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期期艾艾的回來了，稟報道：“回稟皇上，奴才去國相府時，七皇子殿下已然不在那裏了。相府中人說、說……”

    皇帝的眸光不由一沉，“說什麽？”

    “他們都說，殿下怒火攻心失了神智，去了華家祖墳處，要將那華七小姐的墳墓掘開來看看、看看裏邊躺著的是否真是七小姐……”

    雖然這內侍十分害怕，聲若蚊蠅，但這話鑽入了皇帝的腦中，還是令他頗為震驚，一時半會兒都沒轉過彎來。

    他愣愣的看著因為害怕已然跪伏在地的內侍，吃力的問道：“你、你說什麽？”

    那內侍此時已然被嚇得瑟瑟發抖，但皇帝問話誰敢不答，隻好回道：“皇上，殿下一時衝動，去掘華七小姐的墳墓了！”

    皇帝頓時隻覺一口氣上不來，雙眼一翻，差點兒沒有一頭栽倒了。

    服侍他多年的老太監總管忙在他的身後扶了他一把，驚叫道：“皇上、皇上！您沒事兒吧？”轉而又怒斥依舊跪伏在地哆哆嗦嗦的小內侍，“你個糊塗東西，還跪著做什麽？還不趕緊去請太醫來！”

    皇帝本來還想說不用去，但他胸口的那口氣實在是堵著出不來，他隻漲紅了臉，口中竟一個字也吐露不出。

    被老總管拍著後背順了好一會子的氣，皇帝這才緩了過來，後退了兩步被老總管攙扶著跌坐入了龍椅之中。

    此時這清涼殿裏一片寂靜，守在殿外的侍衛內監均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就更別提敢弄出什麽動靜了。

    皇帝低著頭喘息了許久，才恨恨然的罵了一句，“孽子！真讓朕不省心！”

    老總管不敢接茬兒，隻當作沒聽見。

    說起來這父子倆的心性當真是差不多，當初皇帝在得知華玉蕭已然死去都下葬了的時候，第一想法也是如此。

    但好歹他是皇帝，有些事情實在是抹不開麵兒，便也就按捺住了。但李錦見顯然沒他這麽講究，想做什麽便去了。

    他隻是做了皇帝想做卻被身份掣肘沒有做的事情，其實皇帝自己也很想知道，那墳墓之中躺著的，是否當真是那曾經詭譎莫測的華玉蕭。

    於是他撐著額頭想了想，倒是將暗衛找了來，吩咐道：“你去跟著七皇子，就遠遠的跟在他的身後，莫要被他發現了。他不論要做什麽也不要阻止，你隻需在一旁看著便是。”

    那暗衛就藏匿在皇帝的身邊，自然聽見剛剛內侍所說的話，知道李錦見是去掘人墳墓。原想著皇帝是要他去阻止，沒成想竟然隻是旁觀。

    暗衛領了命，來無影去無蹤的，很快便消失了蹤跡。

    皇帝這心中實在是悵然，他沒想到在李錦見的心中，那華玉蕭竟然這般重要。

    簡直重要得有些超出他心中所料。

    皇帝在清涼殿中一直等候著，直到該是用晚膳時，太醫煎了安神補氣的藥與晚膳一同呈了上來，他便獨自一人在清涼殿中用了膳。

    之前倒還好，風平浪靜的，田淑妃待他倒也還用心，令他隱隱好似感受到了當年他們二人兩心相許時的和諧時光。

    但自從華玉蕭的死訊傳入宮之後，田淑妃便又再次冷落了皇帝。之前為了他們之間的情分好歹還能敷衍著，但這次卻是徹底的避而不見了。

    畢竟淑妃是個明白透徹的人，皇帝所做的一切她久居深宮無法阻止，但她也過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一道坎兒，不能再如常那般對待他。

    皇帝明知此事一旦做了，將會遭遇眾叛親離。但他依舊如此執拗，隻是因為國師臨走時曾留下的一句話。

    “七皇子殿下原是天縱英明世間少有的帝王之才，隻是遇見了華七小姐之後，他的命格便開始有了轉變。”

    雖說他到了後來，也有要除掉國師的心思，但對於這位通曉天地識破神鬼的長者，他那悲天憫人的情懷，皇帝還是很相信他的。

    於是他想將未央國交到李錦見的手中，不僅僅隻因為他是摯愛之人的兒子。而決心要讓那華玉蕭從李錦見的身邊消失，也隻是因為她妨礙到了他。

    為君臨天下者，勢必不能情愛大於博愛，這一點教訓，在皇帝自己的身上已然體現得淋漓盡致了。

    重蹈覆轍這樣的事情，他一定要盡全力去阻止。

    暗衛直到深夜方才回來，且滿麵的驚懼難平，就連見到皇帝時，都沒有恢複常態。

    皇帝依舊坐在他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之上，清涼殿中的燭火尤為耀眼，將整座宮殿全都照得亮亮堂堂的，仿佛絲毫都沒有藏汙納穢之處。

    但他那副略帶著倦然的麵容，卻是深深的藏在光明背後的陰影中，令人一眼望過去隻覺得，天子威重之餘，頗為喜怒無常。

    如此，暗衛更覺心驚膽戰，竟連回話都有些磕磕絆絆。

    “……回稟皇上，七皇子殿下找到華七小姐的墳墓之後，便不顧眾人的阻攔，一意孤行的掘開了那座新墳……”

    華玉蕭才下葬不過數月，又是盛夏時節逝世，如今更是涼秋，這座新墳上添的泥土尚且沒有被旁邊的同化，墳頭亦是一片荒蕪，寸草不生。

    “當時國相大人便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很想阻攔他。但殿下、殿下卻喚出數名武功高強的暗衛攔住了他們，國相大人即便怒火攻心，亦是無法……”

    皇帝又怎會不知道，李錦見所培養的那支暗衛隊。光是他所知曉的那實力便已然是深不可測，更何況是那些沒有在人前顯露過的。

    “……到底還是沒攔住，殿下親手掘開了那座墳墓。臣本想湊近些能看清殿下的麵色，但隻因著天色已晚，殿下的暗衛隊又十分的警惕，是而臣隻能在遠處旁觀，倒是沒有看清……”

    他是沒看清李錦見在掘開華玉蕭的墳墓之後究竟做何神情，還是沒能分辨出躺在棺材中的那具屍首是否就是華玉蕭本人，這都十分無關緊要了。

    因為皇帝足夠了解他的兒子，若是讓李錦見覺得在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活生生的華玉蕭，那麽他定然會立馬衝進宮來，質問皇帝，究竟將人藏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