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尾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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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沒落, 青銅鼎就像一口大鍾,“嗡”的一聲巨響。
音波差點把人給震出腦震蕩, 宣璣被刺得一偏頭, 心說這女的什麽玩意,聊天聊得好好的, 說不過就嚷?
剛要罵街, 就見靠在青銅鼎上的盛靈淵仿佛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猛地往前一撲, 正栽到宣璣身上, 宣璣還沒來得及扶穩他, 盛靈淵就一把抵住他肩頭, 側頭抬手一擋, 好歹沒噴他一身血。
宣璣被那血燙得差點跳起來:“靈淵!”
直升機上,肖征麵前的能量檢測器全部爆表,隨後烏鴉半身不遂似的朝一邊栽倒下去, 另一邊還在瘋狂地撲騰翅膀。
“那把赤淵火, 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麽?”雕像裏的女聲隨著翻滾的岩漿,在青銅鼎裏來回撞, “靈淵, 你就不奇怪,我為什麽要選碧泉山嗎?”
“因為……此地下有地脈阻隔,靈氣不通,上有群山掩映, 山體曲折中空,正好適合藏匿陣法,不易察覺……”盛靈淵低低地咳嗽著,可能是嘴角有血跡,晦暗的青銅鼎裏,他那嘴角上像帶了笑一樣。
宣璣這才發現,盛靈淵身上冰涼不是他的錯覺——他傷口的血早就止住了,以天魔的恢複能力,那點元氣早該恢複了,可他的臉色卻越來越白,體溫越來越低,就像仍然有看不見的傷口在源源不斷地流血。
“這樣才能困住你們啊,”雕像笑盈盈地說,“不然你們亂跑怎麽辦?”
“你把我……”盛靈淵的嗓子被血嗆得有些沙啞,話音於是含糊起來,“你把我當那把赤淵火……弄不來真的,就這樣狗尾續貂。”
宣璣聽了他這話,先是一愣。
隨即,他猛地反應過來——盛靈淵放血灌進青銅鼎和朱雀天靈遺骸,方才就是這樣讓遺骸和整個朱雀圖騰誤把他當成赤淵,將差點衝進赤淵的魔氣引過來的。
為什麽大陰沉祭一開始要召喚出盛靈淵?
那一串作為祭品和燃料的人魔們固然都很難搞,但就算沒有盛靈淵,宣璣自己也不見得收拾不了,之所以非盛靈淵不可,一定有某個角色是別人無法替代的——朱雀血脈已絕,世上再也不會有朱雀族與人族的混血。混戰時代已經過去三千年,人族承平日久,也再不可能像當年一樣,積攢那麽多絕望和掙紮,成就天魔祭。
因此盛靈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世上絕無僅有的朱雀血與天魔身的結合體。他像個“活赤淵”,隻有他,才能在青銅鼎下,被天靈骸骨誤當做赤淵的一部分。
是不是真的赤淵不要緊,關鍵是天靈遺骸認不認。
還有碧泉山的古墓。
碧泉山下的青銅鼎,大可以一直藏到地老天荒都沒人發現——孟夏的法陣造詣之深,可能猶在丹離之上,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底下很可能藏了東西,就算是人皇親自駕到,也不一定能察覺到不對。可是上麵偏偏有一個埋得很淺的“古墓”,出土一幹“文物”都是用失傳的妖族語寫就,好像一排“我不對勁,快來查我”的小廣告。
而唯恐他們想不到要來查碧泉山似的,先是瞎子“銀翳”他們那幫被逮捕的妖王信徒,到處現他們說得一點也不標準的妖族語。
然後是妖王影——碧泉山古墓發掘時,是由被附身的鞏成功安排的,在裏麵放一點記號再容易也沒有了,而妖王影人完全是雕像攢起來的,能附誰的身,不能附誰的身,也完全是雕像說了算。隻要妖王影一出土,異控局肯定就知道他們內部出了問題,排查完立刻就會發現妖王影附過身的人,都或多或少跟碧泉山古墓有關。
而當時異控局總部癱瘓,特能人秘密泄露,碧泉山區信號失聯——探查危險又古老的妖族舊物,盛靈淵一定會親自去。
可以說,盛靈淵是一步一步被安排到碧泉山的。
孟夏留下的障眼法陣既能攔住閑雜人等,也像一把鉤子,引盛靈淵下到地脈深處,一旦深入其中,他會因為法力全失而被扣在裏麵,與外界聯係全斷。
以盛靈淵的敏銳,隻要他看到朱雀遺骸上的羅翠翠,再聯係外麵的回響音,立刻能想通妖王影人在幹什麽。
赤淵之危迫在眉睫,他出不去,連給外麵的後輩們場外指導都不行,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拖延赤淵火重燃的進程——用他自己。
“公主殿下,”盛靈淵這樣客氣又冷淡地叫他的生母,“你差不多是算無遺策了,當年到底是怎麽被妖王坑成那樣的?”
雕像幽幽地歎了口氣:“九馴是我的一條狗,我當年自視甚高,未曾提防自己後院的狗窩,唉……靈淵,看來為娘的教訓,你一點也沒有引以為鑒,你乍一醒來,見各族血脈稀薄,後輩們都不堪大用,不也自覺天下無敵,掉以輕心了麽?
