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淩恒在圍場之中舉行秋狩儀式, 又有南北各軍代表參拜, 還有大原貴族年輕一輩子弟一顯身手。秋狩除了樂趣之外, 就是要煆練人的騎射功夫。

    軒轅淩恒也久未見定國公, 對於這個老丈人他還要表示榮寵，不但有賞，還有對魏貴妃多有寵愛。

    此時魏家沒有放下心防，還控製著大軍，也要他們守好北疆, 以防契丹人突然發難，大原措手不及。但是等他基本掌握北疆, 也找好人彈核魏家，將父子兩人都抓住時, 那魏家才完蛋。

    金帳大宴群臣，也是賓主盡歡。

    翌日一早, 軒轅淩恒還比較鬆快時，卻得中都傳來的急報，由高連喜親自書寫。

    奏報從他手中跌落，軒轅淩恒隻覺得渾身發涼。

    什麽是失蹤了？

    還有傳言變成狐狸了。

    簡直是荒唐透頂！

    軒轅淩恒也猜中都現在的形勢，他也擁有這樣的敏銳。但是他在沒有遇上這樣的事的事時候, 並不覺得把花弄影晾在長春宮會有危險, 因為他已經警告過王皇後她不能伸手瓊林苑的事。

    軒轅淩恒根本就無法安心繼續秋狩了，招來隨駕的謝智驍。他的傷經過半年調養已經完全好了。

    軒轅淩恒是嫌棄帶著全副帝王儀仗回京，還有一群後妃太監宮娥一路慢悠悠，等回中都黃花菜都涼了。

    隻有帶精銳禦前侍衛騎快馬趕回中都, 謝智驍隨身保護之外，還有許多江湖出身的人，包括已經是侯門驚雲山莊的雷釗、雲銳等人。

    軒轅淩恒穿著帝王武弁服一路風塵趕回中都，去朔方時花了半個月，回來隻花了七天。但是距離德妃失蹤也有二十幾天了。

    謝智驍還不知道皇帝拋下一切趕回來的目的，等跟著皇帝進了宮，他根本不多做停留就帶著隨駕的諸位高手和禦前侍衛進瓊林苑。

    在長春宮院子中，三四十個太監宮女由高連喜帶著跪在地上，軒轅霄和則抱著一隻雪白的小狐狸跪在最前麵，一見父皇淚流滿麵。

    高連喜磕著頭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軒轅淩恒渾身像是從冰窟窿中爬出來的，手中還拿著馬鞭，鳳目寒芒閃爍，指著高連喜說：“給朕閉嘴！你隻說人有消息了沒有！”

    高連喜趴在地上，說：“奴才已經找遍了整個後宮，沒有找到德妃娘娘！”

    軒轅霄和哭道：“父皇，母妃變成狐狸了！”

    軒轅淩恒看著兒子和他懷中的雪團子，怒道：“它不是你母妃！”

    軒轅霄和哇哇大哭，卻緊緊抱著小狐狸不放，軒轅淩恒拉起他，忽然伸手捏起白狐的後頸，提起來一看，是一隻通體如雪的萌萌噠小畜牲。

    軒轅淩恒覺得是有人冒犯君威，用隻畜牲羞辱他，惱怒之下就想將小畜牲摔死。

    軒轅霄和慘叫一聲，跪下抱大腿：“不要！父皇！你不要傷害‘母妃’！”

    軒轅淩恒說：“朕說了，它不是你‘母妃’！”

    軒轅霄和說：“是！它是母妃！它會陪著三兒，它是母妃！”

