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4|不屈
字數:16137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探虛陵現代篇 !
第五百八十一章——不屈
魚淺也覺出夜這句轉折讓她十心慌,跪在湖水中,抬頭緊緊地盯著夜,哆嗦道:“但是……什麽?”
夜道:“她沒真正死去,但是也不算我們通常理解中的那種活著。”
魚淺的情緒在短時間內經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悲喜交雜,她整個人似來不及再做出什麽反應,隻是凝固在了湖風血色之中,垂頭望濯川,半晌都沒吭聲。
“是……類似植物人麽?”師清漪壓抑住內心的衝擊,低聲問:“可是她在夢場的三線顯示,並不是植物人。”
在夢場裏,一種介乎夢主和半主之間的存在,們在外界沒有死,卻也不算自主地活。
這種存在在進入夢場以後,手腕上顯示的線既不似夢主那樣完整,又不如半主那樣過於殘缺,是另一種特別的形式。
這意味著們的本相要麽是植物人,要麽就是如同兆玨那樣被人煉化,身體的部分與別人融合在一起以後,喪失了自主的身體控製權,總而言之,就是不死不活。
可濯川手腕上的線,明明是半主,與這種存在有大的區別。
“不是植物人。”夜道:“是比植物人還要嚴重許多的狀態,世上罕。”
她低聲接了句:“這種狀態,叫做留息。”
“……留息。”師清漪將它含在唇舌上咂摸了下。
洛神凝眉不語。
魚淺則癡癡地看濯川。
夜的表情毫無起伏:“‘息’,自成一個概念,虛無縹緲。它不是常人理解中的氣息,也不是呼吸,通過探鼻息,聽心跳,摸脈搏等方式,都是感覺不到的,必須要在血湖中,引它而出,才能看見。”
血湖的紅映襯著她耳下的紅色墜帶,她接道:“‘息’是死亡的最後一道門戶。當人的呼吸和心跳正式停止後,人們就會誤認為此人已經死去,實際上這個時候,‘息’還留存一段時間,隻要‘息’還在,其實就不算真的死去。隻是人死以後,‘息’的留存時間非常短暫,大概是三鍾左右,所以表象死亡一般和正式死亡沒有區別,間隔不過幾鍾,等這最後的息離開了軀體,就是徹底死亡,魂魄離體,立即滅去,再也不可能複活。”
洛神沉吟道:“魂魄的滅去,便是真正的死亡。如此說來,‘息’便是阻止魂魄離去的最後壁壘。”
“對。”夜點頭:“血湖的標準,是死亡的真正標準,就是看是否還最後的‘息’。如果能看見‘息’,就表示魂魄沒有離開,還留在身體裏,並非真正的死去。”
夜說著,眸子緩緩瞥向濯川:“白鮫的初鱗是護持至寶,她當時身上兩片初鱗,得以保全她的‘息’。她現在的魂魄是完整的,還最後的意識,隻是非常微弱。而身體裏留存的這片姆娘的初鱗,又保證了她的身體不隨時間而腐朽。”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姆娘臨死之前,算是賭對了。
留息是極其罕見的狀態,機緣巧合之下才能有那麽一兩個。基本上身體死亡以後,息都會快消散,虧了雙重初鱗的護持,才能讓濯川不至於魂滅。
魚淺夢囈般喃喃:“阿川的息和魂魄……還在。”
師清漪問夜:“濯川在夢場裏的反應,也是因為留息的原因?留息的狀態,在夢場的判定中,算是……死去了?”
最後那幾個字的聲音,非常之低。
夜道:“雖同為小世界,但夢場的規則與血湖不同,夢場會默認為留息狀態就是死亡狀態,因身體沒有任何活人特征,於是會將其定為半主,給予半主才的三線。實際上在血湖看來,這不算死,卻也不算活。”
師清漪這下完全明白了:“夢場是意識和記憶的往昔再現,它更看重的是精神態。留息的時候,雖然身體不能動,但魂魄還在,就意味著擁有以前完整的意識和記憶,到了夢場以後,意識深處被夢場喚醒,於是在夢場裏和活人一樣?”
現在她仔細想想,她們在夢場中身為夢主,兆玨介乎夢主和半主之間,而濯川則是半主,三線都不一樣,卻有一個共同點。
那就是對夢場而言,魂魄與意識都是完整的。
濯川才那麽鮮活,她完全是依照意識深處的自己在夢場裏行動。
“是。”夜道。
“既然不算死去,那還能……救麽?”師清漪一口氣提在嗓子眼,不敢下去,輕輕問出了這句讓她緊張無比的話。
魚淺立刻抬頭,看夜。
夜搖頭:“現在隻有意識活著。救不了的。”
魚淺渾身劇烈地發著抖,手撫到濯川的臉頰上,指尖帶起被血湖水浸潤過的潮濕。
她抱著微小的希望而來。
眼看希望在眼前燃起了火焰,卻又很快澆滅殆盡。
夜道:“至少,我救不了。”
師清漪和洛神眸中黯然。
夜都說救不了,還誰能救?