“殿下教訓得很是。”盛靈淵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同時,青銅鼎震得越來越厲害,讓人有種它隨時要炸裂的感覺,四角竟然起了縫隙,而青銅鼎內壁上原本淺淺的一層霜花凝成了薄冰,飛快地順著那些裂縫爬上去,粘堵著那些裂開的縫——他和雕像不知什麽時候鬥起了法。
雕像溫柔地說:“不要負隅頑抗啦,你這孩子啊,不知前世欠了誰的因果,當年來得可真不是時候。靈淵,我唯一對不住你的地方,就是不該讓你出生,不出生就不必受這麽多沒完沒了的苦。三千年來,因為赤淵被封,你我母子骨肉分離,一直沒有見麵的機會,現在有機會了,母親補償你,好不好?你舍了那亂七八糟的天魔身吧,讓骨肉回到我這裏,將來重新投胎一次,母親寵著你長大。”
盛靈淵低低地笑了起來,這一笑,後半句就被嗆回了喉嚨裏,伏在宣璣身上咳了起來,宣璣撐開翅膀護住他,抵住盛靈淵的胸口,想補上他一直流失的氣力。盛靈淵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咳得喘不上氣來,有些艱難地說:“別費力氣……唉,不行,說不過她,你怎麽都不幫我說話了?”
宣璣心疼得眼睛比族徽還紅:“我說個屁,我才發現自己臉皮薄如蟬翼——你快也省省吧,嗆得自己不難受嗎?”
隻聽“喀嚓”一聲,青銅鼎連同上麵帶著黑氣的薄冰一起裂了,滾燙的氣息透進來,青銅鼎內壁的薄冰來不及融化,直接升華成了蒸汽。
盛靈淵眯起眼,瞥了裂開的薄冰一眼,卻並不慌——泰山崩神不動,死到臨頭也要做好表情管理,這是人皇的教養。
天魔劍斷的那一次,把他一輩子的失控都透支完了。
“殿下,這些年來,我最大的心得是不要算計太多,沒有人能分毫不差,變故總比計劃多,還不如順其自然。”他輕輕地說,“我說你差不多是算無遺策,但其實還差一點,第一,你沒想到,我居然不是孤身前來,把正牌的朱雀後裔一起帶來了。”
雕像笑道:“不錯,你那麽寶貝你的彤,我以為但凡察覺到一點不對勁,你都不肯叫他跟著涉險的,沒想到你啊,粗枝大葉到這種地步。”
宣璣:“放……”
盛靈淵伸出一根手在他嘴唇上輕輕點了一下,沒開口,用共感道:“同生共死的私房話私下裏說,別叫那麽大聲。你族這種有點什麽都得到處炫耀的毛病能不能改?”
宣璣心梗得說不出話來:“……種族歧視,舉報你。”
盛靈淵:“準備好了吧?”
宣璣扣住他後背的手緊了緊,看進了盛靈淵眼睛裏。他倆就互相坑的時候有默契,一致對外的時候,連著共感都互相拖後腿,如果不是世途蕭疏,弄不好得成怨偶……難怪丹離從來不相信他倆能好長久。這還是第一次,盛靈淵沒開口之前,宣璣就知道了他在想什麽。
這時,各地的異控局外勤們也回過神來。
秘銀炮不要錢似的炸了出去,但雕像周圍像有一層看不見的結界,秘銀炮打在上麵炸得炸、反彈得反彈。
盛靈淵說:“第二,你沒想到阿洛津已經被妖王影人吞噬、所托無形,竟還能臨陣反水……否則你射殺妖王影人之時,真赤淵應該就著了。”
雕像冷笑道:“那又有什麽關係,三十六根朱雀骨封印已破,赤淵重燃不過朝夕之間,我等得了三千年,等不了這幾天麽?有你這‘活赤淵’在,我又不一定像孟夏那樣死心眼,非要借那真赤淵之力……”
她的話音哽了一下,像是被外力中途打斷——八十一處陣眼中,雕像在無數秘銀的狂轟濫炸裏巋然不動,就在這時,一枚獨樹一幟的火/箭/彈突然穿透了雕像外圍的結界,打中了其中一處陣眼……雖然沒能正中雕像。
外圍的外勤們一時目瞪口呆,隻見一架軍用直升機突兀地開了進來,在一眾異控局的直升機裏分外紮眼。
直升機上,扛著單兵火箭筒的王澤吹了聲口哨:“這是黃局跟部隊借來的,帥吧?正好交完人犯,讓我們順便從永安軍區開出來了——我說弟兄們,鬥法鬥不過人家,咱們還可以鬥別的嘛!給他們這幫沉迷法陣的老古董見識見識當代軍工科技啊!”
燕秋山一把揪住他後頸:“別現眼了,閃開,瞄都瞄不準,讓專業的來。”
碧泉山下的青銅鼎幾乎已經到了極限,盛靈淵說:“是啊,你既然從一開始就想用我這個假赤淵完成你的生祭,為什麽又要費盡心機地安排妖王點真赤淵?”
隨著各陣眼中火/箭/彈紛紛落下,一個接一個的雕像被損毀,公主像是急了,青銅鼎裏的轟鳴聲更加激烈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