    謝智驍護在皇帝身後，瞠目結舌看著那隻雪團子，心中駭然難以描述。

    她，去哪裏了？出什麽事了？

    軒轅淩恒看兒子如此，也就沒有摔死小狐狸，將之扔在了地上，軒轅霄和忙爬了過去，將小狐狸抱在懷裏，悲從中來，淚水連連。

    那小狐狸甚通人性，伸出舌頭舔了舔軒轅霄和的臉頰，這讓軒轅淩恒見了都有片刻訝然。

    難道這隻小畜牲真是她？

    他忙又搖了搖頭，宣了刑部有名的提刑官宋奕來。宋奕也早就聽說過宮中發生的奇事，心中好奇，沒有想到皇帝回中都第一時間就召他進瓊林苑。

    皇帝已在高連喜等太監宮女服侍下更了衣，換上一件常服，而謝智驍帶著一眾禦前侍衛和武士守在宮院中。

    宋奕和兩個助手去拜見了皇帝，謝智驍也到禦前去聽用，軒轅淩恒顯然一有發現不對，就要第一時間派任他去追查。

    宋奕永靖二年就進士及第進入刑部，現年不過二十六歲，相貌清俊，嘴角天生帶著一抹笑意。他當年也是軒轅淩恒一手提拔的少年，並不算出自世家大族。他是洛水宋氏的旁支，而洛水宋氏也不是中原第一梯隊的世族，略比錢塘花氏排位靠前一點。

    宋奕要求去現場看看，現場果然是已經打掃了好幾遍了，隻有詢問太監宮女當天發生的事。

    大宮女雲羅說：“自從皇上去秋狩，娘娘都心情不好，整日茶飯不思，有時一日也不出臥房，連三皇子請安也免了。那天娘娘晚膳也沒吃幾口，又偷偷落淚，說是乏了要休息，不讓我們近前服侍。”

    小連子說：“正是如此。娘娘素來不喜人在跟前值夜的，皇上來了，也是這般，是以，我們都在耳房值夜。娘娘通常晚上也不會有事讓我們服侍。皇上去秋狩，她行止坐臥都沒有了規律，便是睡得晚些也是平常。但那日實在是過了午時，高公公擔心娘娘餓壞了身子，才去屋來服侍。然後就發現娘娘不見了，床上就一隻小狐狸，娘娘睡前的衣物簪子都在床榻上。”

    宋奕看了看大門、窗戶，也不怕失禮於皇帝，走出屋子，看著長春宮三麵不到一丈高的牆。

    “肅毅侯，以你的輕功，能不能躍上宮牆？”

    謝智驍說：“我的輕鬆勉強能爬上三丈高的牆。”

    外頭的宮牆就有三丈多高，這樣的高的宮牆就不是一般人能翻過的了。

    宋奕說：“皇上，如果德妃娘娘沒有變成狐狸，有人要將她擄出長春宮也不是難事，難的是將她帶出皇宮。如果娘娘不在宮中了，需查從當天晚上開始一直到現在各宮門中誰出過宮，特別是事發後三天內的進出。如果德妃娘娘並未出宮，則查一查各宮苑吧。”

    德妃前後也沒有接觸過什麽人，宮中的太監宮女也沒有少，隻有把握這一點了。

    軒轅淩恒胸膛微微起伏，說：“你有什麽判斷不妨直言。”

    宋奕道：“現在現場已經什麽線索都沒有了，沒有什麽可看的。長春宮隻有太監宮女，對於江湖高手來說，要進出並不難。不知德妃娘娘平日可與誰結過仇怨？”

    軒轅淩恒心想如果是後宮女子要動她，到了此時她也凶多吉少，他實不願相信。現在沒憑沒據的，就要查李賢妃等人，隻怕要引起眾怒，隻有私下查訪。

    “她乃後宮妃嬪，幽居長春宮，平日哪與人有仇怨？”軒轅淩恒說，“朕給你一個月時間，你能不能查出德妃的下落？”

    宋奕道：“若是德妃尚在宮中，三日足矣，若是已然出宮，隻怕天高地闊，生死不知，皇上給微臣十年，微臣也查不出來。”

    軒轅淩恒心中一冷，說：“你便是能查出她怎麽出宮，何時出宮，你也不能找到她嗎？”

    宋奕道：“娘娘隻要出了宮，皇上就不必大廢周章尋找德妃娘娘了。若是娘娘的敵人做的，此時娘娘必已遇害；若是娘娘的朋友，皇上更不必找了。”

    宋奕的直覺很準，他不知花弄影和軒轅淩恒之間的事，但是作為一個提刑官，一聽她日常那些習慣，再適合失蹤不過了。但是不深入調查沒證據，就不能說出口，犯了忌諱。世上不喜人靠近的人也不是沒有，而且很多，隻不過剛好失蹤就有嫌疑了。

