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次意外進來看到, 趙子言已經很久沒再見到那無字靈牌了, 剛才突然看到其實還挺驚訝。

    排除當初胡亂猜想的謝家之後, 趙子言再看這靈牌, 聯想下那六支香, 隻覺得這所代表的人必然是和溫雅和季梅引兩人都有關係……按照江湖的說法可能是溫雅的師父等，但溫雅不是江湖中人，教人讀書識字也不會像是門派一類一代代傳下來；但若是從溫雅所說的撫養季梅引長大成人來看，這種幾乎徒兒等於半子的做法……那無字靈牌即使和季梅引有牽連, 隻怕也隻是他先前猜想過的溫雅親人裏的某一個。

    一邊想著, 趙子言就熱了食盒的飯菜給溫雅他們送去, 然後不多留，隻回廚房又煮了點麵，自己吃了才端去前麵給雙胞胎一人一碗。

    雖然已經聽季梅引喊過雙胞胎, 可是“小知”“小和”這種叫法還是更像是昵稱而不是名字, 因此趙子言喊人的時候還是猶豫了, 隻把麵放在桌子上了說一聲：“給你們準備的。”

    小知本就坐著, 見碗放下就點了下頭坐正, 而小和則是道一聲謝了從櫃台出來。

    一會趙子言把碗先收了去廚房，然後回到店裏拿了一本書, 不跟雙胞胎一樣隻坐在那裏。

    再過了一會, 大概也是實在無聊, 小知就問：“小孩，我們能拿本書看嗎？”

    趙子言說：“隻要不損壞就行了，先生的書店是可以借閱的。”

    然後他們就一人拿了一本書待在小桌子兩側。

    當趙子言大概看了手裏這本書三分之一的時候, 店裏的門簾揭開了，季梅引先走出來，然後溫雅在後麵。

    雙胞胎放下書站起來。

    季梅引問：“先前讓你們了解的情況，都查探清楚了嗎？”

    小知先說：“城隍廟那邊啊，過幾天就不好咯~本來周圍就地勢低，自然積了些水潭，大大小小分布在外麵，隻等雨繼續下了連成一片。雖然外麵已經有人挖了導水溝，但是不能太破壞地麵嘛，就隻在四周挖了幾下，能導多少水到秀水河裏先不說，隻看幾天過後秀水河也漫出來了——城隍廟肯定得淹。”

    小和說：“西市那邊已經不好了。原本那邊有很多大通鋪就隻是在粗製濫造的房子裏，現在雨下了四天，已經有不少房子因為漏水厲害而沒人敢住。西市的人一個個都往建得好一些的房子裏搶，但是稍微好點的房子就幾間而已，現在已經全住滿了，有些人進不去，又不能因為這個而跟房舍人起衝突，就在有人出來的時候逼著交換，開始出其不意確實換了幾個，但是後來大家發現了之後，就沒人敢出來了，那些沒辦法的人隻能退回去。”

    季梅引聽了之後點點頭，不說話，隻看向溫雅。

    溫雅想了一會之後問：“城隍廟那邊有官府的人嗎？”

    小知說：“好像有個衙役在紙上記什麽吧——出來查看情況的倒一個沒有~”

    溫雅又問小和：“西市那邊除了房舍人，有其他人維護秩序嗎？”

    “沒看到。”小和說，“不過雖然沒看到多什麽人，但是各個房舍人都端了椅子攔在門口附近，想必也是不想在天災之前先出了**。”

    趙子言看了外麵的雨，即使下了幾天也依然是不減半分威勢。他之前沒多接觸過洪災和相關資料，也不清楚大暴雨下到什麽程度才會引起災難，但是從另外幾人的反應來看，隻怕秀水城這次難以逃脫。

    如果不是他不想一路沿著山林風餐露宿，想必也不會落到這種困境……雖然感覺很無情，可是他本來就隻是來做任務的，除了許願者跟他有一定牽連之外，其他人都是過客，是不必在意也不需要在意的人事物……

