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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麽麽噠  傅青星,哦,不,現在還是傅白彗,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還是被藺覺捕捉到了。

    想想幾年以後多麽不可一世的傅白彗,也有這麽青澀的時候。

    藺覺緩緩邁進了院門,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方道:“聽聞賢弟也要去百鳴書院,特來相邀同行。”

    這個理由,在傅白彗看來,有些荒誕了。

    要知道,今日不同於前朝,明帝重學,廣建書院,僅二十幾年,各地新建的書院已有百十座。

    百鳴是其中的佼佼者,前往求學的學子眾多,就不說其他地方了,因著離晤陽不過才五十裏,有地勢上的便利,單晤陽城要去百鳴讀書的學子,絕對不下十五人。

    這十五人裏,恐怕有郡守家的子弟,還有晤陽大戶淩家的子弟,她傅家,雖說也算得上有頭麵,可同那些人家比,傅家不過就是個鄉紳。

    且來人姓的又是國姓,藺姓本就稀少,聽說大多數姓藺的都住在兩百裏外的京城,或者更遠的封地。

    晤陽倒是也有一戶,是去年隨烏將軍而來的。

    聽說是明帝的三子,因為不學無術,二十年前被貶為庶民。

    明帝重病,不知怎地又想起了這個兒子,明後便下了道懿旨,重新將其封了王,便是壽王了。

    聽聽這封號,就跟民間裏娶媳婦衝喜差不多的道理。

    那段時間,晤陽城裏隻要是能談論閑話的地方,無不是在說,明後對明帝情深意重,這是盼著明帝長壽呢!

    這些事情,傅白彗都是還在城裏的傅家時,聽來的。

    那會兒,她剛被烏將軍救了回去,整個人還驚魂未定。

    那壽王住在哪裏,家裏有何許人,如這些事情,都不曾在她腦海裏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就是閑話記住了幾句。

    如今是仔細想了又想,才方敢確定來人不管是誰,與她大哥都絕不會熟識。

    衝喜這回事吧!衝的好了,就是功臣。衝的不好,那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如今一年過去,明帝還那樣,總叫人提心吊膽著他啥時候就駕崩了,可總還有一口氣。

    可能,這也是壽王遲遲不能進京的原因。

    就算壽王不能進京,眼前這位是壽王的兒子,亦或是孫子的,也不應該去百鳴書院學習,更不應該來尋她同行。

    心裏的疑惑實在是太多,傅白彗又上下打量起了藺覺。

    藺覺覺得自己很是大方,任由她從頭發絲看到了腳底。

    這才轉了轉頭,打量了一下傅家的院子,算是禮尚往來了。

    鄉下的村舍蓋的多半並不是很講究,可傅家這座老宅,單從選址來看,就很是講究了,後有青山,門前良田,不僅視野極其開闊,背後還有山可依。

    他不懂什麽風水,卻也懂“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

    整個老宅的占地,頂多十畝,分了前後院,還分了中東西三路布局,這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可見確實是花了心思的。

    如今,他所站立的前院,院子打掃的很是幹淨,仆從不多,卻都很有規矩。

    這無一不彰顯了主人的……好吧,藺覺想,暫時還是先別往傅白彗的臉上貼金了。這房子怎麽說也得蓋了一二十年,怎麽選的址,蓋成什麽樣子,和傅白彗並沒多大關係。

    院子是否幹淨,和仆從有關,規矩的仆從也許是傅白彗死去的父親調|教出來的。

    藺覺覺得自己有些先入為主了。

    上一世的傅白彗確實厲害,而且是各個方麵都很厲害,在百鳴書院學習五年,由百鳴書院的山長和烏將軍聯名舉薦入朝為官。

    後來即使女兒的身份被識破,可那時明帝已經駕崩,在明帝重病的九年間,明後便把持朝政九年,百姓畏威懷德已久,明後又利用德勝法師廣造輿論,啟用酷吏打擊政敵,聯盟定州趙家的所有勢力動搖關隴藺家的根基,以及提拔了一大批寒門子弟上位,還以藺家媳婦的身份登了基。

