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5 章 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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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顧沒有帶楊戩去其他地方,而是去了昆侖另一邊。
這裏有一道永遠不會變化的光線橫亙在山峰之間。如此淺薄的一道光,仿佛一片樹葉就能它的遮去光彩。大概沒有人會想到這種平常如光影交替的地方,就是傳說中的天地邊界。
傳說中有一種叫燭龍的上古神獸,視為晝,瞑為夜,不飲不食不息。它本來是混沌世界裏的怪物。隻因盤古開天時,與之爭鬥落敗沒有來得及逃走,被捉住了。它原本被女媧鎮壓在西北海之外的章尾山。後來阿顧把它調到了昆侖山的另一麵,叫燭龍看守天地邊界。
這隻上古神獸很樂意接受這樣的工作,因為它隻要閉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原本熟悉的家鄉。昆侖這邊又有足夠的美味食物,這麽好的工作,何樂而不為。
想要往來於兩界,就必須通過燭龍。當年楊戩被阿顧壓著去天地邊界時並不清醒,在回來時才見到這隻神獸的神異之處。天地邊界的通道藏在燭龍的眼睛裏,所謂“視為晝,瞑為夜”,其實是指通過燭龍的眼睛來往於兩個世界之間。
故地重遊沒有讓楊戩生出什麽懷念的感慨,反倒愈發警惕起來。
阿顧走上前,嘴裏蹦出一段十分晦澀難懂的語言。身軀龐大如山嶽的怪物掙動了一下,恐怖的眼睛睜開一條縫隙,閃爍著昏黃奇異的光,仿佛是在邀請人進入另外一個世界。
聽到玄奧的語言後,洪荒的獸發出一陣低沉的長吟,回應著神族的語言。阿顧抬手按住燭龍睜開的眼睛,神力在她手中轉開一個逆轉的漩渦,隨即隱入異世之門中消失不見。
燭龍揚起頭,擺動著脖頸。在此鎮守多年,它的頭上生根發芽了許多樹木花草,還有無數個年代沉積下來的泥土石塊,它們紛紛都掉落下來。一場堪比地震一般的動靜過去之後,原本盤踞在原地的燭龍不見了。
楊戩看著阿顧做完一係列動作,單薄的身影麵對著空曠的山巒悵然若失。他走上前,輕聲問:“你把天地邊界的入口關閉了?”
“是暫時關閉了,”阿顧解釋了一句,有些無奈地說,“我雖然也很想把這裏徹底關掉。但是盤古當年有著繼續開闊神州的意願,這個世界因他而生,對未知也充滿了向往。通往混沌的道路,就算是我也沒有辦法徹底隔絕。”
“……這次的事情竟如此嚴重,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見識過昆侖另一麵可怕的楊戩見到阿顧如此舉動,覺得事情有些難以控製了。到底是怎麽樣的禍事,要叫姑祖暫時封閉了天地邊界,提前提防著有洪荒怪物趁火打劫。
阿顧聳了聳肩膀,故作輕鬆地說:“不過是未雨綢繆,我挺怕到時候沒有精力照看這一邊的。沒有後顧之憂,我也才好全心全意對付那些人。你也在那邊待過,要曉得如果那些怪物趁機跑出來,光是一兩隻就足夠讓人頭疼了。”
她的表情有些無奈,眺望向遠方訴說起往事,“想當年天地邊界還不像現在這樣呢,動不動就有一些怪物跑到這邊來吞殺生靈。如果不是女媧將這些洪荒獸都斬殺,又把破漏的洞口用五彩石堵住。神州可能就不是現在這般和平了。”
女媧補天的真相,楊戩在天地邊界跟著阿顧的那段時間聽她講起過。提到這位創世神,他心中亦是十分崇敬。
他說:“幸得女媧娘娘救助,用五彩石封住了洪荒獸危害生靈的可能。”
“是啊,如果不是姐姐,現在哪裏隻是調走一隻燭龍那麽簡單的事情。就算是在鼎盛時期,我也沒有本事可以殺凶獸,補蒼天。更何況是現在……”
或許是天地之間平安太久,阿顧又自負在清氣衰微的現在沒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搞事情。然而兔子急了要咬人,咬得人還挺疼。
大約是曉得阿顧沒有女媧那樣疼愛子民的心,冷血薄情。所以可以在此處大作文章。區區凡人而已,如果不是葉凡的意外,上神姑祖大概永遠都不會多加在意。幕後黑手完全可以在獻祭天道那日,毫無阻礙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現在,就算阿顧發現了不對,也隻能見招拆招,被動防禦。想要主動出擊,卻是不可能了。時間緊迫,接下來的事情會發展到何種地步,她也沒有辦法預料。心裏不詳的預感叫阿顧難安,她考慮到了最壞的結局,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一切不安定因素都暫時排除掉。
本來還有一些小細節該去查詢,但真的已經來不及。無緣由的,阿顧想起女媧在補天之後,還沒來得及歇上一口氣就聽到不周山倒塌時的表情——驚惶過後,又仿佛早已預料。
大概有很多很多事情,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埋下伏筆。可她傲慢又愚鈍,自最愛的姐姐隕落後,就躲在一個角落裏,渾渾噩噩地走入了生命的倒計時。
阿顧的笑意有些涼薄,提到舊事她心情一向不會很好。想要忘記,但總有太多印記叫她想起來。楊戩他知道阿顧的心病在哪裏,多提了一句就不再多言,隻是默默陪在阿顧的身邊。
徒自站了一會兒,叫山風吹迷了眼睛,阿顧說回正事。
“我叫燭龍暫時回到了章尾山,等事情結束之後你再把它叫回來。它認得你,會和你走的。”
這樣的囑咐完全把阿顧自己排除在外了,楊戩心煩意亂,開口道:“為什麽是我?”