    趙子言這麽跟自己說，然後就感到有人摸了他的頭。

    “沒事啦。”溫雅說，“雖然秀水城地勢低，但是現在周圍的路還沒被堵死，往外走還來得及——要是真的出事了，我會先把你送出去。”

    “先生……我去一下後麵。”趙子言說一聲，然後就跑回了廚房，關好門窗了召喚出白樺。

    “白樺，這次秀水城會發生洪災嗎？”

    然後空白的地方顯露出字跡：“根據數據來看，不會，但是會發生澇災。”

    忽略白樺的摳字眼，趙子言問：“那你知道怎麽進行救助嗎？”

    “不知道。我的二界技能‘分析’隻能根據任務者周圍的情況推斷出可能導致的物理結果，之後要就此再做什麽，就隻能是自身對任務者提出建議：我的建議是，你自己先走。”

    見趙子言不說話，一會上麵的字跡又刷新了：“我知道你是人，有情感，過了這麽多年，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是非分辨能力，你會因為自己拋下對你照顧有加的溫雅而慚愧，也會因為對其他人的無能為力而內疚。

    但是認清楚，除去任務者的身份，你現在隻是一個普通人，而我現在也不能給你任何幫助。你沒有能力改變天災的降臨，也沒有能力讓那些窮苦人家離開之後生存下來，你能做的，就隻是對許願者負責，不要使得他的身體意外死亡。”

    “你才在這個世界過了十幾天而已。想一想，每一天，每一秒，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都有人死去，即使這次真的出事了，你就當做沒來過秀水城，這裏死去的人也都是那些你所不知道的無數人之一。或者，即使秀水城裏能走的人已經走了不少，你也覺得不能接受自己的這種行為——那你就放棄任務吧，把許願者的身體交給另一個任務者，讓ta來麵臨這種選擇。”

    這是趙子言的第十個任務世界，按照每五個任務的完成獲得一次免費放棄的機會的規則，他可以在過了最初一個小時之後無損害放棄任務。

    “如果是其他任務者，是不是會直接走？”趙子言問。

    “按照我之前看過的任務者檔案，一般來說，是的。

    因為任務世界和中轉空間的時間速率差別，不少任務者都會以‘上世界’稱呼中轉空間以及我們一族所活動的範圍，然後再用‘下世界’統一概括任務世界。對於檔案裏不少任務者來說，他們把‘下世界’的生命體當做朝生即暮死的生物——因為中轉空間裏的一天，就是任務世界裏的一萬年，有時候他們隻是在中轉空間看了本書或者小憩一會，‘下世界’的生命體就已經輪回幾次。

    在這種情況下，任務世界裏死一個人，對大多數任務者來說，隻是必然發生、無關痛癢的事情。就算再心軟，再不希望有人死去，但是真正麵臨他人死亡的時候，任務者就要知道，生死本就是尋常，而任務世界的人尤甚，如果這和任務無關，就不值得多費心。

    況且因為不完全世界的存在，每一次劇情的走完，世界裏所有的人都會隨著世界‘一起’消失，如果太在意生死，麵對‘自己’昔日的親友一朝盡數消散，任務者又該如何反應？”

    幾大段話之後，過了一會字跡再次更改：“況且，現在路還沒堵上，我看你在意的應該隻是溫雅對你這麽好，你卻要自己先逃。如果你不想放棄任務的話，可以去勸溫雅試試？其他人跟你們又沒多大關係，隻要你們走了，你在意的人和你負責任的人安全了，事情不就算是解決了嗎？”

    “溫雅說的是‘會先把你送出去’。”趙子言深呼吸之後說，“也就是說之後可能會有危險，但是溫雅選擇把我送走，然後自己留下。”

    “明明先生說過，即使有事也輪不到他來管，隻管過好我們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讓朝廷和江湖……江湖？”趙子言想到季梅引，“江湖？？？季梅引幹嘛這時候回來！”一激動，趙子言就不小心放大了一點音量，然後他把白樺本體放在桌子上了拉開一條門縫——無聲無息，應該沒被聽到。

