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郭安說，媚兒已經報完仇了。

    可說實話，在場眾人都不覺得這仇能輕易抵消,  當年參與此事的，除了徐安之外都還活得好好的。瘋了又怎樣？瘋了就能抵王辛媚兒的性命麽？怎麽算，這仇都沒報完啊！

    然而,  郭安之後交代的，卻更加令人震驚。

    郭安說,  當日他們趁著夜色，將媚兒裝在麻袋裏，帶去了鬼狐林附近的山穀。

    晚上的鬼狐林太過嚇人,  所以幾人沒敢進。

    展昭等人都皺眉，這算他們好運，要是當時進了鬼狐林，反倒有可能會被明陽觀的弟子發現，媚兒也許就不會遭此劫難了。

    郭安他們穿過一處偏僻的密林,  到了一個山穀邊,  往下一望見山穀深不見底,  覺得這麽丟下去媚兒肯定活不了,  於是就動手將麻袋丟了下去，連同那兩樣證物一起。

    然而，等毀屍滅跡完了之後，四人準備離開,  卻發現路邊不時地就有幾雙綠油油的眼睛盯著他們。

    畢竟四人平日養尊處優,  又做賊心虛,  嚇得往外跑,  他們跑的時候,  林子裏嘻嘻索索直響，似乎有什麽東西跟著他們。

    等他們好容易跑到林子外麵，卻發現有十幾隻狐狸跟了出來。這些狐狸坐在林子的入口處，排成一排，幽幽地正盯著他們看。

    郭安他們四個嚇得驚慌失措，這時，林子裏起了一層霧，迷霧中，似乎有一個女人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虛，他們都覺得這個身影，有些像是媚兒。

    霧越來越大，那女人的身影也變得越來越大，就好像是什麽被拽長了的妖物，要撲向他們。

    四人當時差點沒嚇死，屁滾尿流地就跑了。

    當日受了這一次驚嚇，四人都病了，回去高燒了好幾天，夢裏都是媚兒化身厲鬼找他們報仇的景象。

    擔驚受怕了幾個月，卻並沒有出事，四人的生活漸漸又回歸了正常，開始“新”的生活，心安理得。

    然而，一年多之後，突然就開始出事了，時不時地，四人家裏會發生一些詭異的事情。比如說夜裏有女子哭泣。又或者路上突然被飛來的石頭砸中，書本裏被人寫了‘殺人凶手’的血字等。

    這種種跡象都表明有人在暗中找他們麻煩。

    更詭異的是，四人常能發現被狐狸跟蹤。那火紅色的狐狸，總是陰魂不散地出現在他們周圍，當他們想看清楚時，狐狸卻又消失不見了。

    做賊總是心虛的，更何況身背兩條人命這種大惡，郭安他們開始疑神疑鬼，再也沒法心安理得過日子了。

    一轉眼，又兩年過去了，四人都滿十六歲，這一年，發生了幾件事，成了他們人生的轉折點。

    徐安有個表妹，跟他是青梅竹馬，從小感情就很好。那一年，他跟表妹定了親，徐安也考上了太學，家裏準備讓他倆在徐安科考之前成親，這樣他也能專心念書。

    然而，就在成親前幾天，徐安的這位表妹，因為家宅走水，困在火場裏沒跑出來，去世了。

    起火的原因眾說紛紜，官府查看之後，結論是因為天雷擊中屋頂引起的大火，並不是人為縱火的，隻是個不幸的意外。

    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個事實，唯獨徐安接受不了。畢竟是做過惡的，徐安本性也是幾人之中相對最膽小的一個。所謂疑心生暗鬼，徐安傷心加內疚，人就變得不太正常了。他總覺得表妹是自己害死的，一定是媚兒索命，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們害死了媚兒最愛的人，媚兒就害死他們最愛的人！

    徐安鑽了牛角尖，再加上傷心過度，最終懸梁自盡了。

    徐安自盡之後，家裏人辦了喪事。郭安、李番和薛安他們三個作為同窗好友，都去參加了葬禮……葬禮上，他們三個都不約而同地看到了那隻紅狐狸。

    三人本來都是用意外來安慰自己，可這下都覺得絕對不是意外，他們都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這個複仇的“怨鬼”，並不是向他們下手，而是對他們所愛之人。

    一下子，三人都慌了。

    人活在世上，不管是大還是大惡，誰還沒個關心的人麽？

    果然，怕什麽來什麽。

    當時郭安也有個心上人，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子，那姑娘失蹤了，後來發現死在了井裏。