這難以想象。
夜手裏握著漆黑的笛子,對魚淺道:“你如果不介意她變成活傀儡,我可以暫時滿足你的心願,給你看一眼她‘活著’的模樣。”
“……活傀儡。”魚淺似乎知道活傀儡是個什麽模樣,愕然地看向夜。
夜將笛子再度貼在唇邊。
這一次,她吹了另外一首曲子。
這曲子比起剛才,來得更為詭異。
猶如夜色中的鬼魅從血水中探出了頭,水滴沿著發絲低墜落,滴答滴答,在水麵發出空靈的輕響。
過了片刻,眼尖的師清漪發現濯川放在水中的手指,似乎隱約顫抖了下。
夜依然繼續保持吹奏。
濯川的手指又動了好幾下。
魚淺也看見了濯川身體的異變,目光瞬也不瞬地看濯川的臉。她不敢伸手過去,生怕影響到了什麽。
夜的曲調驟然拔高。
師清漪在這幽然瘮人的曲調中,目睹濯川的身體緩緩地從血湖中坐了起來。
濯川的動作僵硬,如同棺材中剛剛起屍,凝滯了半晌,這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魚淺下意識要去扶著,等手觸碰到濯川的身體,隻感覺那裏一片徹骨的冰冷。
而濯川全程閉著眼睛,睫毛沾著血湖的血水,長發更是濕漉漉地披在肩上,幾縷淩亂的發絲遮著眉眼。
“……阿川。”魚淺的目光都快失去焦點,滿目朦朧。
她的雙手捧著濯川的臉頰,可濯川卻沒半點反應。
夜吹奏這支曲調,赤足在血水中走動起來。
於是濯川也閉著眼,腳步虛浮地跟夜一起動。夜似乎可以對她發號施令,看向哪個方向,濯川就往哪個方向走,如同一具沒自我的軀殼。
明明動起來了,師清漪卻隻看得渾身發冷。
這和那種空洞的殼的唯一區別,就是這具殼裏擁有濯川完整的魂魄。可是她也醒不過來,隻能這樣半人半傀地行動。
魚淺雙眸睜大,怔怔地看濯川以這種形式跟夜行動。
她此生的摯愛,無法再和以前一樣溫柔地與她說話,無法再用那雙眸子看她,更無法再伸手輕撫她。
隻是像是一個牽線的傀儡,僵硬地在她麵前動著。
“不要……不要了。”魚淺快步跑過去,緊緊抱著濯川。
夜立刻停下吹奏,收起了笛子。
濯川的身體委頓下去,魚淺慌忙抱住她,讓她依在自己懷中。
魚淺的聲音帶哭腔:“我不要她變成活傀,她那般自尊的一個人,倘若曉得自個沒有任何自我,任由人差遣,她定然是不願的。”
“她這般……太可憐了。”魚淺將臉埋在濯川肩頭,哽咽道:“她應要平靜地歇息。”
洛神垂下眸去。
師清漪完全能理解魚淺此刻的心情。她也是這樣,看見濯川如同牽線木偶似的,再不複往昔,心裏隻覺得比看見她沉睡時還要刺痛。
夜似乎也隻是想給魚淺做一個示範,一切還看魚淺自己的選擇。
現在她看見了魚淺的真正想法,道:“好。”
魚淺將濯川僵冷的身子抱起來,吻在她的臉頰上,聲音雖然抖,卻無比溫柔:“阿川,該睡覺了。我們回去睡。”
說著,抱著濯川往岸上走。
雖然夜沒有辦法救濯川,但她知道濯川並沒真正死去,內心深處似乎了些許慰藉。
尤其是剛才夜驅使濯川以活傀的姿態行動,這給魚淺帶來了極大的刺激,比起活傀,魚淺現在更希望濯川能歸於安寧。
“回罷。”洛神看向夜。
夜點了點頭。
她們離開了血湖,回到魚淺的房間。
濯川在血湖中浸得渾身透濕,沒辦法直接躺下,魚淺抱著濯川去浴室沐浴。師清漪給她們兩留下一個獨處的空間,站在浴室外和魚淺說了幾句話,這才與洛神,夜一起離開。
路上洛神見夜一直看自己,就沒讓夜下樓,三人轉而去了師清漪和洛神的房間。
洛神這才對夜道:“但說無妨。”
夜道:“魂墮對你身子的壓迫日益明顯,你應要歇息。”
師清漪的心驟然咯噔了下。她站在洛神邊上,輕輕握著洛神的手,感覺到洛神的手幾乎是刺骨的冷,連忙暗自揉了揉。
洛神輕瞥她一眼,向夜道:“我歇息的。”
“那你之前還在樓上……打掃房間?”師清漪猶疑:“這叫休息麽?”
