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不及待，八位組長和馬姐幾乎同時動手，就想拿起擋板。然而就在同時，一個平靜的聲音傳來：“等等。”
    是趙豐年。
    她優雅地拿起一張卡片，眉頭皺了皺：“888？”
    曹部長本來目光平靜，這一瞬間突兀波動了一下，深深看了馬姐一眼。
    “888？食仙米線？”卡片在趙豐年手中翻轉，她嘴角掛起一抹嘲諷的微笑：“馬總監，這是什麽意思？”
    “真的是高規格啊，888一碗的米線，別說沒吃過，我聽都沒聽說過。怎麽？蓉城的消費比鵬城還高了？”她“啪”一聲將卡片拍在桌上：“馬總監，這到底怎麽回事？公司的錢不是這樣用的吧？”
    曹部長沒有說話，但是放在食盒上的手已經鬆開了。正目光冰冷地看著馬姐。
    馬姐也愣了愣。
    太想嚐嚐888的米線了，以至於忘了這一茬。
    888的米線，太像中飽私囊了。而她“愚蠢”地放到了所有人麵前。
    現場一片寂靜，每一個人都聞到了不對的味道，頓時誰都沒有再動。就連八位組長，都停下了手，隻能拚命吞著唾液。
    媽蛋你怎麽能這麽多事！你知道我們忍得多辛苦嗎？
    沒吃過真正美食的凡人啊……真是無知得可怕！
    一道道目光匯聚在馬姐身上，她想了想，認真對著曹部長回答：“這一周，大家都非常辛苦，而且我也不太能吃辣，曹部長應該知道。”
    “嗯。”曹部長隻是發出個鼻音，手指頭輕輕敲著桌麵，沒有給出直接的答複。
    “我們也是偶然發現這家店，一嚐之下驚為天人。我不廢話，各位，你們自己嚐嚐就知道了。不，打開擋板，你們就知道值不值這個價！”
    “別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掃了一眼趙豐年，淡淡道。
    “888的米線？”趙豐年嗤笑道：“你以為是天一閣？恕我直言哪，這種等級的店鋪誰會開網店？別人隻要一個牌子，上門求一餐的老饕多得是。預約都在幾個月後。再怎麽好吃，值888？公司的錢大風吹來的？”
    “你怎麽就這麽多廢話？”話音未落，齊胖子的聲音猛然響起：“打開擋板很難嗎！沒聽到老子肚子都在叫了嗎！煩不煩！！”
    南極企鵝什麽地位最高？
    不是組長，甚至不是部長，而是……技術員。
    也正因為此，他們才能走到行業的頂峰。也所以，馬姐從未對這些真正幹活的人加以顏色。
    “你誰老子？！”趙豐年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加了個食仙二字就值888？當我不懂？！料理的材料你懂不懂？你……”
    還不等她說完，忽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道目光，兩道目光，三道目光……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了一個地方。
    馬姐已經無聲無息地抽開了擋板，帶著當之無愧的目光環視了一眼所有人。
    沒有人再開口了。
    沒有人再能開口了。
    “咕嘟……咕嘟……”湯汁沸騰的聲音輕輕響起突然間鴉雀無聲的會議室，一片蒸汽從擋板後飄散出來，緊跟來的，還有一種……讓所有人鼻子都抽起來的香味。
    好香……
    怎麽會這麽香？
    那是極致的肉香味，仿佛嚐到了最美好的紅酒焗牛排，入口處滿嘴豐腴的肉汁。脂肪和瘦肉在嘴裏舞動，不綿，不柴，熟度剛剛好，入味的醬汁渲染地滿嘴香濃。
    又好似最普通的壩壩宴，抓著一根鹵得金黃的排骨大快朵頤，一口咬下，肥美的肉汁都好像能彪出來。
    但是，這種香味居然並不膩人，沒有那種膩得人喉嚨發緊的肉厚味，反而帶著一種……清爽？
    神tm的清爽？
    眾目睽睽之下，馬姐慢慢地托著砂鍋下方的木托盤，將那份米線端了出來。砂鍋是純黑色，但是詭異的，表麵的黑色顆粒狀物體相當少，整個如同一尊美麗的陶器那樣，表麵甚至劃過一抹光澤。
    所有人，在場每一個人，這一分，這一秒的感覺，隻有餓，最本能的食欲！
    “這是……”本來目光沒有波動的曹部長，在食仙米線端出來的一刹那，瞳孔忽然縮了縮。
    “金湯銀線？”
    他是真正的企鵝高管，年薪百萬，還不算年終獎。企鵝的年終獎之豐厚無人不知。他陪馬老大去過諸多頂級餐廳，也正因為如此，他知道一些古老的說法。
    普通的米線高湯，大多用雞湯，因為米線大多作料為山珍，雞湯最容易吊出味道。這就謂之金湯。而好的米線，沒有那種如同福爾馬林泡過的白色，而是溫潤的玉色。所以，也叫做金湯玉線。