    聽到這裏，屏風後眾人都彼此看了看，神情也都很震驚……媚兒真的用這種手段來複仇？那兩個姑娘是不是太無辜了一些？

    展昭有些接受不了，這種感覺已經不是複仇而是遷怒了，冤有頭債有主麽，那倆姑娘招誰惹誰了。

    郭安繼續交代當時發生的事情，李番和薛安也都沒什麽好的下場。

    李番是一覺醒來，看到床頭掛著具“女屍”，可實際上隻是掛了一條紅色的裙子而已，這件事情不知道怎麽給李番造成了很大的刺激，他變得不太正常，最後就被送回西夏了。

    薛安的經曆，則是四人裏最慘的。

    回到開封的薛安日子過得很精彩，他因為樣貌出眾文采也好，所以風流成性。他有個紅顏知己的琴姬，兩人漸漸有了真情，後來琴姬還懷孕了。

    對於薛祥貴這樣的書香世家來說，此事無疑是很大的醜聞，也會影響薛安的前途。因此薛家用錢打發了琴姬……將她攆到了鄉下。

    不久之後，琴姬產下一子，據說很可愛。薛安時常去看望母子倆，也會帶兒子回薛府。

    最後薛祥貴也因為孫兒太可愛了，終於是同意薛安把母子倆接回薛家。可就在薛安準備去接母子的前一晚，不幸發生了，薛安的幼子不慎跌入水潭淹死，琴姬見兒子死了萬念俱灰也跟著投河自盡了。

    薛家低調地給母子倆辦了葬禮，出殯的時候，薛安在母子的墳頭，看到了兩隻紅色的狐狸。

    郭安將他們幾個這些年的遭遇都訴說了一遍。

    總結一下，他們在十三四歲的年紀鑄下大錯，然後在十六七歲的年紀得到了最痛的報應，從此之後他們就在惶恐中度日。

    郭安至今未娶，因為他覺得無論他愛上誰，鬼狐都會害死那人。

    李番從此喪失抱負，渾渾噩噩整日花天酒地徹底放縱。

    徐安年紀輕輕丟了性命。

    薛安雖然看起來是最正常的一個，不久前也與秦小姐完婚……但他如今人差不多已經瘋了。

    可讓郭安比較不解的是，近幾年，媚兒和紅狐狸再也沒有出現過了，不知為何，最近開封城突然就鬧起了鬼狐，而李番和薛安也是相繼出事。

    包大人聽完之後，心中也不是滋味。

    同時，大人又產生了很多疑問——徐安的表妹葬身火海，郭安的心上人墜井，李番床頭掛的假“女屍”，還有薛安失去的情人與幼子……這一切，都是媚兒的所謂的複仇麽？

    屏風後眾人更是一個勁搖頭——說不通啊！疑點太多了！最簡單的疑點，誰放的虯褫襲擊歐陽害死李番？這解釋不通啊。

    歐陽給公孫遞了張紙條，公孫看了看，就呈給了包大人。

    包大人看過紙條後，問郭安，“你今早與西夏館驛的人發生衝突，你想跟李番拿什麽東西？

    郭安說，前幾天薛安出事之後，李番派人找過他，說他知道是什麽人在搞鬼了，他們當初都弄錯了，他有證據！

    郭安的這番話，引起了趙普的注意。

    趙普回想到，之前李番看到歐陽少征和狐狸很親密之後，表現出的那種異樣。李番一直盯著歐陽自言自語，說什麽“原來是你……”，難不成跟所謂的“弄錯了”和“證據”有關係？

    展昭也覺得，李番應該是知道些什麽，所以才會有人用虯褫和普通的白蛇調包害死了他。

    白玉堂的關注的則是，李番說他們當年都弄錯了……這是不是表示，其實對他們複仇的並不是媚兒？

    眾人都皺著眉頭想心思，從感情上，他們都不希望那些無辜的死傷是媚兒複仇造成的。

    包大人讓人將郭安暫時關押，自己下了堂，跟展昭他們回書房討論案情。

    展昭問歐陽，之前去西夏館驛，有找到李番藏的所謂“證據”麽？

    歐陽一攤手，說李番最近也被人用紅衣服嚇唬過幾次，紅衣服都在他衣櫃裏藏著，其他沒找到什麽可疑的。

    說到此處，歐陽又說了掛衣服的橫梁上，有女子的腳印。

    這倒是讓展昭想到了薛夫人上吊的那根橫梁，根橫梁上的腳印是普通大小，看著應該是男人的。

    但腳印這種東西也說明不了什麽，女人也可以穿男人的鞋，腳小的也可以穿大鞋……但李番和薛夫人的死，的確是本案的兩個疑點，感覺似乎是突發事件。

    包大人叫來了薛祥貴和徐讚升，跟他倆聊了聊當年發生的事情。

    徐讚升當年的確有包庇徐安的罪行，他那日出去與朋友聚餐，吃飯回來的時候，看到了路邊的紅狐狸，以及一個紅衣的女子注視著他。

    徐讚升無奈歎氣，當年徐安和他表妹的遭遇，給他也留下了很大的陰影。

    本來，徐讚升隻知道是郭安誤殺了王辛，徐安等是從旁包庇，可徐安表妹出事過世之後，徐安曾向徐讚升坦白，他們還害死了媚兒，將她丟到了山穀裏毀屍滅跡，以及一番媚兒化身鬼狐回來報仇的言論。