可她掃了一眼房間,的確十幹淨,洛神沒有騙她。以洛神那麽縝密的心,既然說了在打掃,就一定是胸有成竹,不讓人看出任何破綻。
洛神輕笑道:“掃不費多少工夫,總不能整日裏不動。”
師清漪心裏話,麵上無奈。
夜看她們,道:“往後要格外小心濯川的身體。”
兩人大概也猜到了什麽,眸中微變。
夜道:“世上可供馭者驅使的大致有三種,為活人,無魂之屍,留息之體。活人太多變數,雖然可以操控,但難穩定,所以通常以無魂之屍為主,就像是趕屍,這些屍體無條件服從馭者的意誌。”
“最受馭者喜歡的,隻有留息之體。留息之體因為身體失去自主行動能力,隻有魂魄留存,比活人更為聽話,更為穩定,而又因為留息之體留過往的記憶與意識,她在處於操控後,能完整地記得生前所擅長的一切絕學,對敵時與活人沒有區別。濯川這種留息之體世間罕,又擅捉妖箱與高深道法,一旦被馭者操控,將成為對方極大的助力,容易就被人盯上。”
“明白了。”師清漪麵色沉了沉。
夜屬於馭者,她可以吹笛操控留息之體的濯川。
但夜現在警告的,明顯就是蟄伏在暗處的另外一個馭者,也就是那個監視者,控製寧凝,暗中推波助瀾的那個隱秘存在。
三人商量完,洛神對夜道:“你先行下樓,我與清漪還幾句話說,快便來。”
夜應了聲,離開房間。
“你想說什麽?”師清漪幽幽地覷洛神:“現在知道老實交待了麽?並不是因為打掃衛生而出汗,而是因為魂墮出了太多冷汗,才去沐浴。”
她的手沒有鬆開,說到後麵,聲音越發低了,雙肩顫。
心疼到極點,卻又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洛神受苦。還要看她怕自己擔心,在那想盡辦法不表現出魂墮的痛苦來。
究竟難受,師清漪根本想象不到。
“我當真掃了房間。”洛神無辜道:“你仔細瞧,沒有灰塵。”
“我沒說你沒有掃。”師清漪輕歎一聲,些哭笑不得。
洛神凝望她的雙眸,道:“我答允過你,我在回到村子裏時,告知你我當時是如何捉住阿槑的。我踐行我的諾言。”
師清漪的心跳快了起來。
她大概能猜到些許,但現在洛神要在她麵前清楚地展露當時的真相,她仍些壓不住的緊張。
洛神抬起手來,掌心朝上,放在她的麵前。
“看。”洛神輕聲道。
師清漪屏住呼吸,盯著洛神白皙的掌心。
快,從洛神的手中,緩緩地散逸一絲一絲極細的紅色絲線,它們如同最為詭譎無情的夢,纏繞在洛神的掌心。
絲絲縷縷,細到幾乎看不見。
師清漪下意識哆嗦了下。
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晃過了當時神之海的最後一幕。
當時洛神就是被這些紅線所控,對她拔劍相向。而在之後的醫院裏,她曾親眼目睹這些紅線穿過洛神的肌膚,生生地縫合洛神的肌膚傷口,不容拒絕,不等麻醉,一旦有了傷口,就會立即自發地縫合洛神。
師清漪光是想象那種疼痛,渾身都要戰栗起來。
洛神看了一眼那些紅線,那些紅線懸浮在她掌心之上,不動了,似乎在遵從洛神的心意。
“清漪,莫要擔心。”洛神站在原地,柔聲道:“它們不傷我。”
師清漪再度往前走了兩步,靠洛神更近了,開口就問:“……疼不疼?”
