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121

字數:5491   加入書籤

A+A-


    關州落下巨石, 徹底封住了北上的路, 屍潮到了此處受阻, 並未如大遼朝廷所預料的那般轉而南下, 除了極小股零星散落去了別的地方, 絕大多數都停留在了嬴陽城同關州附近。

    嬴陽城高大堅固的石頭城牆防禦住了屍潮,城守卻依然愁眉不展。封閉城門之後,這麽龐大的城市,每日裏消耗的糧食都是個難以想象的數字。按照現有的情況看, 他們能在封城下縮衣節食最多挺過一個月。這僅僅指的是城守府和軍隊。這一月裏, 還不知有多少百姓會活活餓死。

    在這一片緊張的氛圍裏, 沈候府卻迎來了賜婚的喜訊。當今聖上將小郡主蕭嫣然,賜婚與了侯府二公子沈劍臣,新年後完婚。

    接旨後侯府裏一片喜氣洋洋, 人人都恭賀沈家二公子, 沈劍臣麵帶微笑謝了一天前來賀喜的客人, 又同興致高昂的父母兄弟妹妹用過了晚膳, 聽著兄長誇耀自己日後便是嫡係皇族的一份子, 妹妹沈姝高興日後小郡主是自己的嫂嫂,閨友聚會她也跟著尊貴幾分。他便也一直帶著得體的微笑笑著笑著, 仿佛他也真的很開心。

    晚膳用了些酒, 醉了。母親使了身邊的大丫鬟柳荷送他回房。柳荷安頓好了他, 卻並沒有走的意思。閉了門掩了燈,柳荷在黑暗裏站了片刻,咬咬牙褪去了身上的衣裳, 微微顫抖著鑽進了他的被子裏,柔軟的手臂輕輕的挽住了他的脖子,將自己溫軟的身體貼了上去。

    黑暗裏沈劍臣睜大了眼睛,看著昏暗不清的床頂。

    身邊人若軟玉,馥鬱芳香,他卻不為所動。

    到底母親是覺得虧欠他的。自己寶貝的兒子,卻要去娶那個破了身的小郡主。這才將身邊服侍了十來年的大丫鬟,正經的黃花姑娘與了他。

    其實是否破身,是郡主還是丫鬟,對他而言又有什麽區別?

    相思苦,相思苦。一旦動了心,想著那個明媚肆意的女孩,這顆心就像脫韁的野馬,再也不受他控製。

    知道會被賜婚郡主之後,時間越久,她的一顰一笑並未變得模糊,反而在他的心裏越發鮮明。

    “二少爺……”柳荷的聲音輕輕的響在他耳邊,“奴伺候您歇息……”

    這是夫人的意思,過了今夜,她便是半個主子。郡主過門前她雖不能逾越懷孕,日後有了一男半女,她終身便有了依靠。

    小主子麵薄,她卻不能放過這個翻身為主的機會。

    想起平日裏那些個婆子媳婦私底下說的話,柳荷大著膽子,手悄悄的向下伸去。

    沈劍臣閉上了眼,呼吸漸漸變得粗重。

    腦海裏是小滿似怒似嗔的表情,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翻身壓住了身旁的女孩。

    小滿再上路時,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換上了華服,坐在舒適的軟車裏。賈老大將自己的馬車恭恭敬敬孝敬給了夏滿,自己同一般屬下同騎馬,如護衛般擁著夏滿,往大遼而去。

    出了西荒越往武陵走,天氣越冷。寬大奢華的馬車裏配備齊全,眼下拿出了軟裘為墊,也點燃了烤火用的銅暖爐。這個小主子雖然殺人如麻,伺候起來卻也不難。隻要好吃好喝好用的供著,多數時候她都不發一言,隻是在馬車裏安靜的坐著。

    賈老大不敢提離開的事情,不知道護送這小祖宗什麽時候才是個頭,生意是徹底被扔到腦後了。卻也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好好地伺候著。

    到了武陵唯一的小客棧外,賈老大冒著漫天風雪去砰砰的拍打院門。拍了半天店小二才攏著籠袖來開門,小心翼翼的打開一條縫,衝著外麵喊道:“幾位客人去旁的地方住罷!咱這兒沒地兒了!”

    說罷不由分說又閉上了門。

    孔司監回來示警了屍潮的事情,齊先生領著一眾先生司監們都紛紛北上,去處理屍潮的事情去了。黃司殿的祀廟未成,靈柩依然停留在這家小小的客棧裏。齊先生留下了幾個司侍在此護靈。司侍們為免節外生枝,幹脆將這整個客棧包了下來。

    這窮鄉僻壤的偏遠小店,竟然給他這麽大的氣受。想著身後那位主子,賈老大莫名的覺得自己腰杆更硬了幾分,砰砰將門拍的更響:“兔崽子給我滾出來!你這破店能有幾個人,竟然敢將大爺我往外趕?!”

    客棧裏,留下來的華司侍不由得皺了皺眉眉頭:“何人在外如此喧嘩?”

    店小二陪笑道:“大人,是往來的客商,想是風雪大,想在咱這兒落腳。”

    華司侍搖了搖頭:“在司殿大人靈前如此喧嘩,成何體統?!”

    店小二道:“小的這就去讓他們走。”一邊說,店小二去而複返,拉開了大門不耐煩的看著外麵的眾人:“咱這處客棧,被天機殿的大人們包下來了。閑雜人等速速退去,休要在此喧嘩吵鬧!”