    一個大活人要失蹤，特別是宮廷中失蹤也不是容易的。如果被人強擄，太監宮女要一點聽不到動靜很難。

    軒轅淩恒聽到“娘娘的朋友”第一時間想到了蕾兒，不禁看向雷釗，雷釗頭皮發麻。

    ……

    蕾兒近來是聽說過德妃變狐狸的傳言的，傳得神乎其神，她也很好奇。但是現在她終於被召進宮去了，她看到了大哥也在宮中，看著她的目光還有一絲危險。

    皇帝讓宋奕追問她幾個問題，還是問她當天晚上在幹什麽。雖然不能確定德妃若是出宮了，那具體的時辰是什麽時候。但是德妃離開長春宮的時間一定是當天夜裏。

    “我在戌時之前在摘星閣喝酒。店裏的掌櫃可以證明，還有……司馬容也可以證明。”

    戌時宮門就落鑰了，所以她不可能在之後進宮來，她的輕功要翻三丈多高的宮牆危險了一些。她已是奇才，但由於年幼和男女體能之別，輕功再好也是優勝在靈巧之上，力道和持續力卻比不上謝智驍，更比不上雲鐸。

    她沒有可能進宮來將德妃帶出長春宮。

    皇帝說：“德妃有沒有傳過信給你？”

    蕾兒自覺自己比竇娥還冤，好在她不知竇娥是誰。

    “皇上，臣女也很想知道德妃娘娘的安危，但是臣女真的不知。臣女聽說這個傳言也十分擔心。”

    軒轅淩恒知道，事發了二十多天，如果她還活著，也不知去了哪方天涯海角。此時再派宮中禁衛、提刑司官吏、九城兵馬司追查，勞師動眾，事必遭受前朝的置言，而且也未必找得到。

    軒轅淩恒臉色陰沉，緊緊攥住了拳頭，沉默半晌，說：“王世安、高連喜，你們帶人將宮中上下給朕都查遍，沒有禁區！”

    “奴才遵旨！”

    “宋奕，你去查德妃最有可能何時出宮，怎麽出宮的，你也便宜行事。”

    “微臣領旨。”

    軒轅淩恒又看向蕾兒，說：“驚雲山莊江湖朋友多，雷姑娘就為朕在江湖上打聽一下，有沒有可疑人物涉嫌擄走德妃。”

    “臣女遵旨。”蕾兒並不想當差，但是身為侯府千金，皇帝命令也不得不聽，至少也要應付一下。

    軒轅淩恒分派了人手分頭行動，三管齊下，這已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便是能派出宮中十二衛去查，天下之大，又往哪查。

    軒轅淩恒進了她的起居宮殿，一應陳設如同往昔，她經常躺的貴妃榻，榻上還有她沒有完成的繡品。小書房中的書架、書桌、文房四寶如故，還有準備給三皇子的小書桌。

    秋風從窗口吹進來，吹拂著乳白色的紗幔，起伏如波，軒轅淩恒的心在這時猶如冰封。

    他木然地坐在床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當朕是傻子嗎？”

    他又怎麽會相信她變成了狐狸？軒轅淩恒回想往日點滴。

    “你一點都不好玩，你且守著平衡吧。”

    “我是說我對得起你了。”

    “不要跟我談情呀愛的，俗了。”

    “皇上自己都不是為情所左右的人，又何必非得要我是為情而生為情而死呢？……我許不了生死給皇上，皇上也給不了我。”

    她還對自己的婢女說過：

    人生比你想得短暫，你來到這世上，你也許也不知你是來經受苦難的，你的快樂青春和無限可能也僅僅是這幾年。

    人生苦短，最重要的是自己開心，什麽都嚐試一下。

    你嫁了過得不開心就和離，然後跟著雷小姐浪跡天涯也行。

    ……

    軒轅淩恒冰凍的心碎成片。

    她，不是被人擄走，而是她早就在計劃她要逃出宮去，她不要他給他的一片瓊林苑和一座長春宮。她對他毫不留戀，她視他的真心不值一文，她要去追求她心中想做的事，也許浪跡天涯都好。

