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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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八十五章——親人
長生心性純粹,了辛荼的話,由衷地表示自己的讚許:“竟連布夢人無法左右你所的夢場麽,辛姑娘,你好生厲害。”
辛荼並沒有想長生會誇獎她,似乎是微怔了一下,目光略微偏了偏,低聲說:“其實……也沒有很厲害。”
長生笑了笑:“你莫要害羞,你確然是當得這厲害二字的。”
誰知辛荼害羞這個詞,眸反倒顯出一絲極淡的茫然與迷惑,說:“我剛才是害羞了麽?”
別人見辛荼這個反應,可能會覺得有點蹊蹺,但長生一向是接受能力強,見怪不怪。
長生就連對著一頭驢能有滋有味地說上老半天,這上幾乎沒有什麽人是她不能應對的,她道:“自然,你方才便是害羞了。我阿洛有時便是這般,麵上雖是端著,未曾有任何波瀾,但實際上不敢瞧阿瑾的,目光會悄然瞥向別處,你方才亦是如此。”
辛荼平靜地說:“我了解害羞的含義,但是我其實並不清楚害羞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長生道:“那你現下曉得了,你覺得感覺如何?”
辛荼麵色越發有點古怪:“……我不知道。”
“不曉得亦不打緊的。”長生雙眸清亮,安慰她道。
辛荼神色寂然地看著長生。
長生再問她:“既然你我身夢場,而你方才道你並不知阿洛與阿瑾何處場景裏,那她們幾人也是夢場麽,隻是她們所處之場與我們並不一樣?”
辛荼點點頭:“對。她們可能同一個場,也可能分成了不同的幾個場,夢場的形成與她們深層意識以及記憶有緊密聯係,我並不是布夢人,這個我是無法判斷的。”
“那我們能出去麽?”長生道:“我們方才便是站野草地的此處,穿間隙進來的,那夢門必然也此處,你那般厲害,能打開夢門麽?”
辛荼又被長生誇了一次厲害,臉上雖然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眸卻隱隱晃幾分複雜之色。
可能她自己沒意識,隻是說:“暫時不能,隻有布夢人才能打開夢門,但是布夢人現不我們的這個場裏,我抓不她,沒辦法迫使她打開。”
長生忙道:“難道布夢人阿洛阿瑾她們的夢場之麽?”
辛荼沉吟說:“我猜應該是這樣的。”
她說這,又有漠然的肅殺之氣:“除非布夢人找死,跑我們這個夢場來,不然隻能靠她們才能抓布夢人了。”
長生堅定道:“雖然夢場能欺瞞人的雙眼,但阿洛阿瑾那般聰明,又如何能困住她們,她們定會抓住那布夢人。”
辛荼見她對師清漪與洛神滿懷信賴,說:“你這麽肯定?”
長生一臉自豪:“自然了,煙娘的夢場那般詭譎莫測,阿洛阿瑾還是看穿了,將夢門成功打開,帶我走了出去。”
“煙娘?”
長生道:“是我們很久以前曾遇的一位故人,你並不識得,她也是一位布夢人。”
辛荼沒有再接話。
長生沉思片刻,嘴裏已經琢磨開來:“若阿洛阿瑾回神來,見我不那,或隻是見了我的幻影,她們定會猜出我也身處旁的夢場裏,便會尋法子知會我。隻是夢場之間有所隔絕,若要互知會,必得獲得夢核,還須夢鈴響之時及時知會。夢鈴每十個須臾響一次,便是個時辰,也即如今所說的八個時,那我隻要等八個時去,便能見她們的聲音了。”
說著,她低頭看了下師清漪買她的手表,現指針指向午的十二點十分,她和辛荼剛進入這個源夢場不久,大概說了不十分鍾的話。源夢場是空白的,沒有空凝時的存,如果從野草地穿間隙進入這裏的那一刻算,夢場開始時間應該是十二點三十分左右。
她隻要先堅持晚上八點三十就行。
“你的確是非常信任她們。”辛荼突然說了一句。
“她們是我的人,是我最親之人。”長生笑道。
“那你怎麽……”辛荼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長生猶疑地瞥著她。
辛荼這才說:“那你怎麽會這麽信任我?我們認識也沒多久,你的人想必對我非常警惕,你對我卻沒有什麽保留,連你知道夢場的各種細節,見煙娘那樣的布夢人等等這事告訴我了。”
長生很直接地道:“我不信你。”
辛荼:“……”
長生道:“你是陌生人,我們並未熟,我並不信任何陌生人。”
辛荼低了低頭,說不上失落,語氣很淡:“也是。”
但是長生話鋒又轉了轉:“但你又和旁的陌生人不同。”
辛荼重新抬了頭看去:“有什麽不同?”
