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3 亂世領頭羊,盛世攪屎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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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在乾元宮執宮私人宅院的客廳裏,孔熙年、蕭聰、吳官立、禹連錚和海力屯圍坐一桌,桌上擺著幾碟精致佳肴,一隻酒壺和五枚酒盅,在夜明珠的白色的光芒裏,幾人形色各異。
    關於蕭家人行蹤之事,孔熙年勸慰了蕭聰幾句,但年輕人有意回避這個問題,便不再多言,於是話題自然而言地轉移到玄真界近來發生的重大事件上,聽孔熙年說,
    ”赭咯山那邊,阿曇它葉和無儺慧那與途亥的戰鬥還未分出勝負,而天魁山脈太康湖的偈洹已經被菩提崖接手,看來,混沌樓覺得阿曇它葉和無儺慧那應該有絕對的勝算,已經不打算插手這件事了。”
    蕭聰忍不住問道:
    “依前輩看來,菩提崖會如何處理偈洹?”
    “這個,還真說不準,”孔熙年緩緩搖頭,目色沉沉,“不過按照老禿驢們一貫的行事風格,應該不會將之處死,甚至,他們一開始的想法就是將他保住,否則也不會這麽急著摻和進來,至於接下來事情會怎麽走,就更說不準了,最好是將其繼續封印,否則的話……唉,隻願不要再節外生枝才好。”
    “前輩是怕偈洹餘恨未消,還會繼續報複菩提崖,進而投靠到魔族麾下?”蕭聰直眉輕挑。
    孔熙年一聲歎息,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其實對於偈洹這種沒有牽扯到嚴重因果的生靈,最好的處理方式便是直接誅殺,咱也不知道老禿驢們是怎麽想得,非要保住這頭畜生!”
    蕭聰皺起眉頭,
    “前輩覺得,保住偈洹,到底是菩提崖的意思,還是白佛自己的意思?”
    吳官立一聲嗤笑,
    “白佛的意思,就是菩提崖的意思,一群老糊塗蛋,捧著幾本不知所雲的破經書,同一件事情,這樣解釋行,那樣解釋也行,暈來暈去一團和氣,白佛說要保偈洹,隻要沒人反對,這件事兒也就這麽著了,當年偈洹他爹死的時候,不也是如此草率嘛。”
    海力屯隨聲附和,
    “在這件事情上,白佛何嚐不是在賭啊,賭偈洹身上那點佛性?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們的這份勇氣。”
    禹連錚怒意上臉,
    “而且是以玄真界其他生靈的安危為賭注,這不是愚蠢,這就是壞!”
    蕭聰飲一口酒,寒意跟著湧上眼眸,
    “那我們為什麽不出手直接將偈洹殺了!憑我的手段,雖然困住偈洹的是一座困陣,但想借助法陣的力量將其殺死,倒也不難。”
    孔熙年聞言,麵色微變,
    “蕭族長,此事萬萬不可!把偈洹交給菩提崖處置,這件事的根本目的是要將其拉進這漩渦裏來,此舉對於對抗魔族,具有重大意義,雖說混沌樓他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這一次確實是為玄真生靈著想,而且,這是一步好棋。”
    吳官立對此深以為然,
    “執宮說得對,小不忍則亂大謀,老禿驢們一向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而魔族也樂得於此,所以一直不找菩提崖的麻煩,所以,要想借助菩提崖的力量,得讓他們自己摻和進來才行,倘若偈洹被我們殺死,那我們跟菩提崖之間就有了嫌隙,這樣,魔族便又有機可乘了。”
    蕭聰了然,點點頭,
    “晚輩明白了,但還是有一事不解。”
    “何事?蕭族長不妨說來聽聽,我等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孔熙年說道。
    “混沌樓他們一向不幹人事,被玄真界諸多實力所唾棄,但這一次麵對魔族,為何如此積極?首當其衝,身先士卒,他們不是應該躲在後麵撿漏才對嗎?”
    孔熙年聞言哈哈大笑,
    “蕭族長此言差矣,說起來,混沌樓等才是最注重玄真安定的存在,之前的好幾次動亂,都是他們帶頭平息的,這幾個勢力,之所以不招玄真修靈的待見,其實是因為他們的手伸得太長了,搞得好像別家道統都是他家後花園似的,凡人都渴望自由,何況是修者呢?那個……有首歌是怎麽唱的來著……”
    蕭聰笑著接話道: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對對對,就是這個。”
    孔熙年說著,喝了一口酒,似是吞下了無盡的憂愁,而後再度開口,
    “他們這幾個巨擘的目的,路人皆知,就是想把整個玄真修界控製在自己手裏,黨同伐異四處點火,一切都要在可控範圍之內,一旦某個勢力發展太快,就會被無情打壓,搞得大家都跟牲口一樣,就這樣,你還不敢得罪,關鍵時候,依舊得跟著他混,因為人家確實站在正確的立場上,他娘的!”
    吳官立鼻子裏一笑,補充道:
    “亂世領頭羊,盛世攪屎棍,說的就是這幫狗日的。”
    蕭聰咂咂嘴,
    “按理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混沌樓他們的出現是很正常的現象,就像凡間的朝廷,因為從人性出發,階級分化是必然結果,但是,真正的領袖和獨裁者相比,差別還是很大的,也難怪玄真界有那麽多高能者反他們了。”
    孔熙年發出一聲感慨,
    “是啊,蕭族長所言極是,如今的玄真界,真的太需要一位真正的領袖了。”
    吳官立幾聲輕笑,
    “依我看,這破局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話音剛落,四個老匹夫同時把目光投向蕭聰。
    年輕人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
    “前輩們該不會認為晚輩是那破局之人吧,別逗了,我才幾斤幾兩!”
