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9 竹籃打水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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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越來越亮,直到豁然開朗,外界久違的氣息夾雜著塵土與草木的清新漫進鼻腔,蕭聰眯起眼,適應著驟然湧入的光線,環視四周,見到那一張張熟悉的麵龐,雖然知道不見得都是朋友,但還是不由得會心一笑。
    “蕭族長!”唐昊天眼神真切,聲音洪亮卻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對著年輕人拱手一禮。
    “族長。”蕭家將亦是紛紛行以家禮,還是記憶中那刻板機械的模樣。
    蕭聰微笑回禮,
    “幾位前輩,辛苦了。”
    唐昊天笑容憨實,
    “蕭族長還是這麽客氣,哪有什麽辛苦,能在此安靜等待,對於我等來說,那可是一份美差啊,這可全是拜您所賜,所以,若認真起來,我等應該謝謝您才是。”
    “前輩還是那麽愛開玩笑,不得不說,能跟您這樣樂觀豁達之人共事,那才是人生一大幸事。”
    “哎呀,蕭族長,可不能這麽說,您要再這麽誇下去,老唐我可就要找不著北了。”
    兩人不由得哈哈大笑,少頃,思及近況,蕭聰不由得一聲感慨,
    “唉,大亂之時,風雲變化隻在倏忽之間,在這兒被困了這麽久,也不知道那世上的大戲唱到哪一出兒了。”
    唐昊天聞言,麵色不由一僵,這模樣落在年輕人眼裏,讓其不得不有所考慮,像唐昊天這樣人情練達之人,若非大事,不值得其動容,他本是無心之舉有感而發,卻不想竟可能有意外收獲,
    “怎麽,前輩,外麵出事了?”
    唐昊天臉上那層刻意的笑容像風幹的泥殼般寸寸剝落,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仿佛要咽下某種苦澀的硬塊,他長歎一聲,而後艱難開口,
    “之前在祁艮高原一戰中俘虜的乖稚、浜禹、李原灰、典左和秋無豔,一個月前被魔族救走了……”
    “啥!救走了?”蕭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下,如同繃緊到極限驟然斷裂的弓弦,隻留下一片死寂的嗡鳴在空氣裏震顫。
    祁艮高原的血戰、無數浴血搏殺的畫麵碎片般掠過腦海,最後定格在仇千雪那張冰冷倨傲的臉上,以及老娘們當時押走那五頭大惡時不容置疑的姿態。
    這一切的代價,換來的竟然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仇千雪呢?隕靈閣的森嚴壁壘呢?都成了擺設不成!”蕭聰強忍著怒火,在心裏想著,但他思來想去,還是想不通,堂堂隕靈閣,一個在玄真界矗立幾個紀元的老牌勢力,一個動不動就能出動五位仙聖的超級巨擘,怎麽連五個齊天境準仙都看押不住!
    唐昊天腆著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解釋道:
    “蕭族長,這事兒……確實是隕靈閣有失嚴謹,小看了對方,中祀官那天跟您約好,五頭大惡被處決之日,一定要請您來觀刑,畢竟歸根結底,這是您的功勞,可是近段時間大家都忙得腳不沾地,一拖再拖,便被魔族鑽了空子,他們的手段,確實是防不勝防呐。”
    蕭聰心中冷笑,
    “自己辦事不利,還要把屎盆子往小爺頭上扣,什麽狗屁時間不合適,祁艮高原回來之後,小爺足足閑了幾個月,那時候怎麽不行刑?分明是想從他們五個身上獲得魔族的秘密,結果弄巧成拙,把事情給耽擱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怪不得魔族能在玄真界發展到如此規模,今日之境地,你們才是功不可沒呢!”