    他曾聽說過，最頂級的米線，一金二白三翠，講究的是清清白白，分分明明。他一直以為這隻是笑談，誰也沒想到，居然真的看到了金湯銀線！
    趙豐年也住了嘴。就在那一瞬間，她的嗅覺唱了征服。太香了，勾的她肚子裏饞蟲都在哀鳴。她本來還可以找出說辭，比如說添加劑，加了香精什麽的，畢竟這香的太過分了！但是，看到米線的那一眼，她隻是嘴唇動了動，一個字說不出來。
    清澈的高湯，居然看不到一絲油腥！通體金黃，表麵漂浮著些許翠綠的蔥花。下方能清楚看到碼得整整齊齊的配菜。距離太遠看不清晰，但是黑，白雙色，居然在金色高湯下有了一絲……韻味？
    “這是湯？”不隻是她愕然，其他審核員也被震住了，一位男子深吸一口氣搖頭道：“一絲油星都沒有的湯……居然能發出這種香味？”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所有人的目光和精力全部集中到了砂鍋之上。咕嘟咕嘟的沸騰泡沫綻放出道道濃香，和蒸汽一起霸道的霸占每一寸空間。
    馬姐還沒有停，緩緩端出三個碟子。不過巴掌大，一疊瑩白的竹筍，一疊紅白相間，如同瑪瑙的肉片，還有一疊長相奇怪的，黑褐色的菌類。
    她愣了愣，低頭看了看食盒，沒了？
    居然沒了？
    “888的套餐……就加了這麽一點？”她大張著嘴看著桌麵，這特麽……三碟子？夠不夠老娘吃一口的？
    明明是她發出的質疑，然而趙豐年卻理智地沒有接口。
    別開玩笑了……她也是中層管理，也有幸去過天一閣，天一閣任何一份菜，都沒有如此濃鬱的香味！
    你說你一個區區網店，不去經營實體店，忽然拿出這種東西來，這不是存心要來打我的臉嗎？
    “別小看這三樣。”萬萬沒想到，一片寂靜中，接話的卻是曹部長，不知何時，他也打開了擋板，端出了所有菜品。而且……平時一絲不苟的臉上，居然浮現了一抹微笑。
    “這三個東西，可真的值這個價碼。”
    身位高管，不管願不願意，他都吃過了太多頂尖料理，他不屬於老饕圈，但絕對是正宗老饕。同樣，對於頂級料理入肚的幸福感，他非常清楚。
    比如現在。
    他抬起翠綠的竹筷，夾著一片竹筍，小心翼翼地咬下一點。趙豐年看的眼睛都直了，什麽鬼？一片竹筍需要這麽小心？你是在吃食用金箔嗎？
    腮幫子輕輕蠕動著。曹部長甚至閉上了眼睛，數秒後才說：“好……”
    “好！很好！”
    下方的員工都愣了。
    “我去……”一位審核員愕然道：“我特麽……幾年沒有看到曹殺神誇人了啊……不……這次誇的也不是人啊。”
    “三個好？這是不是曹殺神？”“改頭換麵了吧？曹殺神怎麽可能誇出三個好？”“我聽到他最多說過一個。還是幾年前酷跑的時候……”
    當……曹部長放下竹筷，仿佛在體味著口中的味道。終於睜開了眼睛：“入口甘甜冷冽，唇齒留香，脆而不散……這……居然是真正的冬筍。”
    “居然……你聽到了嗎？殺神大大居然用了居然兩個字！”“我尼瑪……這趟蓉城之行不虧啊，誰錄像了？”“沒……現在開錄可以不？這絕壁是假的老大啊。”
    曹部長聞所未聞，臉色還是一樣的死人臉，用筷子夾起筍片緩緩道：“別小看這個東西。我聽馬老大說過，真正的冬筍他吃的也不算太多。我們幾乎沒吃過，除非頂尖餐廳。而且，最頂級的冬筍他都不一定能買得到。”
    “這種筍片，生長時期，地點，食材選擇之苛刻難以想象。光這一塊，價值就在上百，甚至可能接近兩百。”
    放下竹片，筷子指向火腿：“如果我沒看錯……這是金華火腿。雖然我也沒有吃過正宗的，但是我聽說，真正的金華火腿色如紅玉，白中帶紅，一眼看去如同羊脂瑪瑙。這片火腿絕對達到了這個品級。”
    “最後，是這個東西。羊肚菌。菌中瑪莎拉蒂，純天然的羊肚菌同為珍品……這份我分不出來真假。但是按照之前兩份的品級，應該不會假。”
    他微微頷首：“這三樣的價格，可真的有好幾百。而且，有些並不是有錢就能吃到的。還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全場沉默。
    每個人都呆呆看著他。
    “怎麽？”曹部長抬了抬眉問道。
    “不是……”一位審核員嘴角抽了抽：“曹部長一口氣說這麽多話……有點不習慣……”
    “不對……”馬姐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夾出一塊筍片，見鬼了一樣看著曹部長：“您是說……這一盤價格一百多？”
    “隻高不低。”曹部長輕輕一攏竹筷，將所有配料夾入碗中，幹脆利落地開口道：“諸位，請吧。”
    “希望……他給我的驚喜不隻這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