    “引月教教主誒，肯定能調配不少人，真是……”趙子言想了下，如果溫雅要幹什麽事季梅引還真能幫上不少忙，最後隻有氣無力地歎一聲，“生氣。”

    又過了一會，趙子言的聲音重新響起，隻是這次語氣裏的情緒已經完全不同了。

    “不過這樣也好，我原本是打算先去謝家所在的望城，先根據劇情去附近拿了原本是在十八年後被林思遠拿到的天琴老人的信物，然後以此讓白家知道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停止對傳言的進一步控製。再對著原身的堂弟謝宇的臉修整下了混進藏書閣，偷偷摸摸用血脈開啟密室門，然後按照劇情裏的‘攻略’走進去。”趙子言說出自己原本的計劃了又說，“現在……嗯，就當刷好感了混點武功好了，有備無患嘛。不管成不成，等到真的不行了我一定走。”

    謝思純模擬的記憶裏，他的臉和堂弟謝宇有九成相似，因為這個謝韞最開始還以為他跟謝宇一樣也是謝宇他爹的遺腹子，想著斯人已逝和謝宇他爹當初確實沒能娶成喜歡的表妹，就盡量忽略了他的來曆，直到後來發現真相後，自己實在接受不了才轉而對他冷麵相對。

    本來啊——趙子言是打算在白家發現不對之前先把“斬鬼”放到他們家祠堂，然後再讓他們自己把自己賣掉。

    最開始傳播消息的人肯定是白家的人，但是當消息傳出去之後，那些二次傳播者就不一定聽白家的了。

    在經曆過現代社會的信息大爆炸之後，趙子言十分能感受到消息在傳播過程中的曲解程度，很多消息在最開始隻是“小紅被小明告白了，小明膽子小就拉上了小剛，小紅拒絕了小明，小明跟小剛去借酒澆愁”，然後卻能經曆發展出以下過程：

    一、小紅被小明告白了，小明膽子小就拉上了小剛，小紅拒絕了小明，小明拉小剛去借酒澆愁；

    二、小紅被小明告白，小明知道小剛也喜歡小紅，兩人公平競爭之下一起去告白，小紅拒絕了兩人，兩人借酒消愁；

    三、小紅被小明告白，小明知道小剛也喜歡小紅，於是偷偷跑去告白，結果小剛也去了，小紅覺得被戲弄拒絕了兩人，兩人借酒消愁；

    四、小紅被小明告白，小剛提前知道之後因為喜歡小紅而心裏不舒服，於是也去告白，結果兩人撞上了，小紅覺得被戲弄，於是拒絕了兩人，兩人心裏恨恨又傷心，相約喝酒壯膽之後幹一架；

    五、小紅被小明告白，小剛提前知道之後因為喜歡小明而心裏不舒服，於是也去告白，結果兩人撞上了，小紅看出小剛的心思於是拒絕了兩人，小明傷心欲絕又悲憤，小剛欣喜若狂但是必須傷心欲絕且悲憤，兩人相約喝酒壯膽之後幹一架；

    六、小紅被小明告白，小剛因為喜歡小明而成為了他的好兄弟，以朋友的身份忍著傷心前去加油打氣，結果在小明告白之後忍不住心裏的悸動，衝動之下說出“我喜歡你”，被誤解成跟小紅告白，小紅了然，小明傷心，小剛悲憤，小明約小剛喝酒之後幹一架，結果兩人酒後撿起了肥皂。

