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祝由魂魄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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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狩真走出一家草藥鋪子,抬起頭,注視著煙花繽紛的夜空,一雙雙燦豔華美的羽翼不停閃過瞳孔。
路上行人紛紛駐足,觀望議論。這是羽族的八荒巡狩團即將抵達大晉疆域,通知朝堂準備的訊號。及時,各州各郡的官府都要大開城門,擺案迎接,恭請羽族四處察視。
每一年,羽族都會派出數支使團,巡視八荒諸地諸族,以此昭示威儀,律令天下。即便強如雲荒的人族四國,也要對羽族尊崇禮敬,納貢示弱。
支狩真摸了摸懷裏購得的蓍草,走進另一家花木坊。他如今改換頭麵,等於斷了百靈山一事的最後線索,再也不懼羽族追查。
建康的夜市十分熱鬧,許多鋪子尚未關門。支狩真一路逛去,重金收購了不少巫術需要的草藥、木料。巫靈即成,他的肉身又氣血充沛,許多祖傳的祝由禁咒術已可順利施法,包括最凶詭叵測的魂魄術。
走到街尾的雜料鋪,支狩真突地心生戒意,回頭望去,拐角處一個模糊的人影一晃而逝。
他疑念頓生,故意多轉了幾條街,多買了些無用的草藥,始終感知有人暗中尾隨。他想以識海探查,對方卻滑不留手,難以捕捉影像,似乎也是擅長精神力量的高手。直到走進青花巷,被人盯梢的感覺才消失了。
支狩真懷裏的白玉骰子又開始發熱,他稍一躊躇,未再理會。巷子裏人來車往,行事不便,他若是丟開辟邪符,未必承受得住數千獸魂的衝擊。一旦鬧出大動靜,反會惹麻煩。
等日後在建康混熟了,自能找到購買獸魂的途徑。
入了侯府,用過晚膳,支狩真屏退了四名侍女,將十莖蓍草、百年桃木、河底陰泥、冥貝粉末、黑犬胎血、枯葉蛾絲從一堆材料裏分揀挑選,繼而從袖子裏摸出了數縷頭發。
劍光繞身之際,他已悄無聲息地削斷了陸淩雲、周處、白堅與衛蘭四人的發絲,正好試一試祝由魂魄術的威效。
魂魄術可以細分為上、中、下三法,總計七十二術,借助施術目標的生辰八字、精血、毛發、皮屑、貼身衣飾等作為媒引,念咒做法。通常而言,媒引越是齊全,咒法的威效就越強大。
魂魄術的三法中,上法直擊魂魄,咒人生死,施咒者自身也要遭受極大的反噬。對方實力越高,反噬越大,有時甚至與敵同歸於盡。中法傷神摧體,致人瘋殘,施咒者同樣會有一定損傷。下法迷亂心智,使人生出種種匪夷所思的疾病或幻象。雖然時效不長,病勢不重,但對施咒者無危無害,最為穩妥。
支狩真沉吟了一會兒,抽出白堅的一縷頭發,開始施展下法。白堅有氣無膽,意誌薄弱,最適合作為施咒對象。況且此人曾當場嚇暈,之後染恙也不致引人疑心。
他先挑了一塊品相上佳的百年桃木,雕出白堅的人形木偶,約有巴掌大小,再將頭發粘附其上,以河底陰泥層層包裹木偶,接著生了火盆,燃燒蓍草,將偶人全身的陰泥烘幹,用枯葉蛾絲纏滿偶人,細細捆綁,又用指尖蘸了黑犬胎血,在偶人空白的麵目上抹出五官,隨後意守識海,調息片刻,一指徐徐點向偶人眉心。
指尖觸及偶人的刹那間,白金色的毫芒一閃,神識內的八翅金蟬發出低鳴,翅翼齊齊振動,一絲荒古而詭秘的氣息脫體射出,與指尖合一,正中偶人。
偶人猛地一顫,五官與眉心同時綻出鮮豔的紅芒,仿佛變活了一般。它竭力抖動,像是要掙脫捆綁的蛾絲。支狩真抓起一把把冥貝粉末,不停頓地灑在偶人身上。過了好一會兒,偶人才停止掙紮,僵硬不動,麵上的紅芒慢慢隱去,恢複了呆板的神情。
支狩真合上蚌珠,室內陷入了一片黑暗。他將偶人朝南置立,以黑犬胎血在周遭畫出一個紅圈,以古老的巫語默念出一篇秘咒,腳踩奇異巫步,繞著偶人忽疾忽緩而踏。
四周忽地起了一道陰詭的柔風,無聲遊走,像是在肌膚上緩慢移動的手。綠色、藍色、紫色、橙色……的火星一閃一閃,在偶人全身接連濺開,如同一隻隻張合的微小眼珠。
一盞茶之後,施咒完畢,支狩真腦中微覺暈眩,這是精神力匱乏之兆。他盤膝坐下,運轉虛極釘胎魂魄禁法,恢複消耗的精神力量。
這一次運行到了第四十三個周天,方覺刺痛,正要收功,一點星光倏然浮出識海,渺渺亮起。星光仿佛一縷清涼妙化的氣流,滲透全身,刺痛迅即消失。自然而然地,虛極釘胎魂魄禁法運行到了第四十四個周天,才慢慢停止。
支狩真吃了一驚,這是從未有過的異變,虛極釘胎魂魄禁法中也未嚐記載。他思前想後,快步走到閣門前,仔細端量起那幅星空夜景屏風。
這一次,屏風並未出現異象。支狩真想了片刻,索性盤坐在屏風前,再一次運起虛極釘胎魂魄禁法。
如以往一樣,當他強行催動虛極釘胎魂魄禁法時,渾身驟生刺痛,冷汗淋漓。緊接著,支狩真驀然一震,眼前大放光明,漫天星辰亮輝流轉,映照蒼穹,在四周沉浮繞轉。
他又一次進入了浩瀚無垠的星空夜景。
星光燦照,千萬條虛妙的氣流猶如甘霖天降,紛紛灑落在支狩真身上。不待催動,虛極釘胎魂魄禁法自行運轉,直至四十九個周天,才到極限。
支狩真默察識海,赫然又多了三顆星辰,緩緩起伏,搖爍著微渺的星光。
這幅星空夜景屏風,竟能輔助虛極釘胎魂魄禁法的修行!支狩真驚疑交加,難以置信。祝由術與道術本質相異,從未聽說二者可以相輔相成。他反複察看屏風,發現圖中有四個象征星辰的墨點稍顯暗沉,相比周遭的星點,仿佛失去了一絲靈動之氣。
恰是出現在識海裏的星辰之數!
支狩真苦思良久,始終不解其中奧妙,目光不自禁地落到屏風底部的款跋上:“如蝶如夢,亦真亦幻,有緣自能一見——莊夢。”
“有緣自能一見。”少年喃喃自語,這話多念了幾遍,竟似覺得莫名熟悉。恍如很近,近似回響在魂魄的最深處;又恍如隔了無數個年頭,渺遠得像亙古飄過的一縷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