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萬物皆源於氣
字數:4611 加入書籤
“我知道自己有多麽出色,可惜自古出色最寂寞。”不二揚一揚下巴,不流露一絲得色,“你跟著我也不必太自卑了,畢竟紅花還需綠葉襯。”
支狩真置之一笑,不二雖強,但自己的劍道之路起步尚短,孰知將來誰是紅花,誰是綠葉?他也不與魂器慪氣鬥嘴,隻是反複回想不二凝劍出手的一幕幕,琢磨“有無形?真劍術”的關竅。
這門劍術最大的優勢是以一種特殊的秘法凝出劍形,無中生有,聚散自如,不必借助任何劍器,對現在的他可謂雪中送炭。
但以不二的性子,未必會輕易授出這門劍術,主動求教隻會被他拿捏一番。支狩真琢磨了一會兒劍術,自顧自走到床邊,合身躺下。他甫一出現在魔獄界,就曆經追殺,身心早已疲憊,急需好好歇息一番,應付整個南瞻洲的天羅地網。
過了半晌,不二反倒率先開口問道:“既是絕世劍道,你就不想學嗎?”
支狩真打了個哈欠,正色道:“不二閣下,道不可輕傳。”
不二楞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陣子,他又忍不住道:“這門劍術倒也不怕輕傳。要是你的真容長得不夠美,我一劍殺了你,劍法自然不會外泄。要是你有緣成為我的另一半,我的就是你的,我的劍道也不例外。”
支狩真聽這話覺得古怪,莫名想起謝玄有次胡扯,提及勾欄院的“兔兒相公”諸多勾當,忽地背股一涼,噤口不言。
不二悶悶地等了許久,見支狩真兀自不接話茬,哼道:“有無形?真劍術要是摸清了門道,其實不難。”
支狩真仍舊默不做聲,不二的口氣似有透露劍法奧秘之意,他更不會貿然打斷。
“你可知我的劍道,最重要的是什麽?”不二乜斜了支狩真一眼,明澈的瞳孔閃過一絲不耐。無形的銳氣霎時遍及艙室,空間像是被無數柄劍縱橫貫穿,連支狩真的魔軀也遭覆蓋,生出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感覺。
支狩真頓時心頭一凜,充斥四周的銳氣依稀透出一絲警告的殺意,自己若是還不理會不二,或是答錯對方之問,銳氣便會噴薄而出,化無形為有形。
他禁不住喉頭發幹,這件劍屬魂器的性子何止古怪,簡直是喜怒無常,殺性恣睢暴重,與其長久相處未必是什麽幸事。
不二不再開口,悠然等待著支狩真的答複。艙室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滿室摧人的銳氣仿佛消失了,支狩真卻清楚這隻是錯覺,它們化作了更為渺渺無形的劍絲,越繃越緊,隨時都將繃斷迸射。
“最重要的是——”支狩真左思右想,既一時難以答出,也不敢隨意開口,心緒逐漸紊亂。不二的神色越平靜,他越能感知無形劍絲不斷攀升的殺意。
一滴冷汗從支狩真額頭沁出,又濕又黏地滑過鼻梁。麵對生死威脅,他體內的魔性已然狂躁不安,若非支狩真以自身意誌強行控製,早就魔性大發,主動向不二發起猛烈攻擊。
支狩真抬了抬眼角,暗察不二的表情變化,視線觸及對方俊美高貴的麵容,驀地靈機一動,脫口而出道:“閣下的劍道最重要的是——夠美?”
不二默然了一會兒,蹙了蹙眉頭:“你這話說的也不算錯,隻是太過空泛。罷了,你畢竟見識有限,難以領略劍道中的‘美’真正包含的至理。身為你可能的另一半,我有必要提高一下你的層次。”隨著不二的話音,水銀瀉地般的無形劍絲倏而消散,殺意也蕩然無存。
支狩真暗中舒了一口氣。
“什麽是劍道?簡單地說,就是劍的道路和道理。那什麽又是路和理?無非是林林種種的規矩、因果、儀式、情理、物性、偏好……”不二背負雙手,口若懸河,“有無形?真劍術的路和理,具體言之,可分為出劍之前,出劍之時、出劍之後。例如出劍前,宜沐浴、淨衣、焚香、靜氣。其中光是沐浴又可細分為‘冬天宜泡溫泉湯池,斂藏銳氣;春天宜浸木桶,湯水以冰雪煮沸為佳,取生機勃發之意;夏天宜沐暴雨,電閃雷鳴中披頭散發赤足,狂舞高歌長嘯,極盡酣暢;秋天宜暢遊山澗,所觀溪泉曲幽,層林盡染,萬物轉化之理盡在其中……”
支狩真聽得目瞪口呆,劍道怎會與洗澡扯上幹係?莫非不二隻是胡言亂語一番,並不願傳授劍道?
“焚香一節,同樣可細分為香氣濃烈、煙色夭矯多變的龍檀香,香氣軟綿不絕、煙色華美多彩的鳳髓香,香氣沉鬱、煙色渾厚的鯨涎香……蓋因心境、氣息、劍法、對手不同,焚燃的香也各不相同……再比如冬天出劍,宜身披一襲華貴的深色厚絨貂裘,執劍迎敵於雪山冷月之巔,出劍後宜飲燙酒一壺,以最辣口的燒刀子為妙……”不二滔滔不絕,意興飛馳,在地脈深處沉睡了千萬年,他說起來頗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瞥見支狩真不置可否的表情,不二不由勢頭一頓,哼道:“你不會孤陋寡聞到連‘天地萬物源於氣’都不曉得吧?”
“這是修行之人的共識,我怎麽會不曉得呢?”支狩真訥訥地道,“這與不二閣下所說的穿衣戴帽、飲酒喝茶有什麽關係?”
“你實在太笨了,這也是氣啊!”不二嫌棄地斜了支狩真一眼,扼腕長歎。
“這是氣?”支狩真將信將疑地道,“出劍前後的洗澡、穿戴、茶酒……還有你先前說的十八種佩劍姿勢、十二種握劍姿勢……這到底是個什麽氣?”
“這當然是氣!是氣質的氣!氣度的氣!氣宇的氣!反正都是氣!”不二一臉不耐地搖搖頭,“莫不成你以為天地之間,隻有清、濁、陰、陽才叫氣吧?”
支狩真楞住了,腦海倏地閃過侯府所藏道經中的一句話——“居移氣,養移體。”他直直地瞪著不二,頭皮發麻,渾身毛孔賁張,血液不自禁地熾熱奔湧。
不二的話像一道眩目的閃電,劈開了固有的舊天地,向他展現出一個從未想過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