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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盤桓山,山峰挺拔,山路陡峭,傳言山上風景奇美,有大片大片的桔梗花,桔梗花田裏還有一個小木屋,住著一位俏麗的娘子,但是跛腳。
雖有很多人想一睹那女子的風采,奈何那山路太陡峭,真有好奇心作祟的冒死爬上去的,卻沒有人見他下來。又都說其實山上住著的是一位吃人的女鬼,山下不遠處就有一個山莊,每當夜深孩子還不肯入睡時,家長便會拿那吃人的女鬼說項,孩子便也乖乖的聽話,不再哭鬧。
小樓自小便是個頑皮的孩子,家裏出了變故之後無人管束,就更無法無天。村民仁心,時常會給她飯吃,但是都不願把她留在家裏,畢竟太皮了。
這天在張嬸家吃完晚飯,小樓便一個人準備踱步回家去,今天張嬸的豺狗添了一窩崽,城裏人很稀罕這種狗,這些小崽一定可以賣上一個好價錢,於是張嬸破例坐了一回佛跳牆!
村裏的人都可憐她,做了好吃的便會叫上她。
那佛跳牆加了半瓷壇子的黃酒,她年歲不大,有些承受不住,見了風頭有些暈呼呼的。可是卻忽然看見有一個黑影向後山走去,她阿爹藏了很多武俠小說,現在那都是留給她的,飯飽之後她老愛摟著它們消遣,每每都是看的蕩氣回腸,回味無窮。
她雖年紀小,有好奇心,可也是個惜命的,知道如今的場景她不能追上去,不然很可能被黑衣人給除了。可凡是成名的女俠,皆有一番改變命運的奇遇,冥冥之中她感覺眼前就有可能是那場奇遇,酒壯慫人膽,遂遠遠的跟在後麵,直到黑衣人攀著一根樹藤躍進一個山洞裏消失不見。
多年之後,回憶起這個平凡無奇卻又暗湧浮動的夜晚,她真的希望她沒有貪嘴去吃張嬸家的佛跳牆!也怪張嬸放了太多得黃酒!
借著酒勁這晚她睡得很好,直睡到翌日後半晌才轉醒,不知為何?昨夜的事情早該忘得一幹二淨,可是一打閃她又記起來了,又擔心隻是一個夢,為了驗證,遂一躍而起往後山走去。
原來昨夜真的不是做夢,她看到了後山那條條的青藤,別看她是一個女孩子,爬高上梯的事她也很在行。那傳說她自然也知道,曾幾何時她娘常用這個唬她,可是他爹是個唯物主義者,十分反對鬼神論,一度想爬到山頂去向大家證明那根本沒有鬼,可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連半山腰都未到過。
她如今大約知道了上山的捷徑,若真能爬上山去一探究竟,向大家證明山上根本就沒有鬼,也算了了他爹的一個遺願,當即便攀著青藤慢慢往上爬。如今正是半下午,那黑衣人肯定不敢這個時候上山,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她才看到那個山洞入口,因它居於後山,又在層層藤蔓之後,沒人發現倒也很正常。
那山洞應該是人工挖的,因為壁上有鐵楸的痕跡,而且那山洞是盤桓而上,走上半個鍾頭便有個透風的地方,省得人在裏麵捂死。
盤桓山以陡峭聞名,這山洞也是,越往上路徑越小,透風的口也小,她爬了兩三個時辰,還沒有登頂。透過風口往外看,可以望見老遠的地方,她家的小院就像一隻小蜈蚣,因著外邊快天黑了,她一天沒吃東西,肚子餓的咕咕叫,可是不想半途而廢,便繼續往上爬。
直爬的風口外邊黑漆漆的,隻感受風往裏麵呼呼的灌,她真的很奇怪那黑衣人和山上那位女鬼的關係,費這麽大勁才能見她一麵,肯定是真愛!
待她爬到山頂時,月亮已經高高地升了起來,在這裏看,月亮好大啊,跟個糯米團子似的,讓人想咬上一口。想到這裏,她更餓了,肚子也叫的更餓了,再看看下麵的,烏黑烏黑的,若深不見底一般,又嚇得她乖乖的把口水咽了進去。
一轉身果然是大片大片的桔梗花田,在月光下微微舞動,美不勝收,收入眼底,眼花繚亂,原諒她一時把美好的形容詞都給忘了,真的是太美了。
再往前去,真看到了一個小木屋,那木屋還亮著燈,隱隱的有煙霧飄了出來,還有香味,受她爹的熏陶,她也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鬼,若是真有鬼,也不用修那盤桓的山路了。
“是誰?”
