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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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名頂替之人既然敢如此行事,要麽有恃無恐,要麽自作聰明,楊玄感雖然決定戲耍一下對方,但也提防著對方狗急跳牆,所以帶著人手,就等一會揭穿對方真麵目後一舉拿下。

    既然是要戲耍,那麽一上來就說破可就真的無趣,楊玄感決定先給自己偽造一個身份,然後逗弄那膽大包天之人,一步步將其謊話拆穿。

    騙子既然敢冒名頂替,那麽有可能對楊家的情況比較熟悉,所以那麽他偽造的身份必須和‘楊玄感’的親疏關係不遠不近。

    若關係近了,對方一聽就知道見麵後必然被識破,很可能就直接翻牆逃跑,若關係遠了,對方可以拒絕見麵。

    不遠不近的關係,那就是堂兄弟或者表兄弟,楊玄感出身弘農楊氏,有許多堂兄弟,他本打算假冒認其中一名,但想了想還是決定改。

    堂兄弟的關係還是近了一些,容易引起那騙子的警覺,所以他決定從母族這邊入手,楊玄感母親出身名門望族滎陽鄭氏,他自然有幾個表兄弟。

    這幾位表兄和他楊家往來不是很多,而騙子極有可能熟悉楊家的情況,那麽聽說是罕有來往的表兄弟求見,想來會壯著膽子出來演戲,那麽就是一個引蛇出洞的極好辦法。

    楊玄感想了一個表弟的名字決定暫時冒認,不過他在見著郡丞前,卻讓一個心思活絡的隨從來冒認,他簡單交代了幾句,轉身退出了廳堂。

    他可不想親身犯險,被狗急跳牆的騙子挾持,到時候丟臉且不多,還有性命之憂,所以楊玄感決定在廳外布置,一會將這夥騙子全部抓起來。

    驛丞派人找到已經住下的‘楊玄感’通報好消息,說其表弟‘鄭虔’恰好投宿驛站,想和他見上一麵。

    冒名‘楊玄感’的劉居士,用完晚膳之後正在休息,他身上傷口正在愈合,加上體力消耗較大,所以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得知這一消息之後有些錯愕。

    正所謂越怕什麽越來什麽,他冒名頂替,擔心的就是被正主識破,但這種事情的概率太低,所以劉居士和天子以及宇文化及才決定冒險。

    如今剛在驛站住下,就來了個‘楊玄感’的表弟‘鄭虔’,事情如此之巧,讓劉居士的心髒撲通撲通跳起來。

    扮作他從弟的宇文化及,還有扮作他隨從的宇文乾鏗,此時都住在隔壁,所以劉居士說自己風塵仆仆先洗個澡再見客,讓驛卒出去複命。

    他轉到隔壁,和天子、宇文化及商議一下對策。

    當年楊堅受禪建立隋國,楊玄感之父楊素、劉居士之父劉昶、宇文化及之父宇文述都成了隋臣,所以楊玄感、劉居士、宇文化及之間關係不說密切,卻是時長見麵而且還是比較熟悉的。

    劉居士知道楊玄感的母親鄭氏出身滎陽鄭氏,所以楊玄感有姓鄭的表弟沒什麽奇怪,他當年在長安時,大概知道楊家的情況,所以此次冒名頂替,也有一些底氣。

    楊素一家與其妻族的往來似乎不是很頻繁,楊玄感的表弟似乎不止一個,所以這個‘鄭虔’未必對楊玄感的樣貌記得很清楚,那麽見見麵也許會有驚無險。

    可萬一對方真記得,到時候穿幫了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楊素如今人嫌狗嫌,遠房親戚避之不及,那鄭虔若知道實情,必然裝作不知道,以我之見此人平日裏和楊家的往來未必很多,對楊素一家的情況不是很了解,故而想來攀攀關係。”

    “那麽我可以出去一見?”