“怎麽了,幫我做點事情還這麽不肯了?”阿顧假裝聽不懂二郎真君到底想問什麽,笑看了人一眼,就往另一個方向走了,“走了,悟空應該快到了,他就放個地圖而已,怎麽會這麽磨蹭。”
如此明顯逃避的態度,叫楊戩又惱怒又擔心。去找西王母敘話,本就叫楊戩心存疑慮。現在封印天地邊界的舉動,更是印證了他的擔心:這哪裏是在處理事情,分明是在交待後事!這姑娘到底在想什麽!
楊戩三兩步追上前去,攔住了阿顧。他已經不能好好控製語氣了,神情悲憤無比,“你老是這樣,老是這樣解釋都不解釋一下,讓別人在旁邊瞎猜發瘋。告訴我們一聲會如何?叫我們幫幫你,又怎麽了!”
“這不是就叫你們幫我呢麽,”阿顧依舊是那副無所謂,不在意的態度。對楊戩的意思避重就輕,懂也裝不懂。
看楊戩似乎還想說話,她一抬手,做了一個製止的動作。
“你看,隻有你一個人老是刨根問底,不聽到砂鍋碎掉的聲音就不開心。你看小西和悟空就不會多問,我說什麽,他們做什麽。我還想你為什麽老這樣,總是不願意接受事實呢?”
楊戩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來,“你叫我接受什麽?接受……你很快就要離世的事實麽?”
被他問得一堵,阿顧訥訥一下找不到話來回。
“是,我以前的確接受不了,但我已經在盡力了。而現在我好不容易接受了,你又告訴我,不是很快而是你馬上就要離世了,甚至連後事都交待好了?”楊戩容不得阿顧多做狡辯,一句一句反駁回去,“不要說悟空和西王母如何,他們二人要是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不把天翻過來!”
沒有什麽事情叫二郎真君這麽生氣過,壓在心底的不滿和擔憂堪比火山爆發,噴出來的岩漿燒得阿顧狼狽躲躥,一點上神風範都沒有了。
“呃……”她摸著鼻子支吾了半天,哼唧了半天,磨磨蹭蹭走到炸成一顆火藥的楊戩麵前,很沒有水準地安慰他,“那個……你要是舍不得,想哭的話,我可以抱著你。”
楊戩簡直想吐她一腦門心頭血,還沒等他頭昏腦漲得想明白這姑娘的腦頻率是怎麽跳到這個頻道上的時候,阿顧已經張開雙臂抱住了他,一隻手還十分笨拙地拍著他的背安慰。
“乖啦,乖啦,不難過,不難過。”
懷裏的男人僵硬如一塊岩石,阿顧拍了兩下原想放開,可為了顯示誠意又多拍了兩下。
她用自己為數不多的信用,紆尊降貴地像楊戩解釋:“隻是猜測而已,沒到這麽嚴重的地步,你要相信我啊。”
楊戩的麵部表情解除石化,超級不給麵子地說:“不信。”
“噫!”
阿顧一臉你這熊孩子真難搞的表情,耐著性子說:“反正少不了打一架,我現在神力不夠,打完了肯定需要休養啊。到時候秩序回歸,不還得靠你們?說什麽後事,這個太嚴重了。”
她插科打諢,渾水摸魚,避重就輕,語焉不詳,就是不肯說實話。
楊戩還沒來得及再駁幾句,就被阿顧一言打斷:“你愛信不信!”
說完,她就跑了,怎麽看怎麽像是落荒而逃。
等孫悟空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楊戩背對著阿顧,整個人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殺氣。大聖一臉問號,問阿顧:“他怎麽了啊?你又把他怎麽了?”
阿顧神情淡定,臉色都不變一下,“嗯,更年期。”
二郎真君麵前的石頭直接就炸了。
大聖爺一副你特麽逗我的表情,十分熟練地當和事佬和稀泥,“阿顧你別惹他了,你看他那樣子,都快氣死了。”
說罷,不聽阿顧的歪理開脫,丟給她一個金色的珠子。
“喏,我去老樹還地圖的時候,樹幹裏蹦出來的。”
阿顧一下就笑開了,“哈哈,還是老樹懂我。”
“這什麽啊,”孫悟空好奇。
“噢,我的神力。”
阿顧嘻嘻一笑,仰起頭就把那顆珠子吞了下去。
孫悟空和楊戩隻覺一陣巨大的壓力,腳下昆侖山也隨之動蕩起來。山上住的神仙神獸都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剛預備出來查看,卻發現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擋了他們踏出昆侖的步伐。
在阿顧離開之後,就被召集到身邊不準走遠的神女們嚇了一大跳,紛紛圍住了西王母詢問怎麽回事。不再壓抑原貌的西王母手裏把玩著一根骨頭做的鑰匙,用神識冷漠地掃了外麵一眼,吩咐道:“去把開明獸給我叫來,傳令下去,封昆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