“我也說不上來。”長生與辛荼交談之際,總是莫地很放鬆:“許是一種感覺?”
“……感覺。”辛荼唇舌之間輕輕咂摸著這個詞。
“我曉得,目前為止你並未騙我。”長生睜著一雙純淨的眼,內裏暗藏狡黠,上下打量著辛荼:“你非尋常人,尋常人操控不了草蜻蜓,亦無法令一頭陌生驢子言計從,更不知夢場這般玄妙界的存,除此以,你還有許多異常人之處。但這非比尋常,你我麵前沒有半點遮掩,你坦誠待我,我也算禮尚往來,未曾瞞你。”
辛荼沉默著。
“我能處瞧一瞧麽?”長生十分乖巧地征求了辛荼的意見。
“可以,這裏很安全。”
周一片白色,也分不清方位,長生就踩著腳下的水流,隨便選了一個方向往前走,辛荼與她並肩而行。
走了一段時間,辛荼說:“你還要等將近八個時,這裏什麽沒有,會覺得無聊麽?”
長生誠實地回答:“是有無趣,但我要等阿瑾阿洛以夢核喚我。”
“這裏這麽無聊,那你心裏有沒有想見的人?”辛荼邊走,邊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那自然是有的。”長生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白霧,道:“我想見阿瑾,阿洛,但她們身不同的夢場,此刻如何能得來。”
長生的腳步頓了頓,聲音微有哽:“我還想見姑姑,但姑姑早已安睡了,我不該做這般白日夢。”
“你……別哭。”辛荼突然有手足無措,她往衣兜裏摸了摸,摸出一包餐巾紙,遞長生。
“多謝。”長生笑著擺了擺手:“我未曾哭,隻是想姑姑了,你莫要擔心。”
辛荼的餐巾紙包遞不出去,隻得再度收回口袋。
長生站水流,低聲道:“我還想……夜。”
辛荼也隨她站著不動,深深地看入長生那漆黑似珍珠的眼眸。
長生繼續往前走,辛荼跟她身旁。
了一會,辛荼提醒說:“這裏畢竟是夢場,是可以憑借記憶造出幻影的,你有沒有想,讓你想見的這人出來陪你玩,這樣你就不無聊了。”
長生道:“但此乃源夢場,隻是一個空白的殼,乃是無效之場,隻有依照記憶之的時間與場景,入了真正以此為依據搭建的夢場,成為夢主,我才可造出幻影,變換曾穿的衣物,添加物什等。但搭建整體夢場,光憑夢主一人是萬萬不夠的,必須得布夢人場,隻有夢主與布夢人合作,方能造出夢場。待夢場成型,夢主才能此基礎上進行完善,便如造房子,房屋梁棟磚石搭建好了,夢主方能改變房屋布置,變換細節,眼下沒有任何夢場基礎,又如何能造出幻影,我即便想見她們,亦是徒勞。”
辛荼卻淡淡說:“反正要等這麽久的時間,你隻要告訴我,你想玩麽?”
長生噗嗤一笑:“源夢場沒有什麽可玩的。”
辛荼說:“如果你有一個真正的夢場玩呢?”
長生心思玲瓏,立刻就明白了辛荼的意思,驚訝道:“你方才道你並非布夢人,為何卻能搭建夢場?”
辛荼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說:“你信我能做麽?”