“不疼。”洛神輕輕一笑:“它們已為我所用。我已學了操控它們。”
“當時你就是用這些紅線尋找阿槑的位置,並將它們聚集起來,堵住阿槑的嘴巴,耳朵,捆住她的手麽?”師清漪想象了下那個畫麵,大概也了一個印象。
“正是。”洛神說著,在師清漪麵前演示了一次。
空中的紅線越聚越,最終凝結成一塊細密的類似絲線編織而成的布,完全可以捂住別人的嘴。
再一動,又凝結成細小的一團。
一扯一散,似鋪開了天羅地網。
它們千變萬幻,似乎可以隨意變形,組合。
再加上這些紅線像是活,自己的意識,一旦接觸,肯定不像是尋常的捂嘴塞耳那樣,而是能徹底讓人在那段時間喪失語言能力和聽力。
在用捉妖箱捕捉那隻最大的金色品階的詭物時,尖嘯不已,洛神說她耳塞保護聽力,讓師清漪不要擔心,現在想想,想必也是這些紅線在幫洛神的忙。
“為什麽我現在能看見它們,當時我即使開了炫瞳,也看不見半點?”師清漪隻剩下這最後一點疑惑。
洛神道:“它們乃活物,吸收了阿槑身上的蠱。”
師清漪頓時恍然大悟。
洛神輕聲道:“當時我放出紅線感知阿槑,怕被你瞧見,便讓你熄滅夜明珠。但等我尋到了阿槑以後,紅線與阿槑的身體接觸,它吸收了阿槑身上蠱的特質,也變得能夠隱形。當時我不知是何因由,隻曉得應是阿槑身上的緣故,之後千芊說阿槑身上蠱,我才曉得她身上寄宿了能令她隱形之蠱,同樣也影響了我的紅線。”
“這種蠱ໂ對你影響?”師清漪心中擔心,忙問。
“不。”洛神寬慰她道:“紅線是紅線,我是我,互不幹擾,我不受到蠱的影響。且紅線並不似阿槑那般對蠱的寄宿無能為力,反倒將其轉換為自身特征,自那以後,我便能隨意操控,可讓它現行,如必要,也可讓它隱匿在空氣中,不被旁人所覺。”
師清漪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半晌才說了一句:“它們太強大了,而且看起來隻會變得越來越強大,強大到讓我……”
她看洛神的眼睛,聲音有些難以穩住:“讓我……害怕。”
除了放嬌,她極少在洛神麵前表現出自己的懼怕之意,因為她既要保護洛神,就不能退縮,露出半點怯意。
而現在,她是從內心深處感覺到一種無比的恐懼與戰栗。
像是麵對一個未知的龐然詭秘,她根本拿捏不住,更怕洛神拿捏不住。
“莫怕。”洛神收了紅線,將她攬入懷中:“我此番告知你,便是讓你不必擔心,我能夠操控它們。如此看來,魂墮反倒對我們大助益,你莫要總惦記魂墮對我的不利,可以看看它的另一麵。”
她的聲音那些溫柔,繞在師清漪的耳畔。
“真的沒事麽?”師清漪心底總有種強烈的不安。
“無妨。”洛神決然道:“我為自身之主,世上無人可罰我,亦不讓人控製我。”
師清漪聽得些恍惚。
她相信洛神為此而不懈努力,可是她不知道洛神究竟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這些紅線如今被洛神掌握了,她卻難以高興起來。
“我留在你的身邊,不離開你。”洛神眸中驟冷,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輕哄師清漪時卻又是那樣海浪般輕柔搖曳。
“……嗯。”師清漪鼻息有些發堵,緊緊抱著她。
到了中午,灰白毛和夜留下來吃了午飯,這才離開房子。師清漪特地為夜做了糖油果子,夜看麵色毫無起伏,卻一連吃了好幾個,坐在她身邊的長生時不時悄然看她,偶爾還給她夾菜。
灰白毛全程都是懵的。
但被夜恐嚇,借一百個膽子,回去以後都不敢亂說。
眾人也都知道了濯川的狀態屬於“留息”,心情沉重。雖說沒有死,看卻也沒有希望,魚淺也一直待在房裏,陪著濯川。
房子裏的沉悶一直持續到了夜深人靜。
師清漪躺在床上睡不,卻又不敢翻身,生怕驚擾枕畔的洛神。今天晚上洛神睡得早,現在躺在她身邊,呼吸綿長。
就在師清漪思緒紛雜的時候,卻聽見了一種極渺遠的笛音。
那笛音響在房子外麵,聽上去和夜的笛音是另外一種感覺,更為陰鬱,冷寂,點像是神之海錄音裏,寧凝聽見的那種笛音,當時寧凝的反應也是格外古怪。
師清漪感覺到不妙,輕手輕腳下了床,穿好衣服,握著春雪小心翼翼開房門。
