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3|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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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強求
千芊聽阮道不放心她,心中更是說不清是何種滋味,既有種得知被阮記掛著的暗喜,卻又斂著莫名的心酸。
隻是她仍有些恍恍惚惚的,道:“前幾日我山,原是打算采買後立即歸家的,隻是城中疫病越發嚴重,餘暉館收治了大量疫病人,人手不足,正在招攬大夫,便應招入了館。”
阮無奈輕歎一聲:“你還是放不那些病患。若我不曾外出,你不必自個出來采買,瞧不城中境況,就不會這般冒險入館了。”
千芊覺出阮話語裏的愧疚意,忙道:“你莫要自責,你有要緊事要辦,又豈日日陪在我身邊?”
雖然她心中是盼著阮每日陪伴她。
但她曉得,這終究是奢望。
阮以鬼麵具覆麵,隻瞧她麵具底露出的一雙眸子,淺淡的瞳色,極是溫柔。她聞言,眸子裏方含了些笑,道:“你隨我來。”
說罷,轉身便走。
千芊不問她去何處,毫不猶豫地跟著她走。無論去何處,她願跟隨阮,麽不必問。
人偏離了主街,拐進了一處幽深巷子。
這狹窄巷子七折八拐,阮身影飄忽,足步伐輕快,頃刻間便繞了一處拐角。千芊雖已暗自禦了輕功,勉力跟隨在她身後,卻仍無法到達她的身畔,隻與她隔著一小段距離。
阮的背影纖細高挑,長長的烏發隨著步伐變化,在身後晃蕩,投來的半抹陽光落在她肩頭。她的背影一半身在明亮光中,是那般溫和煦暖,另一半籠在巷子斑駁石牆的陰影中,卻是那般幽涼。
千芊望著阮在前頭的背影,心頭堵得越發厲害。
這是否便是她與阮間橫亙的距離。
看著近在眼前,可她始終無法真正地靠近阮。
阮雖待她,卻從不給她機會。
千陌在她腦海裏冷嘲熱諷:“別費勁了,你那輕功一向是跟不上她的速度的,若不是她有心放慢腳步等你,你此刻甚至不曉得她身在何處。你越想跟上,我便越覺得你丟人。”
千芊心知千陌性子直,說的隻是她的輕功而已,她卻莫名被這番話刺了個鮮血淋漓。
她的確是“跟不上”阮。
沒有資格……站在她身旁。
“我不必跟上她,隻需要在後頭,瞧她便。”千芊答得幽怨。
千陌輕嘖一聲,不再吭聲。
阮領著千芊在巷子裏繞來繞去,行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這才離開巷子,步入另一條長街。
阮立在街旁候了片刻,待千芊行至她身側,她道:“那尾巴已丟了,我們回罷。”
“。”千芊笑了笑。在巷子裏跟隨拐來拐去時,她便曉得這是阮在故意引先前那跟蹤的黑衣男子入巷,再將其甩開。
“你的馬拴在何處?”阮問她。
千芊道:“在聽泉客棧的馬廄裏,托人照料著。”
阮道:“我的馬留在城外,我們先去客棧馬廄。”
人依次牽了馬,沿途快馬加鞭,往山上的居所趕去。雖說是住在山上,但這山路並不算崎嶇,行到半山腰,入了深林,一路行至一座木屋旁,人方停,將馬匹拴,推開木籬笆門,進了前院。
阮從馬匹上取了一個馬包來,擱在院子裏的木桌上,溫言道:“芊,你打算還在餘暉館行醫多久?”
“我不知。”千芊微垂了眸:“我想著救一個,是一個。”
“此舉畢竟危險了些。”阮道:“府衙懸賞的銀頗為豐厚,不少人仍在為了賞銀而尋你,你若每日待在城內,身份恐難以隱藏。”
“我蒙著臉,旁人皆不知我長相的。”千芊將淡紫色麵巾取來,露出她嬌嬈嫵媚的一張臉。
阮的聲音輕柔,卻又帶著些許擔憂的凝重:“今疫病橫行,城中人大多蒙麵,你這般麵巾覆麵,雖不會引人注目,但你這身段,落在旁人眼中,實在是令人目難忘。今日那黑衣男子許是認出你的身段來了,有所懷疑,才會跟隨在後。”
千芊腦海裏嗡嗡的,注意力半點未曾放在那黑衣男子身上,而是喃喃道:“阿阮,你方才是說我……身段麽?”
阮:“……”
她似有些窘迫,身子挨著木桌,點了點頭:“……嗯。”
千芊眉開眼笑,微咬了唇,隻是盯著她瞧。
阮低聲道:“我先前教你的易容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可有研習?”
“我每日有研習的。”千芊慚愧道:“隻是這易容術實在於玄妙深奧,我隻學到了些許皮毛。原本我是想易容後再行山,但那假臉於拙劣,極容易被人瞧出來,隻得作罷。”
阮道:“無妨,易容術本就需要花費大量功夫,你每日記得研習,總有一日會有所成的,你很有天賦。正我這回在外帶了幾個臉模回來,晚些時候你挑一挑,看歡喜哪一張臉,往後你若再去餘暉館,我便幫你易容。”
千芊一愣:“你不是說於危險麽?我以為你不讓我再山了。”
阮無奈道:“即便我不讓你山,你心底總記掛著那些病患,想來得不快活。”
她說到此處,鬼麵的雙眸漾起笑意:“芊,我希望你快活。”
鬼麵猙獰可怖。
鬼麵的她,偏生那般溫柔。
就連這自枝葉縫隙裏漏進來的山林碎光落來,及不上她眼中眸光。
千芊的心魂似被攫住了,突然上前一步,緊緊抱住了她。
阮的身子驀地僵住。
千芊不明白,自個究竟是怎麽了,雙臂收得那般緊,緊到根本不想放手。阮隻是有事離開了幾日而已,為何她竟有種幾百年未曾到,久別重逢的狂喜與心酸。
盼著聽阮說更多的話。
盼著瞧阮眼中更多的笑。
更盼著阮陪伴她再久一些。
這一瞬,千芊似拋去了她以往在阮麵前的收斂與小心翼翼,鼓足勇氣擁抱了麵前的女子,與此同時,眼淚竟滾落來。
就當她是做夢,就當她是在強求。
被她抱住的阮顯是猝不及防的,她的雙手並未回抱千芊,而是拘謹地抬在半空中,低聲道:“芊,你……怎麽了?”
