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麵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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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寬闊的草地,被步障隔出幾塊區域,其內傳來歡聲笑語,宇文化及邊走邊聽,發現那些說話的人,既有婦女也有兒童,看樣子這是一個大戶人家攜家眷出遊。

    富貴人家出行郊遊,一般會拉起步障,遮擋風塵以及旁人的視線,尤其女眷出行時,步障必不可少,免得被路人一個勁的盯著看,那樣會讓女眷們極其不自在。

    而在郊外遊玩時,也會拉起步障,如同圍牆一般,在野地裏圈起一個臨時府邸。

    步障有兩種形製,一種是如同牆壁般的長形固定步障,另一種是方形活動步障,以橫梁展障,梁中間接一豎杖,由仆人手持,可以隨人移動。

    此種活動步障又稱‘行障’,富貴人家的女眷下車,即用行障遮擋,免得被居心叵測之徒見著如花容貌,心生齷蹉想法。

    同理,在野地裏遊樂時拉起步障圍成院落,也有防止他人窺探的作用,不過此時的宇文化及急著逃命,可沒心思窺探步障後麵的女眷是何容貌。

    人靠衣裳馬靠鞍,對於富貴人家來說,要想彰顯自己的尊貴地位,不可能光靠自己的衣著,出行時各種能擺出排場的東西,都要發揮作用,而步障便是其一。

    晉時,王愷和石祟鬥富,就比試過各自的步障有多豪華:王愷作紫絲布步障四十裏,石祟隨後作錦步障五十裏作為反擊。

    紫綢和蜀錦價值不菲,用來做步障,可想而知兩位多有錢,宇文化及經常與人出遊打獵,用的步障雖然不至於那麽奢侈,但也當然不會是普通布匹,他就是想看看,這戶人家的‘成色’如何。

    因為左右有人夾著,宇文化及不可能靠近了看,不過這步障的成色他倒是看出來了,是再尋常不過的布,所以這戶人家似乎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

    之所以要判斷對方的‘成色’,是因為宇文化及擔心對方認出自己一行人,他們是皇宮侍衛,天子又在隊伍中,如果是經常入宮的官員武將,恐怕就會認出他們來。

    現在宇文化及初步判斷,對方最多是一般的地方豪強,因為除了步障,他還發現進進出出的幾個侍女,其衣著很尋常,沒有什麽綾羅綢緞。

    不說別家,就是他自家的侍女,穿的都比對方不知好多少倍,更別說他家出遊時,所用步障都是絲綢製成,所以宇文化及覺得對方的郎主即便當官,也未必有機會入宮,所以不太可能認得他們。

