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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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存起
但與此同時,洛神卻發覺了師清漪說話時的一個奇怪點。
那就是她最後一句話所使用的措辭細節。
因為當師清漪說起很久以前數青菜葉子那件事時候,原本洛神隻是故意逗她,問她媳婦是誰。
但師清漪的答卻是,她那個媳婦肯定就是洛神。
仔細咂摸一番,這裏麵其實有些微妙。
“肯定就是”,這種答一般來說並不是事實陳述句,而是一種推斷。
而且是她十分自信一種推斷,她覺得她這個推斷沒有任何疏漏,所以才會用上“肯定就”這樣的措辭。語言是一種很奇妙東西,當說出口的時候,雖然隻有一個字詞區別,但所表達內容,可能就已經是天差地別。
通常而言,什麽情況下,才行推斷呢?
人們隻會對未知的東西進行推斷,比如說邏輯推斷,先整理線索,仔細揣摩,最後推斷出一個肯定認知。如果一件事都已經清清楚楚了,那就是事實,又何必去推斷肯定還是不肯定呢?
現在師清漪處在酒醉每一句話,其實都是出自於她的潛意識,比她清醒時候說的話,更可信,因為她現在不會說謊。
洛神心思縝密,又極了解師清漪,當發覺師清漪下意識使用了這樣一句話來表達自己時,也大概猜到什麽了。
但她已經覺得足夠滿足。
現在這樣的程度就很好,她不奢望更多。
月光落入洛神眸中,將她眼中幽邃暗夜點亮了些,她柔聲問:“那你那時欠我那些債,可還完了麽?”
師清漪停頓了一陣,似乎是在回想,之後才挨著她,輕輕耳語說:“我也不清楚……到底還完了沒有。但是我敢肯定,就算我一時還完了,後麵還是又會欠。你你之在……契書上寫那些,這麽久了,我到現在都沒還完,怎麽會欠你那麽多頁呢?”
語氣有些小委屈,更多清甜。
“積少成多。”洛神道:“平日裏你不覺得,在契書上一一羅列出來,你便覺得多了。”
師清漪也知道洛神特別看重契書,每次看她雲淡風輕地在那翻,師清漪都覺得自己眼皮在跳。這次路途上,洛神行李裏除了日常所需,還有一些別樣的物件,不止那一身白衣與發帶,就連契書也妥當放著了。
仔細想想,自己那時還是太簡單,麵對那樣一個剛到現代社會生活的古代女人,怎麽就那麽輕易掉她給她設彎繞圈套裏,還掉得那樣心甘情願。
師清漪醉裏昏沉地想著,咕噥說:“反正你……你就是小心眼,什麽欠你都往契書上記,才會那麽多。”
洛神含笑道:“你若不願還,我可以將契書焚毀,欠債一筆勾銷,你如何?”
“不行。”明明是欠債的人,卻生怕自己欠債的證據不見了,師清漪立刻說:“你……必須要好好保管,要是契書沒有保管好,我……我就不想和你說話了。”
麵對洛神,她就連裝樣子狠話都說不出,估計之說的嚴懲不貸,多半也是些不痛不癢。
她又怎麽舍得呢。
“不說話也成。”洛神道:“可以寫字。”
師清漪:“……”
她和洛神在這種緊要時候,還能忙裏偷暇,站在那相互貼耳朵,說了一會悄悄話。不過這悄悄話很有效,師清漪心情越發好,找匣子找得也更為賣力。
兩人小心翼翼,將能打開櫃子,抽屜等等都打開了,能找到的角落也都看了,就連床底下都找了個仔仔細細,卻連半個匣子影子都沒發現。
這下師清漪有些懵。
她現在雖然並不是很清醒,但目標明確,內心深處知道自己要找什麽。而且炫瞳看得清清楚楚,隻要匣子在,她自認一定能夠發現。
為什麽會找不到?