    大遼天機殿的名號如雷貫耳。便是賈老大聞言也不由得一愣,那店小二上下打量賈老大兩眼,哼哼冷笑兩聲,當著他的麵便又想將大門閉上。

    “等等。”身後的馬車裏傳來女子的聲音,夏滿撩起了車簾,“既是天機殿的人,便是故人。故人相逢,當寒敘一二。”

    賈老大趕緊上前兩步,迎著夏滿下了車,店小二愣愣的看著一身華服的女子穿過了院門,走向客棧大堂。

    華司侍讓店小二去驅逐來客,未曾想反而迎進了一個年輕少女。華司侍的心頭不由得掠過幾分不快,站起了身:“姑娘請留步。”

    夏滿充耳不聞,她的視線落到了院子一角的靈柩上。

    齊先生著人暫時用木頭搭建了一個棚子,替靈柩遮擋風雪。但是因為天氣實在寒冷,靈柩上結上了厚厚的霜花。

    夏滿轉身走向靈柩,華司侍飛身上前擋在她麵前:“姑娘留步!”

    夏滿抬頭看了他一眼,華司侍瞳孔緊縮,隻感覺到一股龐大的壓力迎麵而來,天地似乎都被那股狂暴的力量充滿,當那股無形的壓力撞上他時,他的身體便裂成了無數碎塊,散了滿地。鮮血落到冰麵上,尤帶著溫度,融化了附著的積雪,如點點紅梅在雪地上盛開。

    客棧裏餘下的司侍們愣了愣,怒吼一聲衝了出來。夏滿轉身,快如鬼魅。眼下這裏留下的不過四五人而已,一個呼吸間,便又都丟了性命。

    店小二嚇得瑟瑟發抖,抱著頭蹲在客棧大門後不敢動。便是同夏滿同行的賈老大等人,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底發寒。

    從她進門到現在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已經奪走了數人的性命,留下一地碎屍。

    夏滿走到了黃司殿的靈柩前,安靜的看了半晌,轉身看向躲在角落裏的店小二:“這裏有他們司殿大人的靈柩,為何隻有這幾人在此守靈?旁人都去了哪裏?”

    “回姑娘的話。”店小二顫抖著道,“據說北方爆發了屍潮,那些大人們都去滅屍潮去了。”

    “屍潮?”夏滿玩味的笑了笑,眼神一轉徑直往客棧裏走。後方賈老大上前,踢了小二一腳,嗬斥道:“在這裏蹲著做什麽?姑娘饒了你一命,還不趕快去準備熱水吃食?收拾一個最好的房間讓姑娘歇腳?!”

    小二一激靈,忙不迭的應著翻身爬了起來忙碌去了。賈老大的手下上前,指了指這滿院的碎屍:“老大,你看,這怎麽辦?”

    賈老大一瞪眼:“還不趕緊的收拾了?留在院子裏礙著姑娘的眼怎麽辦?!”

    手下大聲應著,很快就將院子裏的碎屍都收攏到一起扔了出去,連染了血跡的積雪都清理得幹幹淨淨,最後隻留下了黃司殿的靈柩。

    手下們不敢擅動,再問賈老大,賈老大低聲喝罵:“姑娘既然沒動,自有她的意思。沒事別找死。”

    遠在千裏之外的大業寺裏,終於閉禪完畢的美玉和師兄們一起出了石室的大門。抬頭看了看頭頂的藍天,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跟身旁的普難陀道:“師兄,為啥以前我就沒發現,天上的太陽那麽像一個鴨蛋黃呢?”

    “你小子,是饞了吧?!”普難陀忍不住敲了敲美玉光光的腦袋。美玉正式出家前沒有守那麽多清規戒律,尤其惦念他年紀小,崇德大師一直對他百般照顧。隻是而今已受過正式的齋戒,是崇德大師的關門弟子,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美玉撓了撓腦袋,嘿嘿笑了笑,眼珠一轉:“師兄,前些日子,我在後山撿著幾根碎骨。你說咱這是鬧了什麽?黃鼠狼偷雞它也不吃肉啊!”

    普難陀笑著摸了摸自己大大的肚子。他渾身長得十分胖,尤其外凸的大肚子,裏麵的油水可不是青菜小粥能養出來的。

    普難陀道:“回頭師兄再去後山練功,帶著你便是。”

    “那就多謝師兄了!”美玉做了個鬼臉,不再同普難陀歪纏,跑回了自己的禪房。

    這次閉禪足有月餘,禪室裏日日有小沙彌打掃,倒也幹淨。一進門就看見了桌上停著的符鴿,小小的符鴿渾身還流轉著淡淡的熒光,時不時輕輕扇動一下翅膀。

    美玉伸手拿起符鴿,是小滿前些日子送來的,打開來看上麵隻有寥寥數語,告知他她和先生離了京城,往西而去。

    美玉抽出一張符紙,提筆刷刷寫了幾句,大意是他這些日子都在閉關,一切安好,問她而今到哪兒了。

    寫完信,疊好符鴿,美玉打開窗戶將符鴿扔了出去,淡黃的紙鶴在空中一抖陡然有了靈光,化為一隻周身光華瑩瑩的鴿子,流星般飛向天際。

    然而不過一息的時間,那符鴿竟然又轉了個圈飛回了美玉手中,靜止不動,再度化為了一隻紙鴿。

    美玉不由得十分驚訝:“咦?”

    會出現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便是世上並沒有宇文夏滿這個人。

    美玉捏緊了手中的紙鴿,轉身跑向師父的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