她走得匆忙,沒有注意到洛神掩在被子裏的手,一直在發抖,洛神明沒睡,似在竭力忍耐什麽。
師清漪一路下樓,推開大門,她能聽見那種笛音越發清晰,似在暗夜裏遊曳。
師清漪循笛音,在漆黑的夜色裏快步奔跑起來,一路穿過道路,田埂,跑上了坡道。
笛音仍在繼續響,勾人魂魄的陰冷。
阿槑心大,睡得熟。她現在身蠱蟲,別人都看不見她,少出門,午飯礙於灰白毛在場,都是師清漪給她送到房裏去。
千芊和音歌相繼醒了,音歌坐在床邊沿,側耳靜聽。
千芊則走到窗戶邊上,邊聽邊看外頭的夜色。
雨霖婞也聽見了,用被子緊緊裹住腦袋,縮在被子裏,身體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她將被子鑄成自己的堡壘,想阻止笛音的進一步靠近,卻似乎是徒勞。
魚淺猛地睜開眼,側過臉一看,麵色陡變,睡衣都沒換,直接衝出了房間。
剛好撞上出來的長生。
長生見她那神色,也知道情況不對,兩人連忙往外跑去。
隻有洛神在聽見那陣笛音後,沒有少反應,身子似沉在床榻裏。過了好一,她才勉強撐坐起來,手顫抖地掀開被子,從背包裏取出匕首和一團軟布,快步走進浴室。
她的腳步已經開始踉蹌了,卻還是勉強穩住心神,在浴室裏點起了香,並快速褪去自己的衣物。
最終開花灑。
水流撒下來,將她的黑發與白皙的身子濕,朦朧霧氣中,勾勒出世上最華美惑人的絕色。
此時此刻,這種美卻像是馬上就要凋零。
洛神在水霧中看自己手中的匕首。
師清漪仍在奔走,等她看見前麵站立的一道熟悉身影,心頭大震,腳步越發快了起來。
等她靠近了,那人影背對著站,長發舞在風中,三枚發簪端正地簪在發上。
“……濯川。”師清漪看那人,低低喚了聲。
濯川慢慢地轉過身來,眼睛卻是閉著的,麵上毫無血色。
與此同時,另外一種笛音響了起來,師清漪聽出這是夜的笛音。
兩種笛音似在夜色中相撞,撕咬。
身後傳來長生的聲音,些遠:“阿瑾,魚淺說醒來後,發現阿川的身體不見……”
長生看見了什麽,聲音戛然而止。
師清漪回頭看去,就見魚淺和長生站在她身後。
魚淺目光渙散,盯著不遠處的濯川看。
“……阿川。”
魚淺低喚。
濯川沒有半點反應。
對方的笛音在撞擊中停止了,隻留下夜的笛音,快夜的笛音也散去了。
濯川的身體往後倒去。
師清漪,長生,魚淺連忙快步上前。魚淺接住了濯川,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遠處的屋頂上,個女人坐在上麵,手裏把玩著笛子輕笑起來:“真是煩人的家夥。”
她站起身,沿著屋頂輕躍起來,如同暗夜中的一縷幽魂,飄然而去。
頃刻之間,她就站在了師清漪她們住的房子裏。
洛神渾身光裸地站在浴室的花灑下,盯著手中的匕首看了許久,跟將軟巾塞入嘴裏咬著。
她眼中風雪漸濃,抬起匕首,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的腹部猛地紮去。
一刀,接著一刀。
嫣紅的鮮血沿著洛神的身子往下流淌,又被水流衝散,在浴室的地磚上蔓延成一片模糊的血水。
洛神閉著眼,站在血水中,渾身劇烈地抖,而在她紮出那一道一道深深的傷口的同時,傷口處立即蔓延出無數紅線,開始縫補。
軟巾被齒死死咬住,洛神的呻.吟被阻隔,困在了唇齒之間。
——清漪,時受傷,於我而言是一件好事。
——我應該要受一些傷才是,你莫要擔心。
洛神手中未停,再度朝自己刺了一刀。
連續交疊的疼痛裹住了她,既有傷口的撕扯,又縫合的劇痛。她彎下腰來,呼吸起伏劇烈。冷汗被水衝刷,已經不清哪裏是汗,哪裏是水。
隻有血,是那樣刺目的紅。
她眼中烏黑深邃的夜色與幽藍來回交疊,似在爭奪主導權。過了片刻,她低下頭,再度刺了一刀,跟手顫抖地一抬,部分紅線穿過浴室,往屋頂去。
屋頂上的人看見紅線躥出來,似乎十忌憚,快步離開了。
那人嘴裏還輕嗤一聲:“這個家夥,更煩人,還不肯低頭。”
洛神在自己身上衝刷的血水中緩緩抬起頭。
等她再度睜開眼時,內裏已經是一片毫無感情的幽海。
冰冷到讓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