    即便有官職,想來官位也不是很高。

    他想到這裏心中稍定,對於一會能否騙過對方比較樂觀,不過唯一的問題就是怕天子出紕漏,所以宇文化及特意跟在宇文乾鏗身邊,以便隨機應變。

    一行人被引到步障一隅,沒過多久有仆人搬來胡床、食案,意思是請這些不速之客歇息歇息。

    宇文乾鏗身為天子,無論到哪裏都是最尊貴的人,所以習慣性向著首座走去,被眼疾手快的宇文化及輕輕扯住,他先是一愣,隨後回過神來。

    劉居士現在是這一行人的郎主,他是仆人,所以仆人就得有仆人的樣子,然而宇文乾鏗哪裏知道仆人的樣子是什麽,隻能跟著宇文化及站在劉居士身後。

    郎主見客,仆人即便能夠侍立身後,也不能東張西望,更不能直視客人,因為這樣作很失禮,宇文化及見著宇文乾鏗東張西望的樣子,趕緊低聲提醒幾句。

    為了避免露出馬腳,他索性和另一名侍衛組成人牆,把宇文乾鏗擋在後麵,省的一會做出什麽失禮之舉,讓對方看出破綻。

    對方命人端來許多食物和清水,請他們一行人盡情享用,宇文乾鏗這次倒是知道輕重,沒有擺出架勢等人將食物奉上。

    劉居士雖然先動手吃起來,卻特意留了一塊最好的烤肉,由天子食用。

    不知過了多久,步障外人影晃動,數人走了進來,當先男子身著常服,麵白無須,年近三十,身材魁梧。劉居士在看清那人樣貌之後驚得冷汗瞬間冒出來。

    這人他見過,至於對方認不認得他,那就是在兩可之間。

    皇宮禁衛,分禁軍、侍衛,禁軍有六率,即虎賁率、旅賁率、射聲率、驍騎率、羽林率、遊擊率,每率分左右,有上士、倅長中士、下士為統領之官。

    驍騎率隨同天子出行,負責外圍警戒,而身為武騎常侍的劉居士等人,則跟隨天子左右,劉居士和驍騎率倅長爾朱最相識,雖然隻是點頭之交,但終歸是麵熟。

    爾朱最人稱爾朱三郎,劉居士某次出宮回府時,碰巧看見爾朱最與其二兄在止車門交談,雙方有一麵之交,那位爾朱二郎爾朱休,就是眼前之人。

    劉居士隻覺得後背涼颼颼的,他雖然和爾朱休隻是一麵之交,對方未必記得他,而且也未必知道他和天子逃出鄴城,但他不知道對方見沒見過天子,所以隻能硬著頭皮演下去。

    雙方寒暄一番分主賓坐下,那名男子果然是爾朱休,今日攜家眷郊遊,順便打獵助興,結果卻遇見了落難的‘方郎君’。

    爾朱休並未報出自己的官職,想來是沒打算和萍水相逢的‘方郎君’有什麽深交,不過他依舊關切的問起到底發生了何事。

    劉居士見著對方沒認出自己,暗暗鬆了口氣,然後現編了一個故事,說他和從弟(族弟)從河東返回襄國,未曾料遭了賊所以落難至此。

    細節不敢說那麽多,能含糊的一律含糊,他在鄴城廣交豪傑,所以對河東到鄴城一帶的地名算是熟悉,說起來頭頭是道,差點連自己都信了。

    身為從弟的另一位‘方郎君’(宇文化及),適時插話,說起近日的悲慘遭遇,那叫一個頓足搥胸。

    他雖然不不認得這位爾朱休,但見著劉居士後背被汗水打濕,心中暗道不妙,趕緊和劉居士一起演戲,他就怕劉居士惶惶張張的樣子讓對方起疑,到時候可就完蛋了。

    爾朱休雖然坐在他們麵前,但身後站著十餘名彪形大漢,更別說步障外還有手持弓箭的家仆,他們要發難,根本就沒有勝算。

    劉居士雖然出了一身冷汗,但好歹說話沒有顫音,而站在宇文化及之後的宇文乾鏗,聽得爾朱休的名字後,不由得手心出汗,因為他在奏章上看見過這個名字,甚至還見過對方。

    開府將軍爾朱休,其弟爾朱最是禁軍驍騎率倅長,宇文乾鏗不知道爾朱最是不是丞相尉遲惇的人,但知道對方肯定不是自己人,而爾朱休曾經入宮見過他,所以一旦被對方認出來...

    宇文乾鏗隻覺得心跳加速,但更多的是慶幸,因為方才若不是劉居士急中生智,將他的臉抹黑又讓他做隨從,一旦現在是他坐在前麵和爾朱休說話,恐怕很快就會被對方察覺。

    談話不知持續了多久,一名仆人入內在爾朱休耳邊低語,劉居士見狀緊張起來,想要去摸刀柄,卻見著爾朱休身後隨從目光如炬,隻能老老實實坐著。

    對方若是借故離開,恐怕是識破他身份,趁機出去安排人手,然後來個擲杯為號,將他們一網打盡。

    劉居士剛想到這裏,爾朱休起身,向他拱拱手:“方郎君請稍待片刻,家中有事,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