軍的時候。
    相比悍不畏死的清軍，明軍的表現似乎沒有那麽強悍，但憑借超出海漢軍數倍之多的兵力和主場作戰的優勢，卻可以不斷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勢，生生將陸六師拖入漫長的消耗戰。
    而幾年前與明軍交戰時，對方似乎還沒有如此成熟的戰略，隻會一味地被動防禦。看樣子大明兵部在休戰這幾年裏也沒閑著，還是想辦法操練了一些針對海漢的新東西。
    從上月中旬在山海關開戰，陸六師便沒有得到過什麽休整的時間，幾乎每一天都有作戰任務。攻下一處地方後，頂多休息一晚，第二天要麽啟程前往下一個目標，要麽就會迎來明軍的反撲。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陸六師竟然已經進行了大大小小百餘場戰鬥。即便在這些戰鬥中未曾落敗，但自身傷亡仍是不可避免，而且隨著時間推移，部隊已經開始顯現出疲態，軍官和士兵的戰鬥力都在慢慢下降，戰鬥中的人員折損也是越來越嚴重了。
    孫真麵色凝重地看望了營中的傷兵，這些人大多是在一個小時前剛結束的戰鬥中受的傷，不過精神狀態都還算不錯。
    雖然成功地擊退了明軍騎兵接連發動的幾波衝鋒，讓對方丟下了數百騎狼狽離場，但對方通過箭矢拋射，也給陸六師造成了二三十人的損失。
    雙方的戰損比看似對海漢十分有利，但孫真隻能暗暗叫苦。他手下能打的部隊幾乎都拉上戰場了，折損的人員幾乎沒法在短期內得到補充，能戰之兵隻會在消耗戰中日漸減少。
    而且傷兵在營中不但要消耗更多的資源，還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士氣。但孫真目前所能做的，也隻是盡量將一些傷勢嚴重的人員送往設在天津城的戰地醫院。
    好在海漢軍已經基本控製了天津至通州的京杭運河航段，所以現階段人員和物資的輸送還算比較快捷，不易被明軍襲擾。
    剛剛給一名傷員做完手術的醫務官匆匆趕來，向孫真報告了今天這場戰鬥的傷亡情況。
    好消息是今天到目前為止尚無人陣亡，大部分傷員隻是皮肉傷，及時處理傷口後，養個十天半個月就能恢複基本的戰鬥力。僅有三人傷勢較重，需要盡快安排送去後方接受更好的治療，否則傷勢極有可能會惡化。
    壞消息是目前軍中的醫療器械和一部分藥材也即將告罄，急需後方補給。
    孫真問道：“你這邊還能堅持幾天？”
    醫務官應道：“如果是今天這樣的戰鬥力烈度，紗布、酒精估計還能撐兩三天，外傷藥和止血帶可能明天就沒了。”
    孫真點點頭道：“晚點我給指揮部發戰報的時候再催一催。”
    說罷他又對自己的警衛吩咐道：“傳我命令，把師部的醫藥箱，還有營級以上軍官配發的醫藥包，全部調給醫務官！”
    雖然這些配發給高級軍官個人使用的醫藥物資也不是很多，但也算聊勝於無，關鍵時刻或許還是能頂上點用場。
    在補給通道還算比較暢通的情況下，發生醫療物資短缺的狀況，其實也有些出乎孫真的預料。
    他在內部戰報上看到滄州守軍遭遇明軍反撲，進行了數日的慘烈戰鬥，傷亡數目頗大，想來後方的醫療物資都被優先調給了滄州的傷員，導致北邊的陸六師也受到了影響。
    不過孫真對本國的物資供應能力還是極有信心，短缺應該隻是暫時現象，陳一鑫肯定不會坐視陸六師因為這種事而影響戰鬥力。
    天黑之前，幾名重傷員被抬上了馬車，送去不遠處的運河，再在那裏登船轉運至設在天津的戰地醫院。
    然而明軍的行動並未因為夜幕降臨而停止，三不五時仍會讓海漢軍的營地裏警訊大作。
    雖然知道對手極有可能隻是發動佯攻，但孫真也不敢大意，每當營地外圍的暗哨發出警訊，他也還是要調動各部做好應戰的準備。
    自從進入順天府以來，這樣的夜襲幾乎天天都會發生。若是不理會，那佯攻很可能就會變成真的攻勢，若是嚴陣以待，明軍試探一下就會脫離戰鬥，然後過兩個時辰又卷土重來。
    孫真明白對方的目的並不是要攻破海漢軍的營地，或是取得別的什麽戰果，而是要借此手段消耗己方的精神，讓海漢軍一直處於神經高度緊繃的狀態中。
    這種手段並不高明，但卻十分有效。由於兵力有限，孫真也很難將現有的防區擴大，更不可能在夜間出動部隊追擊明軍，隻能是按照標準流程應對。
    這一晚，明軍又實施了三次襲擾戰術，其中一次甚至有一隊騎兵衝到了營地外的防禦工事帶，試圖用抓鉤破壞地麵的鐵絲網，逼得守軍不得不開槍射擊，打退了這一撥膽大包天的敵人。
    不過照以往這些天的作戰經曆來推斷，孫真認為明軍的襲擾不會就此作罷，拂曉時分應該還會有一波攻勢。
    盡管這一夜被折騰得人困馬乏，孫真還是安排了應對之策，將十餘門火炮提前部署到營地西側的預設炮位上。
    這些炮位都是下沉式結構，炮身安置在低於地平麵的坑裏，僅有炮管位於地麵上，稍加掩飾就能收到極好的隱蔽效果，明軍攻來時也很難察覺這些地方部署了火炮。
    孫真兩天前就命工兵挖好了這些炮位，一直在等待合適的時機將其投入作戰，打明軍一個出其不意。
    他的部署倒是沒有落空，明軍果然在拂曉時分出現在海漢大營西側，並且試圖發動一次衝鋒。
    明軍投入了數百騎兵，如果海漢大營沒有作出及時應對，這一批騎兵便可直接衝營。如果能在防線上撕出缺口，那跟進的步兵便會湧入營地內，與海漢軍展開近身搏殺。
    當然他們沒想到的是，就在離大營西側入口不足五十丈的時候，突然遭遇了近距離炮擊。衝在最前麵的幾十騎人馬，幾乎是在炮響的瞬間就被一波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