    孔熙年麵色鄭重,緩緩搖頭,
    “真正的領袖,個人能力居於其次,重要的是能得人心,並給人以希望,在這點上,老夫倒覺得蕭族長甚為合適。”
    “蕭族長的個人魅力,大家有目共睹,不然的話,也不會有那麽多古教聖庭和強族願意跟您捆在一起,乾元宮亦是在此之列,放眼整個玄真界,有這希望的,恐怕也就隻有您了”吳官立亦是一副認真之色。
    蕭聰喝了口酒,隨即笑道:
    “幾位前輩就不要給晚輩挖坑了,再說,就算真有這麽一個人,在大家的扶持下取代了混沌樓的位置,但各位怎麽就確定,他不會成為另一個混沌樓呢?最怕的不就是屠龍少年終成惡龍嘛,說不定當年的混沌樓樓督,就是這麽上去的。”
    “樂栗當年,好像還真不是這麽上去的,”禹連錚緩緩開口,眼神跟著恍惚起來,“傳說,混沌樓跟仙都有關係,但並不是它問鼎玄真後得到仙都的認可,而是,它本來就是在仙都的扶持下發展起來的。”
    孔熙年深深地看了禹連錚一眼,而後歎息一聲,
    “既然天都聊到這份上,有些事也就不能藏著掖著了,玄真各勢力忌憚混沌樓的根本原因,其實就是這個。
    以他們的能量,還不足以控製整個玄真修界,所以他們必須分散力量,即使對於由幾大勢力組成的秘盟,也僅僅是將矛盾限製在可控範圍之內,因為他們不能在一件事上投入太多,就像走鋼絲,一旦失衡,必將覆水難收。”
    “此般作為,倒讓人覺得背後有什麽陰謀,這個陰謀必定比天還大,而他們陰謀得逞之時,大家都會被像垃圾一樣扔掉。”
    “尤其是自從必昆出事之後,玄真界的高能者很多都不再選擇飛升仙都,但這些高能者在破境滅天的時候,混沌樓總會從中作梗,如此看來,玄真界就像座牢獄,他們是獄卒,我們是犯人!”
    吳官立和海力屯相繼說道。
    蕭聰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亂,仙都、混沌樓、必昆、秘盟,這些存在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他竟然一點頭緒都沒有。
    看得出年輕人的苦惱,孔熙年笑道:
    “玄真界的水很深呐,有很多事情,就我們現在的位置,還是看不明白的,多想無益,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來,蕭族長,走一個。”
    說著,已經將酒盅舉了起來。
    蕭聰心不在焉地舉起酒盅,與孔熙年等人碰了一下後喝了下去。
    孔熙年意味深長道:
    “蕭族長,有些話,本不該從老夫嘴裏說出來,但今晚聊的盡興,所以忍不住還是想提醒您一句,有些事,需要早做打算了。”
    “前輩指的是什麽,還請細說。”蕭聰一臉誠摯。
    孔熙年將四枚酒盅斟滿,莫名一笑,
    “作為這一代執卦者,周旋在幾個聯盟之間,肯定異常艱難,他們都有著各自的利益,即使是秘盟,也不見得完全為玄真界著想,所以,在您之前的每一代執卦者,結果都不怎麽樣。
    老夫認為,像您這樣的人中龍鳳,不應該隻是作為一枚棋子,最後犧牲在這場無意義的博弈之中,您應該作那真正的領袖,我等皆願相扶左右陪您振翅長空撥亂反正,還玄真界一個朗朗乾坤,到時突破桎梏飛龍在天,以嚐平生所願。”
    說著,再次舉起酒盅。
    蕭聰久久不敢相從,沉默片刻,才雙手端起酒盅,恭敬道:
    “前輩所言甚是在理,然晚輩才疏,故不敢妄言與否,此事還需慎重考慮。
    所以,這一杯,晚輩單獨敬幾位前輩,以謝前輩點撥之恩,晚輩先幹為敬。”
    話畢,一飲而盡。
    餘者相視大笑,孔熙年道:
    “茲事體大,按照蕭族長的行事風格,確實應該慎重考慮,若非如此,倒顯得您敷衍我等了,無妨無妨,來日方長嘛,隻要您想通之後,不要忘了我等就好。”
    說完,帶頭將酒喝了下去。
    ……
    從孔熙年的私宅出來,回到自己的客房,時間已經是後半夜,蕭聰躺在床上,感覺心裏燥熱難當,不隻是因為那幾十盅下肚的貓尿,更多是孔熙年等人的話,確實給了他太多“啟發”,竟讓他一時感覺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是啊,在這暗流湧動的博弈之中,自己的角色到底是什麽呢?而自己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麽呢?
    在如夢一般渾噩的掙紮中,他默然重複著師父的教誨和父親的叮囑,最後竟認為,孔熙年說的很對,每個生靈,都應該擁有尊重和自由,而不是在謊言和欺騙中像根釘子一樣固定在某處,圖作他人嫁衣!
    在半睡半醒之間,他喃喃出聲,
    “我雖然不是那真正的領袖,但也應該突破重重虛偽,為了萬千生靈共同的願景而奮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