    見年輕人還是不說話,唐昊天進一步解釋道:
    “我們都低估了魔族的陰毒!五頭大惡身上,都有他們提前種在血脈深處的魔螟幼蟲,這些鬼東西跟凡種無異,藏在體內根本檢查不出來,在他們被收監期間,便悄悄爬出,無聲無息地將監牢裏的情況全部搜集起來,最後爬出監牢蛻變成蛾,把消息帶給魔族。
    如此一來,魔族對我們的布置了如指掌,他們準備充分,以最短的時間誅殺了所有守衛,一鼓作氣將五頭大惡救走,連支援的機會都沒給我們留。”
    紛繁冗雜的思緒在年輕人腦袋裏東衝西撞,讓他感覺有點頭疼,不甘也好,憤怒也罷,都在一陣混亂的自我鬥爭之後煙消雲散。
    說一千,道一萬,隕靈閣這尊根深蒂固、深不可測的龐然大物是他招惹不起的,在這個拳頭大即是真理的世界,人家說是什麽就是什麽,跟他們討要說法,無異於蚍蜉撼樹自取滅亡,所謂尊重和禮遇,不過是基於蕭家人身份,給外人看的逢場作戲罷。
    某一刻,年輕人突然想——真的不能再跟著這幫狗日的瞎胡鬧了!
    於是,蕭聰幽幽一歎,佯裝釋懷,
    “算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把任何事做到萬無一失,權當長經驗了吧。”
    唐昊天聞言,喜笑顏開,拱手作禮道:
    “蕭族長胸襟寬廣,可納百川,在下不勝佩服!”
    蕭聰無感一笑,
    “前輩,晚輩可算是知道,你們隕靈閣為什麽派您來保護我了。”
    唐昊天臉上笑意不減,
    “那自然是因為在下跟蕭族長比較投緣了。”
    “哈,投緣?”蕭聰笑著搖搖頭,轉身往傳送陣走去,“唉,時間不早了,該上路了。”
    ……
    蕭聰等人達到的地點,依舊是帝都外的那個村落,隻不過跟皇甫翾他們不是一個院子。
    論智力,蕭聰比歐陽尋差不了多少,大才子能想明白的事情,他也能想到,既然已經知道隕靈閣有誇大彼此關係的打算,便沒有做那將人提前遣退的多餘之舉,而是熱情相邀於唐昊天等人去帝都臨時府邸一坐。
    一行人走過城門後不久,消息便傳到了公主府,以及四大王族在帝都的私宅,聞者皆是喜出望外,不約而同地往帝都中央大道趕去。
    當看到迎麵烏泱泱的重甲士兵以及後麵那看上去十分英武的龍駒轅駕,蕭聰便知道皇甫翾親自來迎接自己了。
    士兵列陣兩旁,龍駒轅駕緩緩駐足,皇甫翾剛掀開簾子探出腦袋,正好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呼喊,
    “小聰,小聰!”
    星流雲等人快馬加鞭,卻姍姍來遲,後麵跟著歐陽尋等王族之後,一個個麵上盡是喜意,奔到近前飛身下馬,不忘先跟公主殿下行一君臣之禮,
    “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皇甫翾微微一笑,
    “平身吧,星王爺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呐。”
    星流雲尷尬一笑,
    “哪有公主殿下的消息靈通。”
    皇甫翾儀態大方,衝蕭聰盈盈一禮,一雙眸子含情脈脈,似是要溢出水來,
    “蕭族長這一路舍生忘死造福玄真,本宮代表玄真界百國,在此聊表謝意。”
    蕭聰回禮,眼中亦是滿滿的愛意,
    “不敢不敢,草民亦是玄真凡界一員,所作所為,皆是順天應仁分內之事,擔不得殿下如此褒獎。”
    “蕭族長還是這麽謙虛,您的壯舉,陛下亦是多有關注,還請您隨我進宮,讓陛下為之一見,請。”
    “殿下請。”
    皇甫翾回到自己的轅駕,蕭聰則是乘坐後麵的輿車,一行人在重甲兵士的擁簇下,調轉方向,轆轆而去。
    皇城,瀚德殿。
    玄真皇高踞於龍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珠玉遮擋了部分麵容,隻露出威嚴而略帶笑意的目光。
    殿內金碧輝煌,蟠龍柱聳立,文武百官肅立兩側,奉若神明得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殿中央那個挺拔的年輕人身上。
    “蕭族長,”玄真皇的聲音渾厚而溫和,清晰地傳遍大殿,“一別兩載,又為我玄真界消除諸多禍患,功在社稷,利在千秋!朕心甚慰!今日安然歸來,實乃蒼生之幸呐!”