長生認真道:“若你說能,那便是能做。”
辛荼就說:“我能做。”
長生麵露欣喜,關這一點,她莫地對辛荼很放心,道:“若是如此,那我想見她們,隻是我應當如何做?”
辛荼向她伸出手來:“你牽著我。”
長生沒有猶豫,將自己的手伸去,握住了辛荼。
她的手是暖的。
辛荼的手卻涼得像沒有任何溫度。
辛荼瞥著兩人牽著的手,似有片刻的失神,說:“你你的記憶深處,選擇想要重現的那一段場景與時間,腦海裏回憶那段情景,就可以和你想見的那人一玩了。”
長生心想,那她得尋一個阿瑾,阿洛,姑姑還有夜的時間段,最好的選擇便是回溯熙寧十年那段時間的記憶了。從唐開始,阿洛和阿瑾就為她處奔走,尋找治病良方,期盼她能恢複正常。
而這一切,直宋時熙寧二年,宋神宗趙頊位期間,她們幾人遇了夜,方達成心願。之後她身子一年年拔節長高,熙寧十年時,一人依照當初約定,與夜再度重逢。
“想好了麽?”辛荼輕聲問她。
“想好了。”長生點頭,又道:“那你時還麽?”
“我與你身同一個夢場,不管你場景怎麽變化,我會。”
長生道:“若入了真正夢場,便有空凝時的存,空凝時後,我能自由行動了,但夢場會遮掩所處那個時間點之後的所有記憶,我便不再識得你了。”
辛荼說:“你若要進入夢場以後,想再度記得我,我有辦法將你喚醒,你就可以帶著完整的記憶那個夢場裏玩。”
長生仔細斟酌,道:“既是如此,那你先莫要喚醒我,我想真實地回以前。若我心知自個還現代,便會曉得阿洛阿瑾她們皆是幻影,姑姑與夜也並非真實存,我會很是難。”
“你別難。”辛荼輕柔地握著她的手:“我不叫醒你,你好好裏麵玩。”
“那你豈不是裏頭孤零零的?”長生道:“我們一人不認得你,夜也不識得你。”
“沒關係。”辛荼寡淡地說:“我一直是一個人,習慣了。”
長生卻道:“那你夢鈴響之時,喚醒我罷。時我清醒了,記得你,你便不孤單了。”
辛荼怔了怔,靜了片刻才說:“……好。”
長生腦海裏回憶自己最想回的那段時光,辛荼的手一直牽著她,沒有鬆開,了一陣,長生感覺自己頭腦暈乎來,眼前的白霧飄來搖去,像是刮了風。
但那風很溫柔,吹著她的臉頰,她整個人像是要化開了。
漸漸的,白霧散去。
天光驟亮,她所處的位置頃刻之間完全變了模樣,變成了一處水潭邊上,密林幽深,有一道雪白的瀑布從懸崖上衝刷而下,底下的水潭濺大片的水花,水霧繚繞。
長生立水潭邊上,一動不動,似凝固的雕像。
現是空凝時的一羅預時間,長生並沒有任何意識。
辛荼站長生麵前,默默地端詳著她的模樣。
此時此刻,長生還穿著現代的衣裝,辛荼細看了她好一陣,這才用手她麵前虛空地輕揮了一下,長生的衣著瞬間變為古裝,身量比先前略矮了許,麵容比之先前亦略顯青澀,穿著一身淡色衣裙,裙擺往上拎來掖腰間,露出底下修長白嫩的兩條腿,手裏拎著兩條魚。
她腳踝上一直用紅繩串著一塊長安玉,手腕上也戴著紅繩串來的兩枚珠子,一枚雅白,一枚淡青。現看去,那塊長安玉與兩枚珠子依舊沒有變化,仍是一如既往地掛著。
一羅預的功夫轉瞬就,長生睜開了眼。
她很自然地提著魚,正要轉身離開水潭,卻瞧見了水潭邊上的辛荼。
奇怪,方才水潭邊上有這人麽?
長生心好奇,走去向辛荼行了一個禮,道:“姑娘,你是何人?我此住了好一陣日子,以往怎地未曾見你?”