師清漪再度環顧四周,她現在這雙眼睛即使是在昏暗中,目力範圍看得也比平常要遠得多。等她瞥到一水的床上,就見一水的一隻手略微伸了出來,底下像是壓了個什麽周正輪廓。
師清漪立刻往一水床邊走去,洛神緊隨在後。
一水在被子裏動了動,翻身時候,被沿更往下滑,這下遮得沒之嚴實,得更為清楚。
他居然攥著匣子,一起睡。
不過一水睡著了,意識還不知道正漂浮在哪個夢境裏,手並不是很緊。那匣子一部分擱在枕頭上,被他右手壓著,另外一部分擱在被單上。
那股特別的香氣此刻尤其濃重,正覆蓋在他身上,那香氣果然是源自於他。
不過洛神卻能分辨出來,之一水出來應門的時候,身上香氣其實還沒有這麽重,現在躺在床上,香氣卻明顯了許多。
兩者差別這麽大,肯定是有什麽原因。
師清漪現在一門心思就是要取匣子,喝醉人一旦認準了一件事,某些時候就格外執拗,非得辦成不可,就像是她不久覺得門是床,就非要扯著洛神到門邊去親昵。
現在見了匣子,師清漪隻覺得眼前驟亮,伸手就要過去拿。
洛神知道這點,就由著師清漪自己動手去取。她站在邊上得專注,一旦師清漪萬一有什麽紕漏,她還可以及時補救。
不過師清漪的謹慎是刻在骨子裏,就算她再渾渾噩噩,也絕不會貿然行動。她彎下腰來,手緩緩地靠近了一水的枕頭,盤算著先把一水的手一點一點地挪開,再小心取出匣子。
隻要她動作夠輕,一水就不會醒。
眼看著手快要靠近了,這時候一水卻翻了個身,從側身朝左睡,換成了側身向右睡。
而且他睡夢中都不忘保護匣子,仿佛這已經是他本能了,他在翻身的同時,匣子也被他抱著,換到了另外一邊壓著。
師清漪:“……”
她現在不拿到匣子是不會罷休,凝神屏氣,也跟著走到了床另一側。
洛神也走了過去。
可惜朝向改變以後,手壓匣子狀態當然也會發生變,現在壓著位置更低,比之更難取到。
師清漪再度伸手去取。
一水睡覺不老實,跟隻毛毛蟲似在床上歪來扭去,腳下踢了一下被子,一隻手將匣子摟得更緊,原本放在被子裏另外一隻手,現在也露了出來。
師清漪還在那糾結,根本無從下手,洛神卻瞥向了一水沒有壓匣子那隻手上。
一水另外一隻手裏麵,也像是攥了個什麽東西,攥得緊緊,仿佛這對他而言,是和匣子一樣重要寶貝。
那東西的形狀大小遠遠比不上匣子,起來隻是個小玩意,一水的手幾乎將它裹了起來,洛神在昏暗中也不出顏色,隻能隱約看到一點輪廓。
而當一水將攥這個小玩意的手拿到被子外麵以後,那種香氣變得比之更濃了。
“……爺爺。”一水一邊用腳卷著被子,身子蜷縮起來,一邊說夢話。
而他這一蜷,匣子幾乎要被他捂住了。
“……女神。”一水又在睡夢中說:“你放心,我不會你和爺爺丟臉的。”
師清漪:“……”
仿佛潛意識裏要向女神證明自己守護匣子盡職盡責,一水把匣子捂得更緊,生怕有賊偷走它。
師清漪始終達不成目的,越想越委屈,她隻是想取回自己匣子,怎麽就這麽難。
她現在的心思被酒水滌蕩了,雖然糊裏糊塗,但內裏其實簡單直白,根本就沒想那麽多。既然受了委屈,當然就要尋求安慰。
旁邊正站著洛神,還有比這更溫軟的港灣嗎,師清漪想都沒想,湊過去,貼著洛神耳邊說:“他……他不讓我拿。”
洛神深知她酒醉以後,會求著自己哄她,就輕聲安撫她道:“乖,莫急。”
師清漪還是覺得棘手,說:“他一點都不乖。”
“你乖便可以了。”
師清漪抬起眸子了洛神一眼,說:“我會很乖。”
她此刻的聲音軟極了,又嬌又粘人,像是在給洛神做保證似的。月光含在她這雙瞳中,也似起了漩渦,要被吸納去,永遠停駐在裏頭。
洛神揉了揉她的腦袋。
師清漪這才覺得舒服了些,沒有剛才那樣喪氣,心想雖然這次取匣子很難,但她必須得想出辦法來。
一水這孩子,睡相實在糟心。兩隻手都露在外麵,還好現在春天天氣暖柔,沒什麽大關係,要是換做天冷的時候,很容易著涼。
師清漪看著被他按住的匣子,一邊思索,一邊卻忍不住想要他蓋好被子。本來他爺爺是一水在世上唯一親人,現在也被人害死了,一水一個人守著祖先留下來的匣子,確實怪可憐。
“還是長生好。”師清漪就算沒醒酒,也是個操心命,輕歎一口氣:“如今不踢被子。”
這句話也別有意味,她說是如今,那想必是有從前作為對比,隻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
“她如今長大了,自然不會再踢被子。”洛神眼裏壓著不易察覺一抹喜色,貼耳道:“年少時候,踢得還是狠。”
師清漪有些恍然,喃喃道:“唔……她小時候……”
她嘀咕到這,卻又問了洛神一個問題:“你小時候踢被子麽?”