    一番褒獎,字字千鈞,是對蕭聰功績最權威的定論。
    “陛下過譽,蕭聰不敢居功,此乃分內之事。”年輕人躬身行禮,聲音平穩無波,聽不出半分情緒。
    “蕭族長過謙了!”玄真皇朗聲大笑,抬手示意,“如此大功,豈能不賀?傳朕旨意,於此設宴,為蕭族長接風洗塵,以彰其護佑凡界之無上恩德!”
    “謝陛下恩典。”蕭聰再次躬身,動作一絲不苟。
    褒獎完蕭聰,自然也要跟唐昊天等人客套兩句,玄真皇家樂得跟隕靈閣這種老牌勢力扯上關係,雖然前段時間剛接見過賈衛卓一行人,但好事不嫌多,背靠大樹好乘涼嘛,而唐昊天也不是看不出蕭聰和皇甫翾的關係,正好想借玄真皇家巴結巴結這個身份特殊的年輕人——拉近蕭聰與隕靈閣之間的關係,本來就是他們的任務之一。
    於是雙方你來我往各取所需,鬼話連篇相談甚歡,不知不覺間,便將這次朝會拖到了飯點,依照皇命,內侍搬來幾案酒器布置宴席,而後宮女將一道道山珍海味端到百官與賓客近前,玉液瓊漿盛滿金樽,珍饈美味陳列於案,輕紗曼舞的宮娥如同翩躚的彩蝶,穿梭於席間,宴席間觥籌交錯,氣氛隆重而熱烈。
    隻可惜年輕人早已厭倦這般場合,現在的他隻想趕緊溜出去,跟心上人靜靜地走走,說說心裏話以解相思之苦,但他知道,恪盡職守的公主殿下絕對不會跟他“同流合汙”,於是就隻能這樣度日如年地煎熬著,敷衍著。
    終於等到宴會結束,送走百官和唐昊天他們,蕭聰跟皇甫翾手牽手走在禦湖小徑上,月色朦朧,周圍靜悄悄的,隻有晚風拂過湖麵的細碎聲響,帶著水汽的微涼輕輕撲在兩人臉上。
    皇甫翾停下腳步,轉過身望著蕭聰,月光透過雲層,在她眼底漾開一層柔和的光暈,顯出幾分小女兒的嬌羞之態來,
    “哥哥,分開這麽久,你想翾兒了嗎?”蕭聰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心上人鬢角的發絲,唇角彎起一抹淺笑:
    “想,怎麽不想,”他頓了頓,眼底的笑意浸染上更深的暖意,“無時無刻不在想,甚至做夢都在想”
    皇甫翾握住蕭聰的手緊了緊,另一隻手攬住心上人的腰,整個身子貼在對方身上,
    “哥哥,抱抱我,抱緊一些。”
    蕭聰雙臂抱緊懷中的嬌軀,側臉埋進如雪而柔軟的頸窩,忍不住深嗅一口迷人的體香,那樣貪婪,禦湖的水波映著月色,碎成一片晃動的銀輝,遠處宮燈的光暈朦朧,勾勒出兩人相擁的身影。
    晚風再次吹過,帶來遠處宮殿隱約的鍾鳴,敲碎了短暫的沉默。
    “哥哥這段時間都經曆了什麽,跟翾兒說說吧。”公主殿下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寧靜。
    “怎麽,擔心我了?”
    蕭聰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調侃,相比之下,皇甫翾的嬌嗔更加顯然,
    “廢話,怎麽可能不擔心!人常說伴君如伴虎,那可是一尊仙王,萬一……”
    公主殿下的聲音裏突然湧出一陣哽咽,直到這時,她才終於釋放出那些不能讓星流雲等人察覺的軟弱來。
    蕭聰抱著心上人的手,更用力了些,
    “抱歉,讓你擔心了,但是關於睚眥的事,我還是不能跟你說,我答應過他,絕不透露半個字。”
    “你用靈識告訴我,他不會知道的嘛。”平時高高在上儀範十足的公主殿下,此時竟撒起嬌來。
    蕭聰莞爾一笑,
    “他知道了真的會殺了我的,你這是在變相地謀殺親夫你知不知道!”
    皇甫翾用力在蕭聰腰上扭了一把,
    “還謀殺親夫,你直接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