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江山如畫封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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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老叟身披舊蓑衣,趿著破草鞋,蹲坐在船頭,“叭滋叭滋”地吸著一杆旱煙。

    

    他皮膚黝黑,頭發亂似草窩,眼角皺紋叢生,粗糙的老臉飽經風霜之色。燕擊浪縱身掠起的一刹那,他剛好滿足地吐了個煙圈,垂下煙杆,在足底敲了敲鏽跡斑斑的煙鍋。

    

    他看似平常的一敲,竟與燕擊浪的一躍奇妙契合,沒有誰快一分,慢一分,雙方連動作的弧度、節奏也完全相同,仿佛鳥雀掠向天空時投映在水上的倒影。

    

    突然間,燕擊浪疾掠的身形一頓,停滯在半空,左拳猛地揮起,擊向前方無人處。“轟隆”巨響,一記炸雷恰好從虛無中跳出來,撞上拳頭。

    

    這突如其來的一拳,同樣與炸雷的一跳完全契合,時間上不分先後,如同雙方事先約好一般。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炸雷被拳頭砸飛,雷光四散激濺,掀起狂亂的氣流。江上的小舟微微一晃,燕擊浪的身軀同時一震。慧遠受到波及,立刻暈了過去。

    

    這是合道巔峰高手的互拚。老叟與燕擊浪雖無實際接觸,但兩人精神互鎖,意在身先,全憑神意禦敵。老叟感應到了燕擊浪飛掠的路線,悄然在途中埋下雷法,燕擊浪同樣察覺出暗伏的雷法,悍然出拳破除。

    

    “空明子!”燕擊浪遙視船頭老叟,高喝一聲,響若霹靂。江麵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拳頭擊中,“砰”地往下凹陷,四周掀起數丈高的驚濤駭浪,轟然卷向小舟。

    

    利用胸腔震蕩的聲浪,燕擊浪再次拔高身形,飛速掠向遠空,毫不戀戰。

    

    “嘩啦!”小舟被巨浪高高掀起,在半空翻滾,又隨著浪穀急跌下來,在湍流裏顛簸打轉。空明子始終半蹲著,足底牢牢黏住船頭,隨著小舟上下跌宕。旱煙鍋的火光一閃一閃,不曾沾上半點水漬。

    

    “嘻嘻,燕小子,你既然來了,就陪老頭子玩玩,幹嘛跑得像火燒屁股一樣?”空明子抬起頭來,咧嘴一笑,露出滿口汙漬黃牙,牙縫裏還嵌了一點隔夜的韭菜葉子。全然瞧不出他就是名列天下十大高手榜的大晉道門第一人,太上神霄宗的掌教——太上元始通玄道德真君。

    

    “若隻有你一個,灑家陪你過幾手又有何妨?不過你一個糟老頭子,有甚麽好玩的?”燕擊浪豪笑一聲,背部猝然拱起,一彈一射,在高空瞬息劃過數百丈,化作天邊渺茫的一點。

    

    “你跑得了嗎?”隨著空明子的嬉笑聲,天空陡然一沉,整片往下墜落,仿佛水麵乍降,一寸寸低下去。與此同時,附近的大地、江水向上升浮,如被一隻無形的巨掌托起,飛快迎向高空。

    

    從數十裏外看過來,天地徐徐合攏,似要壓縮成一張平平的畫紙。雲霄、山水、江灘、古道……無不呈現出怪誕的扭曲,趨向於扁形。

    

    小舟上的空明子和天上的燕擊浪,相隔的距離不斷拉近,恍若成為畫中之人。

    

    “江山如畫!”燕擊浪濃眉一抖,停下身形,暗自調息運氣,不再做無謂的消耗。

    

    江山如畫是洞真五指天的鎮派魂器,可從天地中截取一段,封攝入畫,如同硬生生挖掉一整塊空間,裝入魂器。如今方圓數十裏天地盡被封入畫卷,他跑得再遠,也是枉然,依舊在這件魂器裏打轉,難以脫困。

    

    除非找到執掌魂器的主人,將之擊斃。

    

    “既然來了,就別遮遮掩掩小家子氣了,都給灑家滾出來吧!”燕擊浪長嘯一聲,猶如滾滾怒浪,掃過四麵八方。附近的景物並無異樣,白雲飄浮,碧水流淌,遠處山林高聳錯落。隻是光線變得曲曲折折,層層疊疊,生出怪異的空間錯位感。

    

    “死到臨頭,還要撒潑!”一個氣派威嚴的中年男子背負雙手,沿著古道昂然走來。他頭戴金珠冕旒,銀章袞服玉帶,足下雲霞繚繞,七彩瑞氣像一條條繽紛飄帶,環繞周身飛舞,正是玉皇宮的現任宮主張洞虛。

    

    “正因為死到臨頭,他才要撒潑啊!”天際的一朵浮雲裂開口子,宛如人臉,發出回蕩不絕的狂笑聲。浮雲忽聚忽散,時而白雲蒼狗,時而又幻成模糊的人形,卻是白雲宗的宗主白無瑕,出自蒼梧白氏。

    

    “燕兄稍安勿躁。待你死後,吾等一定將你好生安葬。此亭名曰斷浪,臨水背山,風景絕佳,乃是最適合燕兄的埋棺之地。”斷浪亭內,浮出洞真五指天掌教——五行尊者的身影。他語聲渾厚綿長,盤膝端坐在亭中,長長的白眉一直垂到下頷,雙手一上一下,虛抱於小腹前。

    

    三名合道高手接連出現,強大的精神力猶如三條鎖鏈,遙遙延伸而來,交織鎖定燕擊浪,強行拘住他的身軀。

    

    “除了糟老頭子還夠看,爾等幾個跳梁小醜,何足掛齒?”燕擊浪哈哈一笑,左手抓緊慧遠,右手拿起葫蘆,渾不在意地仰頭灌酒。他這個動作看似普通,卻如山澗曲折迂回,靈動難辨方位,從張洞虛三人的精神力交鎖中輕巧掙脫出來。

    

    張洞虛三人臉上同時變色。

    

    空明子兀自坐在船頭,美滋滋地吸著旱煙,順手從蓑衣裏捉出隻虱子,丟進嘴裏,咀嚼了幾下。

    

    燕擊浪眼中神光一閃,五行尊者是江山如畫之主,運轉此件魂器時,他必須身在畫內,方能人畫合一,操縱自如。當務之急是拚著負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先幹掉此人。但對方既敢現身,想必早有後著,應付自己的突襲。

    

    若是孤注一擊,反會陷入對方陷阱。

    

    果不其然,亭子旁的蘆葦叢裏,水波輕輕蕩漾,映出一個高挑曼妙的倒影。

    

    蘆荻青青蒼蒼,凝著霜白的露珠,麗影搖曳在晨曦的漣漣水光裏,橫劍孑然而立,分不清是容顏照人,還是劍光更加明豔。

    

    “空雨……”燕擊浪雄軀一震,目光久久停留在絕色麗人身上,柔和得像吹皺春水的風,“你……你也來了。”

    

    “燕大哥,好久不見了。”寧空雨輕聲應道,音色宛如空山靈雨,清洌無垢,又似月夜拂琴,和光無塵。

    

    “你也是來要我命的嗎?”燕擊浪眼神睨睥,語聲驟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