    試想,連皇帝都成了女人,一個女扮男裝且有勇有謀的官員,隻有得到重用的道理。

    但好景不長,明後很快就被自己重用的臣子以重整綱常的理由,趕下了皇位,圈禁在後宮,成了沒有絲毫權力的皇太後。

    傅白彗也受此牽連,最後隻能落個嫁給趙王為側妃的下場。

    嘖嘖,一雙前朝的翻雲覆雨手,卻被圈養在後|庭,想來,她也不會喜歡那樣的結局。

    其實,這才是藺覺站到這裏最主要的原因。

    他覺得,他和傅白彗有一個共同的敵人——趙王。

    不過,還是那句話,不管以後的傅白彗有多厲害,她現在還是一個區區的小孩,連百鳴書院的門都不知開在哪裏。

    拋開了最後的一絲忌憚,藺覺忽而一笑:“我知你一定覺得奇怪,你與我並不相識。其實我對你也是好奇,聽烏將軍言,傅郎小小年紀,親取山匪頭目首級,我便想來看看,結識一番。想來你並不知我的來曆,我乃壽王長子,藺覺。”

    看吧,看吧,這就是衝喜衝的不怎麽樣的尷尬。

    別家王爺的長子,才三幾歲,就恨不得上報朝廷被立為世子,隻有壽王家的,至今都還是……

    “原來、是、大、大公子,請恕、小人、無知、之罪。”

    “傅郎何罪之有!”

    聽她說話,如此費力,藺覺不由地皺了皺眉。

    上一輩子他見傅白彗是在五年之後,那會兒的她可是有一張伶牙利嘴。

    如今,本還有許多客氣話想要同她講,不過,還是算了,聽著也費勁。

    藺覺便隻道:“你可收拾好了?時候不早,咱們一同上路吧!”

    說罷,便轉了身。

    他行的緩慢,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刻意掩飾右腿的走路姿勢,隻是欲蓋彌彰、墨汁洗衣。

    傅白彗卻並不在意這些,隻心想,你要不來,我都要走出村口了。

    傅白彗騎馬在前開道,藺覺坐車緊隨其後,他們身後是藺家的三輛馬車以及傅家的一輛。

    行至村口,將好撞上從近道趕來的季路言。

    季路言就站在村子口的大槐樹下,還有些喘,沒有開口,先用手指點了點馬上的傅白彗,示意她下馬說話。

    要放在往常,傅白彗不一定聽,可今日她就要走了,想著就是聽他幾句廢話也無妨。

    傅白彗先向後頭馬車裏的藺覺告了個罪,“大、大公子,小人、還有、幾句、話、想同、友人、講。”

    說罷,她就下了馬。

    小德跑上來的很快,接了她手中的馬鞭和韁繩。

    傅白彗行至槐樹下,季路言看了看那馬車,輕聲問:“誰?”

    “藺覺。”傅白彗偏了下頭,盡管不解他為何如此嚴肅,卻也輕聲答了。

    “可是舊好?”

    “否。”

    “尋你何事?”

    “書院。”

    “藺是國姓?”

    “是。”

    “他是……”

    “壽王、長子。”

    季路言輕輕點了下頭,索性好人做到底,他又道:“送君十裏,終須一別。出門在外,你再結交的朋友,就不會有我這麽單純好心了,每交一友,便好生琢磨琢磨我先前問你的些許問題。這世間的人,就和山間的小溪差不離,它是從哪兒來的,要流到哪裏去,你便知它會經過哪裏,這是叔叔送你的臨別贈言。”

    傅白彗愣了一愣,忽略了他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的那般單純好心,也忽略了他總是要求她叫他叔叔的惡劣行徑,低聲言語:“多謝。”