    一是事實，六夠狗血，過去追過新聞的經曆讓趙子言明白很多人不愛發現事實，隻喜歡聽故事，既然這樣，那就把白家放出的消息潤色一下咯。

    就像白樺說的那樣，他其實在意的隻是溫雅對他很好，至於無關緊要的人，既然做了壞事，就不要怕遭報應。趙子言按住心口之後想。

    白家傳言千年前吳舟子大師曆經千辛萬苦才打造出的武林七神器之一，凶刀斬鬼，自五百年前就在趙家。

    天琴老人一生製琴，六親不認，現如今耗費他畢生心血的六珠弦隻差最後一點裝飾品就能徹底完工。

    凶刀斬鬼，足夠配得起他的六珠弦。所以出關之後一得到消息，天琴老人衝到謝家，一人不從就殺一人，一家不從便斬一家，隻全綁起來了在族長麵前一個個砍頭，直到族長求饒、服軟，取出了斬鬼。

    天琴老人當場就毀刀製琴，並在六珠弦完工之後，以謝家所剩之人祭琴，才朗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夫終其一生，無憾矣！”

    之後天琴老人就瘋瘋癲癲，拿著一把六珠弦引人比試，直到被齊峽山除魔而追進山裏，撿到了當時八歲多的林思遠。

    之後天琴老人走火入魔，齊峽山也沒了，林思遠在遭罪一年多之後背好六珠弦，再度開啟流離生涯。

    ——能說這麽多全是因為，天琴老人是林思遠第二個師父，因為對林思遠的影響很大，是領他入武林、交他武功和音色惑人的人，所以在劇情裏占的分量不輕，擁有的字數描寫也不少。

    林思遠有幾個師父不重要，但是這份對天琴老人的信息記錄很重要，所以在知曉天琴老人的執念之後，想到要利用這個實在是很容易的事。

    白家說斬鬼在謝家，那趙子言還能說斬鬼在白家呢，白家不能拿出真正的證據以免暴露，趙子言卻能真的拿了斬鬼，還把刀鞘拔走了引人注意：但凡七神器，失了封印之後就能被內力深厚之後所感知——而斬鬼的封印，就是它的刀鞘。

    謝家擁有斬鬼是懷璧其罪，那與謝家勢如水火的白家又能好到哪裏去？不過半斤八兩，都不能守住而已。

    白家知道這個所以沒想過貪斬鬼，但是趙子言偏偏就是要讓他貪，要他得到斬鬼，然後被天琴老人聞訊而來。

    白家為了三年後的事從最開始就一直在造勢，但是當勢頭那麽剛好的時候，當人們知道斬鬼在這一片區域的時候，在斬鬼被推斷出在謝家之前，先被感知到在白家呢？

    白家的不敢直言，在這時候就扇了自己一巴掌，本是想一點點把嫌疑推到謝家，卻被人釜底抽薪，直接放在火上烤，這滋味，想必不好受~

    講解完自己原本的計劃之後，趙子言問白樺：“你確認我是適合正向任務的任務者？”

    白樺回複：“你還太年輕，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黑暗。”

    好吧，趙子言鬆一口氣，然後說：“這個計劃操作不難，隻需要拿到天琴老人的信物，然後在適當的時候阻止白家繼續控製流言就可以了——其實不算這一環也可以，畢竟有了感知，即使流言再‘逼真’，也隻會引來不明真相的宵小而已，對謝家來說不算麻煩。”

    “所有事情都隻是輔助，隻要拿到斬鬼就行了！”趙子言想了一會之後下定論，“而劇情裏林思遠曾經在遺跡裏演示過如何不用謝家血脈進入密室——這也是白家發現斬鬼所用的方法，詳細到每一個步驟的‘攻略’，加上謝家的血脈，我會比林思遠走得更輕鬆。”

    “既然已經想清楚以後的每一步了，也知曉天琴老人的出關時間在兩年多以後，這中間的時間急不得，也不用趕，我就自由支配了~”趙子言說，“在最後時刻之前，我要留在這裏，等著看溫雅要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捉蟲以及將“高等空間”替換成“上世界”，將“低等空間”替換為“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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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林思遠的師父是誰還是個挺重要的問題，因為他那些早死師父裏第一個就是溫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