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寄主生來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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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頭來,空真,你這個沒用的孬種!”

    伴隨著虎嘯般的怒吼聲,中年大漢揚起蟒蛇粗的枯藤鞭子,猛抽在半跪的少年身上,撕開血淋淋的皮肉,打得他翻滾出去,發出淒厲的悲號。

    支狩真同時感受到後背劇烈的疼痛,幾乎要昏厥過去。

    “啪!”枯藤鞭子緊接著甩起來,在半空發出沉悶的聲響,又一次落下,抽中腳旁突起的山岩。碎石崩裂飛射,紛紛激濺到少年身上,皮肉被劃破,鮮血沿著額頭裂開的傷口流下來。

    “這個世上到處都是邪祟,你怎麽躲,怎麽逃,都沒有用!你這個蠢貨到底明不明白?看到邪祟害怕,難道邪祟就會放過你?你越是怕,就死得越快!你不想死,就得豁出命去拚!去殺!去幹個你死我活!而不是像個軟蛋一樣,整天窩窩囊囊躲在老子背後,隻會流馬尿,連我空氏祖傳的劫灰經也練不成!”大漢扔掉枯藤鞭子,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少年的脖子,把他從地上拎起來,猛烈地搖晃著他,大肆咆哮,“你看著我,你睜大眼睛看著我!你到底是不是我空豪烈的種?我空氏的高貴血脈延續了幾十萬年,曾在三次大災變中,帶領這片大地上的玉人與邪祟殊死作戰,為什麽出了你這麽一個不爭氣的廢物?!”

    支狩真吃力地睜開眼,的疼痛讓他一陣陣暈眩。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他恍惚了一下,這才如夢初醒般想起,他已穿透內外層的屏障,侵入了一名外層類人生命的心神。

    他感受的痛楚,正是寄主所承受的痛楚。雙方心神相接,一切感同身受。

    他正處於一名少年的精神世界。

    四周灰蒙蒙的一片,空間狹窄逼仄,又空無一物,沒有具現出任何天地異象。這意味著少年的精神力量很普通,而且意誌極為柔弱,情緒陷入了灰暗。

    這也意味著身為蝕心魘的支狩真,不僅輕輕鬆鬆侵入了對方心神,還能順利寄生,完成奪舍。

    通常,蝕心魘入侵宿主後,隻能小心翼翼地藏在宿主的精神世界裏,偷偷摸摸地用念舌汲取對方的記憶,吞噬對方的精神力,悄悄成長壯大,直到進化為成年體,才能一舉吞下宿主的魂魄,取而代之。

    然而這名少年的精神世界太弱了,如同一隻躺著露出肚皮要害的幼兔。以支狩真龐大的精神力,大可直接反客為主。

    他的念舌四下裏一掃,窺見灰暗的精神角落裏,少年的魂魄蜷縮起來,散發著一點單薄的微光,兀自一閃一滅,仿佛一點在狂風中顫抖的火燼,隨時會徹底熄滅。

    這是少年自己喪失了活下去的願望。

    支狩真躊躇了一下,念舌化作絲絲縷縷的觸須,各自探向四周,開始吸取少年的記憶他叫空真,是一名玉人,出生於一個古老悠久的滅邪士家族。

    家族早已落魄,母親、叔伯以及六個姐姐都在獵殺邪祟中喪生,僅剩下他這個十五歲的幼子跟隨父親流浪天涯,一邊修行,一邊斬殺各種邪祟。

    父親空豪烈是一名弦月級初階的滅邪士,身材高大魁梧,脾氣暴戾,主修祖傳的滅邪秘術——劫灰經,輔修一些拳腳功法。

    唯有出自一些古老尊貴的滅邪士家族,並以滅殺邪祟為畢生誌向的修者,才有資格被賦予“士”這個神聖的稱譽。其他獵殺邪祟的修者隻能被稱為滅邪師。

    支狩真的念舌不斷延伸出去,交織成綿密的意念蛛網,與少年空真的肉身進行全麵對接。

    支狩真試著驅動手指,顫顫巍巍地動了一下,想抓住空豪烈搖動的胳膊,穩住自己。額角不停淌下的血黏在眼皮上,模模糊糊的,他瞧不清空豪烈的臉,隻望見對方寬大的玄袍右襟上懸掛著一枚潔白的辟邪玉璧。

    玉壁古樸瑩潤,正麵刻著許多繁複奇異的符紋,反麵刻著家族的姓氏“空”字,在夜色下隨著空豪烈搖晃,閃著一縷縷皎潔的光。

    這是“士”的標誌,由空氏先祖一代代傳承至今。“士”是允許被繼承的,它代表了傑出的滅邪士血脈。滅邪士在官方和民間都擁有一定的特權,極為受人敬重。

    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邪祟,將其餘生靈當成獵物。玉人們為了生存,不得不苦苦掙紮,抵抗邪祟無止境的殺戮。

    而每過十萬年,邪鏡界的屏障會因為損耗而破碎一部分,內、外兩層暫時貫通,無窮無盡的邪祟如同逐臭蠅群,密集從天而降,將整個外層變成一座慘絕人寰的屠宰場。

    這就是十萬年一次的大災變。

    滅邪士作為玉人正麵抵抗的力量,必須死拚邪祟,不惜犧牲也要保護其餘玉人延續的火種,可謂是整個種族的守護者。

    “看著我,你這個嚇破膽的廢物!你令我空豪烈蒙羞,令空氏的列祖列宗蒙羞,令你死去的母親和姐姐蒙羞!”空豪烈怒吼著推開少年,支狩真趔趄了一下,想保持平衡,但孱弱無力的雙腿一軟,又摔倒在地。

    身為空氏最後的繼承人,未來的士,空真並沒有什麽傑出的天賦。跟隨空豪烈修煉十年,至今仍是一名滅邪學徒,卡在修行的瓶頸裏,不曾進入新月級。

    而空真最致命的弱點並非資質,而是天生性子懦弱,膽小猶豫。在目睹了最親的六姐被邪祟殺戮的悲慘場麵後,少年精神崩潰,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隨著支狩真一次次深入接受空真的記憶,支狩真生出一種錯覺,自己慢慢變成了他,變成了那個驚惶軟弱,孤獨哭泣的少年。

    “我告訴過你,你的資質和過去不一樣了!你一定會變成修煉天才,你一定會衝破瓶頸,達到新月級!你這個軟蛋,你到底在害怕什麽?你不想為你最親的六姐報仇嗎?”麵對死狗般呆滯的兒子,空豪烈憤怒的眼神透出一絲失望,他再度抄起地上的枯藤鞭子,狠狠抽過去,在少年背上扯開一條條血淋淋的印痕。

    支狩真悶哼一聲,雖然藤鞭抽得他皮開肉綻,其實並未傷到筋骨,還特意避過了要害。

    這讓支狩真恍惚回到百靈山,因為沒能背出祝由禁咒需要的上千種材料,被支野拿著藤條痛抽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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