    她丟下了他，丟下了一切，他奉到她麵前的，她視之如草芥。

    她的要價太高，他給不了，達不成共識，她也不降價，那就算了。

    她不為他生孩子，因為沒有孩子，她就隨時可以走了。

    三兒，她再疼愛三兒，三兒到底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她給三兒的也夠多了。

    他，軒轅淩恒，留不住她。

    明玥，你很好。

    “啊！！啊……”他放聲高呼，卻無法舒緩心中的痛苦和憤怒。

    他是一個帝王，他在她麵前放下了一切尊嚴，她就這麽對他？

    ……

    義雲侯府，大堂。

    “哥，侯爺，我是真的不知道德妃在哪裏！你們別逼我了！我也很擔心她。”蕾兒拍著腦袋說。

    雷釗說：“皇上有命，讓你追尋德妃下落，你準備去哪找？”

    蕾兒攤開雙手：“我怎麽會知道呢？”

    雷釗卻說：“我覺得你沒有這麽擔心她的生死。”

    蕾兒撇撇嘴，說：“除非她真的變成了狐狸，不然，她哪那麽容易死？世界沒有比她更聰明的人，男人見到她一定下不了手，女人難有她的對手。”

    蕾兒也是個很聰明的人，因這她將若竹送到侯府，還給她帶來了一部《明玉神功》。她也曾說過自己是天生絕脈不能修習，但是師門武功是很厲害的。

    她贈她這樣的無價之寶的絕世武功秘笈，上麵甚至有詳細之極的解說，這是江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這麽做，一方麵是讓她照拂她的親弟妹和若竹，將武功傳他們幾分，另一方麵也是兩人之間的交情。還有一方麵，是她天生絕脈，卻很希望擁有自由的靈魂，自己欣賞的姐妹會達到她不可能達到的高度。

    蕾兒也有幾分領悟到了，如果她準備走，她這樣做就十分順理成章。

    她若是自己走的，至少近年，她絕不會出現在她麵前。

    雷釗聽了都不禁莞爾，謝智驍卻像是丟了魂了。

    他心中的寄托倒塌了。

    原本即便不能相見，知道她在哪就好，遠遠望一眼瓊林苑，偶有機會能遠遠看一眼她。

    她不知道，她在中都，長春宮就是他心的歸處。

    他甚至在這樣絕望的感情中，期望有一場轟轟烈烈意外，為她而死。在她心裏留一個影子，是他最好的歸宿。

    可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謝智驍壓抑著發顫的身體，問道：“雷姑娘知不知道她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蕾兒說：“那是很多的，我們聊天時，天南海北的。”

    “總有個地方吧。”

    “去長白山挖人參、去登頂華山比劍、去長江橫遊、去桂林養鸕鶿當漁民、去吐蕃大雪山劃雪、去回紇天山挖雪蓮、去扶桑當女王……吹牛的事我要將哪個當真？”

    謝智驍：……

    雷釗：……

    雲鐸：……

    雲銳：……

    這畫風，太無語了。

    謝智驍道：“皇上命你尋找，你便要用心找，若是她真流落在外，你確定她不會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危險？”

    現在是有各種可能的猜測，但是哪一種也沒有確鑿的證據。

    過了幾天，王世安和高連喜已經將皇宮的每一間宮室都查過去了，沒有德妃的身影。

    而宋奕則是鎖定幾個目標，當年下午到宮門落鑰之前，各宮門進出人員有好幾批。

    有幾批冬季衣料進宮來；外頭的供應農產品的莊子送了幾車的果疏進來；酉時卻有日常倒夜香的太監宮人進出宮門；還有外頭的皇商送一批胭脂水粉；還有禦花園和瓊林苑都有花匠進入給樹木做防凍。

    之後的幾天，還有後宮妃嬪娘家人探親、宮人家人探望日、還有日常的公事進出。

    宋奕卻還是將視線鎖定在當天的那些進出人員上，詢問門守宮門的人已經說不清楚當時的情況和見過的人。但是宋奕卻覺得有一批瓊林苑的花匠可疑，因為他們離長春宮近。但是花匠好說，承包此事的寧國公府卻是不好惹，沒有切實的證據，寧國公府可以捏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存稿，後天更吧。我也要花時間在《寵妃邢岫煙》上，想把它完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