洛神:“……”
師清漪感覺到洛神像是突然凝住了,就算她再糊塗,也能猜出這意味著什麽,如同又聽到了一個不得了小秘密,滿懷欣喜地說:“你……你小時候睡覺會踢被子?”
洛神薄唇動了動,難得欲言又止。
“我以為你小時候也是那種睡得規規矩矩,一整晚都不怎麽動的……小悶冰塊呢。”師清漪想象了一下洛神小時候閉著眼,端方地躺在床上,乖乖蓋著小被子模樣,越想越想笑。
難道事實上竟然不是這樣的嗎。
“我年少時候,娘親以為我入睡後踢被子,確夜裏來給我蓋過被子。”洛神語塞了片刻,這才道:“但被子不是我踢的,我是被算計了。”
“……算計?”師清漪聽得稀奇了:“這踢被子,也能被算計?被誰算計?”
“我阿姐。”洛神這用手掩了聲音,道。
“所以被子不是你踢的,是你姐姐踢的,她賴在你身上?”師清漪十分好奇,猜測起來。
“不是。”洛神卻道:“我自小一人睡,有自個單獨的臥房。我阿姐若踢被子了,賴不過來。”
“那是為什麽?”師清漪隻覺得心底有隻羽毛在撓,明明是來取匣子,她卻總想和洛神說悄悄話。
“正事要緊。”洛神瞥了一眼一水,肅然道:“說來話長。”
師清漪知道她這是在搪塞,轉移注意力了。不過這事可能還真有些曲折複雜,任憑怎麽猜,都猜不出到底是怎麽事,為什麽踢被子也會被算計呢?
不過好奇卻也正常。
畢竟她總覺得洛神姐姐實在是一個神奇人,從洛神對當年回憶隻言片語可以出,在年少時候,她姐姐不是正在坑小洛神,就是正走在坑小洛神路上,也不知道洛神小時候到底是怎麽長大。
“那我存起來,先辦正事。”師清漪說。
洛神不說話,師清漪的雙眼卻能看出她悶著臉。
“那以青菜葉子,數一片,親一下,那麽多片,根本親不完,你還說存起來,慢慢來。”師清漪湊得更近,這終於逮住了洛神把柄,就連心頭的高興都是輕飄飄:“就隻許你存青菜葉子,不許我存你小時候事嗎?”
“許。”洛神無奈,輕聲道。
師清漪這才滿意了:“待會辦完大事,我再問你,你不可以賴賬的。”
“……嗯。”洛神道。
勉強頓了頓,洛神才道:“你先莫要匣子,瞧瞧一水另外一隻手裏物事,能瞧出什麽來麽?方才他這隻手露出來,裏頭的東西也跟隨出來,香氣便越發濃烈,香氣源頭不是他,應是他手中之物。”
之一水站在門口的時候,他手裏沒拿東西,身上香氣也就沒那麽重,現在他帶著這東西一起睡覺,這東西和他緊緊挨著,簡直香氣繚繞。
師清漪聽了,借著炫瞳定睛細細了過去。
雖然一水攥得緊,但那東西的一端露了出來,她這雙眼倒能看出是淡青色澤,材料還是玉質的。
“好像是……一個玉做小瓶子。”師清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