千芊聽她頗有些僵著的問話,更感覺到了懷裏女子的手足無措,這才驚覺自個越矩了,慌忙鬆開了手,後退幾步。
阮放雙手,瞥千芊麵上的淚痕,忙道:“你怎地哭了?”
千芊慌忙抹了把臉,勉強笑道:“我……我應是想你了。”
她話語越發哽咽:“嗯,我想你了。”
阮眼中越發柔軟,摸出一方絲巾,細致地替她擦起眼淚來,笑著哄她道:“莫哭。我隻是離開了幾日而已,你怎地似許久未曾我一般?”
“離開幾日,我想你。”千芊長睫上墜著淚珠,道:“你可有想我麽?”
“自是想的。”阮道。
千芊心中既甜且酸。
阮會這般答她,她並不意外。她曉得阮會回答想她,畢竟阮總是待她那般,但她更曉得阮說的想,與她說的想,並不是同一個意味。
阮幫她拭去了眼淚,道:“我在外帶回了一個物,你在此坐一會,我換上給你瞧。”
“麽物,還要換上麽?”千芊被她哄得情緒緩和來,紅著眼角,含笑道。
“待會你便瞧了。”阮叮囑她莫要走動,拎著馬包進了木屋。
千芊乖覺地坐在木桌旁,表麵上安靜等著阮出來,心跳卻擂鼓似。
院落裏一片寂靜,千陌的聲音響在她腦海裏:“你心跳怎這般快?”
“與你何幹?”千芊院落無人,低低冷哼一聲。
“你歡喜她?”千陌的聲音比她更冷。
“我歡喜誰,與你無關,是我的自由。”
千陌輕嗤:“你雖與她在此同住了這般久,卻從未她的臉。一個連臉沒人,你竟愛上了她,你是瞎了麽?”
千芊道:“我若瞎了,你自然瞎了。”
千陌冷笑道:“我又不歡喜她。要歡喜你去歡喜,反正我就算是死了,斷然不會歡喜這般無臉人。”
“我不想死,要死你自個去死。”
“我死了你得死。”
千芊這回笑得狡黠,她似乎慣常在阮麵前裝乖賣巧,對著旁人尤其是對著千陌,便會暴露她難纏的一麵:“很遺憾,你死了,我卻不會死。我是主,你是次,你依附我而生,你若消失了,我卻還是在的。”
“……你!”千陌頓時語塞。
憋了半晌,千陌拿捏住千芊的痛處,進行反擊:“你歡喜她,可她卻不歡喜你。”
千芊:“……”
千陌道:“你在她麵前,不似你自個。你歡喜她到根本沒有自我了,可她呢,她又何曾回應你半點?你莫要犯賤,清醒點,她心裏分明有人,卻不是你。”
千芊手指攥緊了些,手背上細細的青色血管越發明顯。
她心裏有人。
卻不是你。
千陌的話就直接響在她腦海裏,撞得她遍體鱗傷。
她又何嚐不知自個是在強求,強求一份根本無法結果的感情。不,何嚐是沒有結果,就連花骨朵未曾冒出頭來。
她有時阮坐在僻靜處,獨自發呆,雖瞧不阮麵上的表情,但從那鬼麵具底的眼神來看,她曉得阮是在想人。
有一日夜裏,她甚至聽隔壁房的阮在低聲哭泣,哭得那般痛楚。
阮究竟為何人哭泣,她更不知曉。
阮對她總似一團迷霧一般,充滿了多未知,就連臉不曾。她卻被這迷霧吸引,一路步入迷霧深處。
她賤麽?
她賤。
可她賤的卻是,她分明曉得自個賤,卻越陷越深。
“賤人,你怎地不吭聲了?”千陌感覺到千芊的沉默,有些不習慣,問道。
“你罵得對,我是賤人。”千芊自嘲一笑。
千陌意識到千芊情緒低落,便不再吭聲。
得一陣,阮自木屋裏走出來,千芊抬眸望去,卻發現阮麵上的鬼麵具已然不,取而代的是一張極精致漂亮的銀色麵具,微光流轉,全然沒有先前鬼麵那般的猙獰態,瞧來賞心悅目。
千芊有些怔住:“這是你說的那個物?”
難怪要說換上。
“正是,我在外著人打造的。”阮道:“以往總是在你麵前戴著那青頭鬼的麵具,你瞧著可是覺得不舒服,尤其是夜裏,我怕嚇到你了,往後我在你麵前時,便換上這個麵具罷。”
千芊感覺到她這換麵具斂著的無盡溫柔,輕聲笑道:“以往那鬼麵其實嚇不到我的,我整日對著屍體,又怎會懼怕鬼呢?”
阮問道:“那我再換回去?”
千芊被她逗笑了,道:“不必,戴著這個罷,這個看,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