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一聽到“黑店”兩個字就蹦了起來, 說是自己想到了。
    妖王讓展昭先詳細說說。
    “就我剛離開魔宮那會兒……”
    展昭剛起了個頭，殷候就問，“勵誌吃遍天下那時候？”
    眾人都看展昭。
    展昭嚴肅臉更正, “是遊曆天下！”
    天尊和殷候都很想吐槽兩句, 結果被妖王瞪了一眼，就先不說了。
    五爺也挺好奇, 他自己也是差不多那個年紀離開天山四處遊曆了一段日子, 那會兒怎麽就沒碰到過呢。
    “我過了蜀中……”
    展昭又沒說完，眾人都問他, “就竹熊攪婚那次麽？”
    展昭直望天——你們還聽不聽了？！盡說些有的沒的, 討厭！
    眾人都捂上嘴繼續看他——之後你去哪兒了？
    “我離了唐門就想去洞庭湖玩玩，一路就往東走……那什麽，就走到少林寺附近了。”
    眾人都看著展昭——你是迷路了麽？
    “這個不是重點！”展昭手一揮, “不是在少林待了一陣子麽……”
    眾人都點頭, 聽說過, 後來攪黃了法會大殿被攆走了麽。
    展昭腮幫子就鼓起來了，“我明明是幫忙抓妖僧，嫑講得貓爺跟個闖禍精一樣！”
    五爺則是明白為什麽那會兒一直沒碰上了，敢情他在西邊的時候貓兒在東邊，他走水路的時候貓兒走陸路。
    “然後呢？”殷候催他——說了半天，隻有黑曆史沒有黑店。
    “我下了山，算算時間，要回常州府給我娘過生辰了。”展昭接著說, “正好玄悔大師要去靈隱寺，我倆就搭個伴一起走麽。”
    殷候記得那年展昭後來又連著闖了好幾個禍, 趕回常州府的時候身後還跟了一幫仇家, 倒是及時趕上他娘生辰宴了, 老和尚還來紅櫻寨蹭飯……果然是一個賽一個的不靠譜。
    “我跟大師一起路過江陵府的時候，在城外官道上遇到了一隊商賈，看著跟剛被人打劫了似的，一個兩個灰頭土臉的，坐在路邊唉聲歎氣。”展昭拍拍胸脯——那我肯定是要過去問問的咯。
    “過去一問，那幾個商賈說他們可能遇上黑店了。”展昭詳細講述當時的情況，“說是昨夜他們在一家客棧投宿，吃過飯後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等醒過來發現坐在路邊，行李貨物全都不見了，錢也都被偷走了，身無分文。我問黑店具體的位置……邪門的是，這幫人講不清楚客棧的方位，隻記得客棧名叫四海客棧，就在江陵府城內。他們是晚上入的城，從城門口進，走不多遠就是那家客棧，挺大的店麵。”
    展昭一聽，江陵府這麽大地方竟然城裏就有黑店？這還了得？！拉著一群人就去衙門報官了。
    江陵府的府尹一聽也驚了，立刻派出捕快帶領衙役隨展昭去尋那黑店。
    可尋了一天也沒找見四海客棧。
    幾位捕快都是本地人，說江陵府城裏城外都沒有一家叫四海客棧的買賣，會不會是記錯了？
    幾個商賈糊裏糊塗，都說不清楚，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家客棧裏的很多器皿上，都有一個圖案。衙門師爺根據他們的描述，畫出了那個圖案，是一個月亮當中有一隻蛾子。
    捕快們都有點不信任那些商賈了，覺得沒準是瞎編的。
    無憑無據也不能耽誤人衙門那麽多時間，展昭給商賈們湊了些路費，讓他們回去了，他自己和大師在江陵府住下，繼續查。
    之後展昭找了三天，差不多把整個江陵府的酒樓飯館都查遍了，還把每個館子的菜都試了一遍，依然是毫無線索。問了不少當地人，都沒聽說過有個四海客棧……
    眼看著他娘親生辰快到了，展昭也耽擱不起，就跟大和尚一起離開了江陵府。
    離開江陵府之後一路回常州也不太平，用玄悔大師的話講，展昭小朋友所到之處逢山有寇遇嶺有賊，連過個橋，橋洞裏都可能躲著歹人。倒不是真的因為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滿大街都是壞人，壞人們其實已經躲得很好了。
    但展昭是個沒事找事的天才！
    路邊有個洞就有個洞唄，他非要湊過去看一眼，看一眼不夠，還要撿顆石頭子兒丟進去聽個響。沿途差不多捅了一萬個馬蜂窩，闖了禍還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反問——我幹什麽啦？我什麽都沒幹呀！發現壞人難道不抓麽？當然要抓的啊！
    事情一轉眼也過去好多年了，由於類似的事情遇到了太多，展昭也不記得了，隻是覺得圖案眼熟，直到提起黑店，記憶才“潮水”一樣湧上來了——在這兒等著貓爺呢！果然那幾個商賈不是亂說的！
    眾人聽完之後，一起看妖王。
    天尊和殷候指著桌上的破壺把——這究竟什麽？
    “月蛾坊”妖王言簡意賅地回答，“是個定做黑店的工坊。”
    眾人聽完都愣了，是以前從來沒聽過的套路！
    “定做黑店？黑店也可以定做的麽？”
    妖王點了點頭，“換言之，這黑店是一次性的！”
    “一次性的黑店？”展昭摸著下巴橫豎一聯係，“哦……難怪再也找不到那家客棧了，那是個臨時的，目的就是為了搶那幫商賈？”