    傅白彗再上馬之後,藺覺的馬車也隨之前行,他這時,才透過馬車的帷幔縫隙,瞥見老槐樹下的少年郎。

    少年的穿戴破舊,看起來倒是幹淨,他對其的印象,也是僅此而已。

    隻是一瞥即過,連長相都不曾看清。

    他對傅白彗的友人並不是不感興趣,隻是對她這時的朋友並沒多大興趣。

    他們往北行去,寧靜的傅嶺越離越遠,這個時候,遲遲不肯露出正臉的太陽,一躍,照亮了整個天際。

    這個時候,藺覺還意識不到,他犯了他此生的第一個錯誤。

    不過,也達成了他此生的第一個目的。

    連傅抗趙的第一步,他已經邁了出去。

    不管往後是誰坐上了大位,他都必須得先弄死了那個想把他壓在身子底下的。

    上一輩子,趙武楠不止想過,還製定了計劃,差點兒得手。

    這一輩子,藺覺便讓他連想的機會都不能有。

    太陽越跳越高,照的傅白彗有些睜不開眼睛。

    官道旁的田地裏,有農人在鋤草耕地,她坐在馬上,有些恍惚,不知自己的明日將在哪裏。

    她親眼看見自己的大哥被山匪推下了懸崖,編造了一個大哥被山匪劫持不知所蹤的謊言,欺瞞母親活下去。

    如果活下去,需要一個謊言的話……那她的謊言是,她的未來一定會像太陽一樣,是耀眼明亮的。

    其實季路言說的並不全對,還有些小溪,連小溪自己都不知道會流向哪裏。

    它們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不斷向前進。

    還帶了個白色的束口瓷瓶,在山裏采了幾株花,插在了瓶子裏。

    瓷瓶像是隨手擺放的,就放在了窗台下。

    屋外的風吹進屋裏,像鈴鐺一樣的紫色小花,搖搖曳曳,煞是迷人眼睛。

    興許是錯覺,藺覺忽地覺得整個屋子都因為這幾朵紫色的小花,變得……變得有一種不可說的氛圍,連心情也跟著愉悅了不少。

    他偏了頭,問傅白彗:“什麽花?”

    “桔梗。”

    他的父王常年用藥,藥裏便有一味叫桔梗,實在沒辦法把那歪歪扭扭的根莖和眼前的小花,聯係在一起。

    藺覺笑了一下:“原來這就是桔梗。”

    看多了它樸實的模樣,忽又驚豔於它的美麗。

    花也是人。

    日子其實是如常的,一日之中,還是辰時讀書,申時結束。

    頭懸念錐刺股,那是張運和才能幹的事情。

    沒有懸念,此次中試,張運和位列第一。

    第二乃是衛子莫。

    第三和第四是並列,正是百鳴書院的兩大吉祥物。

    想想也確實難為夫子了,藺覺和趙武楠,誰壓在誰的上麵都不好,幹脆來個並列,不分先後。

    驚喜的是,傅白彗占了個第五名。

    她挺得意地跟藺覺道:“如此,是不是能證明我聰慧?我就說了,你和我做買賣,並不虧。”

    可不是,說不定還占了便宜。

    藺覺的心裏藏了事,總在找時機,想和她提一提。

    要不……就此時吧!

    他清了清嗓子,準備先讚她一下:“我瞧你生的便機靈,想著你也不會是個愚笨的。不過……”說好了讚呢,一沒留意,這“不過”又來了,可話已經甩了出來,總歸是要說完的,他不自在地又道:“這才將開始呢!”

    傅白彗與他“睡”了好幾月,還能不知他是個什麽性子!

    且不論他心好心壞,總的來說就是個別扭的性子罷了。

    她能理解,更能想象。

    她想,藺覺這個人吧,他爹沒做壽王之前,這孩子大約還是質樸的。

    想啊,他爹他娘可是被貶的,從錦衣玉食到布被瓦器,能不能翻盤誰也不知道,兩個人痛苦就算了,何苦再告訴孩子自己原本的身份,讓他們生出些不現實的綺念來。

    等到他爹忽然做了壽王,連帶著他的人生陡一轉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長好了,這就長著長著…長歪了唄。

    傅白彗回頭看了看他,笑著道:“世子,你是不是藏拙了?”

    這話,她其實早就想問了。

    考詩賦那會兒,夫子出的題目是“山、月”,她都已經做出來了,他還沒有下筆,若不是晚交了一會兒,不說第一了,來個第二總是沒問題。

    藺覺眼波一轉,這丫頭,看透不說透不懂嗎?

    給你個眼神兒你自己體會去。

    居然不是白她一眼,射過來的深邃眼神裏,仿佛有萬千的星光。

    傅白彗體會到了,哈哈一笑。

    這笑,她也是刻意學過的。笑聲不能過於粗獷,因為會和她的長相不符。

    更不能過於陰柔,她的長相往男人堆裏一站,本來就過於清秀了。

    正如人有千麵,這聲音亦是。

    藺覺先前沒有仔細聽過,今兒陡一細究,覺得她現在的聲兒,和上一輩子略有些不同。

    也說不出不同在哪裏,思了又思,正欲開口,就聽外頭有人喚她:“阿白!”

    這聲音有些嘶啞,因為慢便稍顯沉穩,這是張運和的聲音無疑了。

    傅白彗也聽見了,掀了衣擺,出屋。

    藺覺伸頭往外瞧了瞧,隻能瞧見她的後背,筆挺卻瘦弱。

    “張兄,何事喚我?”

    是了,張運和很少來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