    這一下徐讚升也傻了，他也自責，當時自己應該拉徐安去自首，但為時已晚。

    徐安自殺之後，徐讚升心裏一直留著個刺，他總覺得媚兒這事情還沒完，沒準媚兒也會來找自己報仇……那會不會危及到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才會在看到狐狸和紅衣女子後，嚇得連夜搬家，連鹿王家的婚事都推了，要帶著兒子逃走。

    薛祥貴那邊則是更懵了，老頭根本不知道薛安在陳氏書院發生的那些事。當年薛安找了個琴姬還生了孩子，薛祥貴隻當他鬼迷心竅。這些年，他對當年拆散兒子和那琴姬也是耿耿於懷，特別是後來母子倆都死了，老頭也心中愧疚。

    薛祥貴說自己身為大學士有頭有臉，是個要麵子的人。在他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薛安好，他想薛安功成名就之後找個門當戶對知書識禮的名門千金，對他個人和家族都有好處。

    薛祥貴也歎息，他說自己當年也是不顧家裏人反對，娶了一個平民女子，就是不久前過世的薛夫人。雖說夫妻倆這麽多年了一直感情深厚，但薛祥貴這輩子也隻當到了一個學士，沒有一展抱負和平步青雲，為此，他父親一直都對他的這門婚事很不滿。所以薛祥貴一心想兒子可以跟當年的自己不一樣，仕途也可以更順一些，光宗耀祖。

    薛祥貴和徐讚升倆老頭坐在桌邊唉聲歎氣，都說是自己害了孩子。

    展昭他們詳細問兩位老人，當年那兩樁命案。

    徐讚升說，徐安的表妹的確是因為火災而死，但那場火是天雷擊中了房頂造成的，並不是縱火案。徐安之所以會懷疑是媚兒複仇，完全是因為在葬禮上看到了狐狸。

    而薛祥貴也說，他也派人調查過，當時他孫兒剛學會走路不久，是因為他娘疏忽，以至於孩子掉進了水裏淹死。所以琴姬才會如此自責，也跟著跳下去死了。

    展昭等人聽完，覺得這兩件事情，更像是兩樁不幸的意外。

    “但是……”公孫似乎有其他意見，“這兩件如果是意外的話，郭安心上人墜井也是意外麽？”

    展昭皺眉想了想，問，“薛夫人以前的女兒……也是跳河死的？”

    薛祥貴聽到這裏，微微皺了皺眉。

    包大人問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展昭也好奇，“秦小姐說，這事情跟親王府有關係？”

    “具體老夫也沒有證據。”薛祥貴歎了口氣，“內人有一次說起過，她女兒曾經喜歡上的那人，可能是郭林盛。”

    眾人都驚訝——是次子郭林盛？如今的刑部尚書？

    “也就是說，郭安和郭林盛年輕時都有中意的平民女子，而這兩個姑娘都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個投河一個跳井。”公孫發現了疑點，“這麽巧的麽？”

    “手法很相似……”五爺也點頭。

    展昭就問他，“有什麽聯想？”

    白玉堂微微地笑了笑，語帶嘲諷地來了句，“大學士不想兒子娶平民女子，就把人攆到鄉下。那親王府不想兒子娶平民女子應該級別再高一點，把人害死丟井裏或者河裏，挺符合身份的。”

    薛祥貴低著頭老臉通紅，展昭也拽了拽白玉堂，那意思——你就別刺激那老頭兒了。

    五爺也不再多說什麽了，沒有證據，一切都隻是靠推測，雖然在眾人看來，那兩個女子如果是被人害死的，那蔡夫人的嫌疑，比媚兒要大得多。

    “但為什麽每次事發之後，都會出現狐狸呢？”趙普也有些上火——那桃花總是躲躲藏藏的，其實她應該是知道最多的人，有什麽辦法能讓她現身將事情說清楚呢？

    同時，展昭也在瞄一旁的歐陽少征——有什麽“好”的辦法，能把桃花引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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