    “也可能商賈們並不是主要目標，隻是碰巧了。”妖王給詳細解釋了一下，“這家客棧，也許本來隻是一間空房，或者是什麽晚上關門無人看管的店鋪。有人偷用了這家鋪子的場地，在夜裏開了一家四海客棧，等一個晚上會落腳此地的目標。而同一時間經過此地的其他人，也可能會一起被害。那客棧從裏到外，所有人、物品，都是‘定做’的，完成之後，一切回收，第二天一早，整家黑店消失得無影無蹤，想查都沒有地方下手。”
    “聽著很下本的感覺。”天尊和殷候都挺好奇——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像這種搞個客棧的，屬於是大活了，也有一些是小活。”妖王給眾人舉了兩個例子，都是他以前親身經曆過的。
    第一個案子，是一樁殺人奪財案。
    妖王說事情發生的揚州，他有個朋友在揚州做知府，當地有一個富戶，相當的有錢。
    這位富戶招了個女婿，可成親剛兩個月，女兒和老兩口就都相繼病死了，家裏所有的財產，被那上門女婿給繼承了。
    在坐幾人大概開封府待久了，一聽這個開頭，就都眯著眼睛搖頭——可疑啊！相當的可疑啊！
    小四子小嘴一撅，“這個不就是吃絕戶麽！”
    眾人連連點頭——團子說得對啊！誰教他的？！
    知府大人也覺得事有蹊蹺，但調查之後卻沒發現任何線索，最後寫信給妖王求助。
    妖王那段時間正好在江南，就跑了一趟揚州調查此事。
    經過一番暗訪，妖王發現家裏原本的主人死了之後，那女婿將所有下人都換掉了。
    找到原來的下人，妖王詳細地詢問一些細節，很多丫鬟小廝都提到，那女婿很喜歡陪家人喝酒，酒雖然是家裏自釀的，但用的是一套女婿帶來的酒具，每次都一定要用同一個酒壺來裝酒。
    很多家將都對此表示不解，因為本身就是大戶人家，家裏有很多酒具，那酒壺看著既不高檔也不特別，還不準更換。
    妖王細問酒具特點時，不少人都記得，酒壺上有個奇怪的圖案，月亮裏一隻蛾子。
    妖王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覺得既然那圖案可疑，不如詐一詐那女婿。
    某天夜裏，妖王留了封信在女婿枕邊，信上畫了那個圖案，以及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明夜子時，送紋銀一千兩至城外十裏亭。
    說來也有趣，第二天晚上，那女婿真的鬼鬼祟祟送了一千兩銀子到十裏亭，還質問蒙麵的妖王，“坊主不是說了，是一次性買賣麽！酒壺都已經摔爛丟河裏了，無憑無據，為何還來勒索……”
    說完，那女婿就要走，妖王自然不會這麽輕易把他放了。
    反正也不是衙門辦案不需要講究證據什麽的，妖王把人逮住了，拽進無人的樹林子，給他上了點手段。
    那女婿立刻就一五一十招了。
    妖王從他口中得知，此人原本是個賭棍，欠了賭坊許多錢，於是跟賭坊聯手製定了這麽個吃絕戶的計劃。
    而具體的謀害方法，就是用一把酒壺來下毒。
    這把酒壺是特質的，壺把手上有個機括，可以轉動，同一把壺倒出來的酒，一杯有毒一杯無毒，一起喝著酒就能把對方暗害了。毒也是對方提供的，慢性，中毒之後不會立刻發作，會慢慢累積，最後死狀形同病死。酒壺是月蛾坊定製的，五千兩一個，用完之後銷毀，殘餘部分丟入河中。
    女婿找月蛾坊定做了這麽把壺，奪人財產之後跟賭坊分了賬。
    展昭聽完有些上火，覺得也太不像話了，忙問妖王，“那女婿怎麽找到這月蛾坊的？從來沒聽說過啊。”
    “我也問他了，他說並不是他去找的人，而是人找的他。”妖王回答說，“那女婿想神不知鬼不覺搞死那一家人，正沒招呢，就有人給他送了一封信，說來也巧，也是放在枕頭邊的。”
    “那個月蛾坊的目標，是經過他們篩選的吧。”白玉堂算是明白了，“是自己去找客戶，而不是客戶找他們，確保了保密性。”
    妖王點頭，“沒錯。”
    “那第二個例子呢？”眾人讓妖王接著說。
    妖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說，“五千兩買一把酒壺，害死了全家人，這如果隻是月蛾坊做的一件小案子的話，那麽製造山崩，害死知府，就是他們做的大案子了。”
    “知府？”眾人都瞧著妖王。
    妖王點點頭，“我那個朋友揚州知府。”
    眾人都一驚。
    小四子也問，“給妖妖寫信的那個知府麽？”
    妖王點頭，“我將查到的事情告訴了好友，他便開始著手調查月蛾坊，結果突然周邊某個村莊出了疫病，他去救災的途中，偶遇山崩，被山上滾落的巨石給砸死了。”
    眾人都皺眉。
    “我得到消息的時候也覺得蹊蹺，就去現場查看。”妖王放下杯子，“我站在山邊時，突然跑來了一個放牛的小娃娃，遞了封信給我，說是剛才一個路人讓他給我的。我拆開信，裏麵就是我之前放在女婿枕邊的那張信紙，
    “等我回到揚州府，發現女婿死了，賭坊的掌櫃也死了。”妖王歎了口氣，“可惜那會兒我沒有時間追查此事，差不多到了要去撿小遊的時候了，所以我就急著返回天山了。”
    “竟然是這麽久之前的事情了……”眾人都感慨，那會兒天尊還沒從蛋裏孵出來。
    “我本來想著，壞人也有個壽命，萬萬沒想到……”妖王拿起那把酒壺，看著壺把手上的圖案，“禍害真能遺千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