辛荼還是現代的裝束,麵套了一件薄薄的風衣。
長生忍不住又看了她好幾眼,心道以往從未見這般打扮,實有趣,可是什麽族人麽?
辛荼向她回了一個禮,一改之前說話的現代用語,而是古腔古調地回道:“我隻是路的旅人,口渴之下,此飲水,叨擾姑娘了。”
長生見她打扮古怪,但話語卻和她們沒有任何區別,很自然地便接受了她的說法,笑道:“這水潭乃這山林之物,並非我所有,又怎是叨擾,姑娘自便,我得回了。”
說罷,提著魚腳步輕盈地走開了去。
辛荼後望著她的背影,原地站了片刻,悄無聲息地跟隨上去。
長生離開水潭,眼前道路越發敞闊,行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她終來一處林間竹舍旁。
那竹舍修得極是雅致,林間枝葉漏下的光點落屋舍之上,光滑的竹節之上泛光暈。長生推開前院竹門,見竹舍的門開著,一身段窈窕,腰身纖細的女子正屋內將煮好的茶入盞,旁邊擱著兩盤做工精細的點心。
“阿瑾,我又瀑布水潭底下捉魚了。”長生提著還掙紮的魚,歡喜地邀功。
師清漪正忙著備茶,見她的聲音,抬眸溫柔一笑,接她手的那兩條魚道:“那潭水涼,瞧你濕透了,趕緊去換身衣衫,仔細染了風寒。”
“好。”長生興高采烈地往房走去。
師清漪將那兩條魚送入廚房,用井水養著,這才回來繼續準備茶水。
待備好了,她將茶盞與點心放入托盤,一路行後院。
後院,有兩女子正石桌旁對弈。
一白衣女子坐左側,以銀發帶束了腦後長發,仙人之姿般端坐那,雲淡風輕地靜觀棋盤上廝殺的戰局。另一黑衣女子坐右側,麵色比身上的沉沉黑色更為肅穆,擰著眉,手的黑子懸而未決。
師清漪將托盤擱石桌旁的竹案之上。
那白衣女子瞥向師清漪,唇邊浮淡笑。師清漪抬食指,悄然隔空點了她一下,暗示她對弈歸對弈,可莫要下手太狠了,那白衣女子麵色無辜地搖頭。
對麵黑衣女子低咳一聲:“洛神,對弈之間莫要走神,你瞧不對手麽?”
“豈敢,姑姑。”洛神淡道。
師清漪憋笑,遞了一盞茶擱洛神的棋盅旁,柔聲道:“燙,待會喝。”
“嗯。”洛神應道。
司函瞥向師清漪,冷道:“長幼尊卑有序,她一介後輩,瑾兒你為何先端茶她?”
師清漪:“……”
……怎地又爭上了,真是沒個消停。
師清漪麵上笑意和煦,道:“洛神剛巧我手邊上坐著,她挨得近,我順手先端她了,姑姑你莫氣。”
司函哼道:“我怎會為這等事生氣?”
言罷又道:“我奉茶。”
師清漪忙彎了腰,準備將竹案上的另一盞茶遞司函,司函卻抬了抬眼皮,覷著洛神:“讓洛神來奉茶,她手邊那盞。”
師清漪:“……”
洛神神色靜然,脊背挺得筆直:“姑姑對不住,這盞茶已喝了。”
司函立時道:“你當我眼瞎麽?你方才一動不動,哪裏喝了?”
洛神道:“是清漪喝了。清漪怕我燙著,方才遞茶之前,早已先吹熱氣,又飲了一口試溫。那時姑姑你正端詳棋局,未曾注意。”
師清漪:“……”
……我才沒有喝,你又胡說八道。
司函:“……”
司函麵色陰沉,心道怕燙著,還吹茶,還試茶溫?
這女人又這明裏暗裏地顯擺瑾兒疼她,著實可恨,比之當年流韶她麵前顯擺與她幺弟之恩愛,可恨之處有之而無不及!
當初就不該豬油蒙了心地答允瑾兒,讓瑾兒迎娶這女人進門!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