跟尋常的腳步不同,這個腳步略重,不是有武功的人。放下鍋鏟,拿過身旁的拐杖,緩慢的走到前廳,看到滿身泥汙的一個小女孩,仿若多年前的一個場景!
“你是誰?”
那小女孩雖強裝鎮定可眼神裏略透慌張,捏著袖子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還是不如‘鬼見愁’的風采,這裏不同於他處,一般人根本上不來。
“你長得……好美啊!”
也許爹爹說的不對,眼前的女子可能就是一個豔麗的女鬼,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的人,讚美的話不禁脫口而出,那女鬼本還唬著一張臉,聽到她這句話竟笑了起來。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初讀這首詩,本以為運用的是誇張手法,寧不知這世界上真有傾城傾國的人兒!
徐離嚴本想再問她幾句,可是聽著她咕嚕咕嚕作響的肚子,隻好招手讓她進來吃飯,可是那孩子仿若擔心什麽,支支吾吾的不敢進來,她再三追問之下她才開口。
“放心,他今天不會來!”
那孩子滿身泥汙,小臉小手都髒的不成樣子,左右飯菜還沒做好,就先讓她洗了個澡。為了她方便,這裏引了一眼山泉,說是山泉倒不如說是溫泉,直接泡澡也沒問題。
那孩子的衣物又髒又有許多補丁,她幹脆讓她穿她的衣服,自然大的如戲服一般,左右那孩子也不嫌棄,還樂嗬嗬的一直對她傻笑。
“你叫什麽名字?”也許是孤寂了太多年,本不愛言語的她如今話也多了起來。
“我叫小樓,‘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買杏花,素衣莫起風塵歎,猶及清明可到家’。
我爹當初為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成為一個清平淡然的女子,濟身塵俗樂於塵俗而不泯然於塵俗。”
誰知後來她沒有謹尊父願,成為那坦然清淡的女子,反而成了一個賣‘花’的姑娘,為了不玷汙祖宗留下的姓氏,她隻留下‘小樓’二字,這也是多年之後的事情了,左右先不提。
吃飯的時候她們又說了幾句話,算是把小樓的身家也摸清了,不是那人派來的,也許可以帶她出這個牢籠。
“你可知道黎國的消息?還有南郡王的?”
這些年來她不敢提及往事,也不敢言她的身份,如今好不容易得來一個人,哪裏肯放過?
“我聽大人們說過黎國南郡王的故事,不過他後來好像戰死了。”
“南郡王妃呢?”
“你是說哪個會醫術的瘋王妃嗎?”
“瘋王妃?”
“我……我也是聽大人說的,說那……王妃堅貞不渝,才大婚就成了寡婦,什麽精神一年不如一年……”
小樓正往嘴裏扒著米飯,徐離嚴聽到‘瘋王妃’三個字就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臉的緊張,若不是她長得夠美,她就以為她要把她給吃了。
待她把話說完,徐離嚴也慢慢鬆開了她的胳膊,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淒傷,看來南郡王夫婦是她的舊人,這讓她忽然想起了她淒涼的身世。
“人活著就應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其實我也不太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從佛經上看來的,看開一點吧!再說這裏是辛夷,跟黎國隔著重重山水,消息傳過來也失了真。”
徐離嚴聽一個小丫頭片子一本正經的給她念佛經,教她人生大道理,不免又笑出來,如今天賜良機,她不能再被困在這裏了,她還在南郡等著她回去。
“你是怎麽上來的?你可有辦法帶我出去?”
小樓聽到徐離嚴問她,便將昨日的事情一一道來,徐離嚴在這裏十年了,也沒有找到出口,原來就在桔梗花田那口早已不出水的泉眼下。
其實如今她瘸了一條腿,就算知道出口也出不去,也許小樓可以幫她。
“我們今夜就走,我去收拾東西。”
小樓現在雙腿發軟,可是看徐離嚴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她也不好說什麽,她若是在這裏被困十年,爬也要爬出去,想到這裏,她又趕緊扒飯,吃飽了才會有力氣。
徐離嚴收拾好東西出來的時候,小樓已經撐到一臉呆滯,雖然眼下氣氛緊張,她也沒忍住笑了起來,這是上天派來救她的小猴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