    “我覺得可以冒險一試,不然容易讓人生疑。”

    宇文化及的判斷是可以去見麵,楊素當年率領隋兵襲擊周國天子宇文乾鏗的車駕,被西陽郡公宇文溫壞了好事,楊素還在亂軍之中被射瞎一隻眼,這件事許多人都知道。

    待得隋國滅亡,楊素和其他人一樣投降,又成了周國臣子,本來朝廷是要追究楊素當年的‘惡行’,不過後來多方考慮之後,還是對此事略過不提,以示對那些叛國又投降的文武官員既往不咎的態度。

    但楊素的仕途也就沒什麽前景可言了,投降之後爵位當然沒了,一直在家裏賦閑,直到後來不知道走了什麽門路,得以被舉薦為玄州刺史。

    宇文乾鏗看過奏章,知道楊素的任命,也知道他還沒有上任,所以沿途驛站未必知道楊素家裏的情況。

    正是因為如此,宇文乾鏗之前才和劉居士、宇文化及商定,要冒用楊素長子楊玄感的名義投宿客棧,現在聽說有表弟鄭虔要見楊玄感,宇文乾鏗不知何故覺得心中不安。

    劉居士在猶豫見不見,宇文化及覺得可以一見,而宇文乾鏗心中的不安越來卻強烈,他覺得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巧了,巧得讓人不安。

    說白了這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宇文乾鏗強壓著不安,仔細想了想,他覺得無論鄭虔認不認得‘楊玄感’的麵貌,他們都不能見麵。

    很簡單,假的就是假的,劉居士和宇文化及隻是大概知道楊玄感家裏一些事情,但表親之間一旦聊起家族隱私,劉居士這個假楊玄感肯定答不出來。

    到時候會出什麽事可就難說了,所以宇文乾鏗覺得為防萬一,劉居士必須有個緣由,答應見麵可實際上無法見麵。

    “陛下所言甚是,微臣那就...那就行個苦肉計!”

    劉居士決定在一會出去見客時,‘不小心撞到廊柱’導致血流滿麵並且頭暈,那就可以名正言順臥榻休息,然後將見麵之事推到明日,而明日一早,他們就騎馬離開溜之大吉。

    三人在房中計議已定,正要依此布置,卻聽院子裏腳步聲起,有人走了進來,劉居士和宇文化及麵色一變,剛要幫助宇文乾鏗爬窗,卻聽得驛丞在外說道:

    “楊郎君,令尊如今已在驛站,卑職特來通傳。”

    “啊?啊...馬上就來...”劉居士回答者,心中慌亂不已,若不是膽子還算大,話都要說不出來了。

    如果說表親見麵可以借故推脫,那麽父親要見兒子,兒子就是斷手斷腳都得爬到父親麵前,冒認為‘楊玄感’的劉居士,此時已經麵白如紙,而另外兩個也好不到哪裏去。

    楊素作為降臣,身上有水洗不去的汙點,認得劉居士和宇文化及,甚至還見過天子當麵請罪,所以極有可能認出草草化妝的他們。

    如今抓了他們必然識破身份,隻要帶去鄴城交給丞相尉遲惇,到時候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如此的誘惑麵前,誰不會動心?

    “陛下!微臣一會無論如何都要挾持楊素,護得陛下周全!”

    劉居士低聲說道,此時的他如同被人逼到絕境的野狗,雖然極度害怕卻也極度亢奮,要來個困獸鬥,為讓宇文乾鏗逃出去而奮力一搏。

    叫門聲起,容不得劉居士多說,他應了一聲後深吸一口氣便去開門,雖然沒有佩刀,但腰間別著匕首,一會就是派上用場的時候。

    拉開門,劉居士還沒看清外麵動靜,卻見一隻砂缽大的拳頭向自己砸來,他堪堪躲過隨即貓著腰一頭撞去,將對方撞得仰麵摔倒。

    院子裏沒幾個人,但劉居士心知大事不妙,拔出腰間匕首,嚎叫著向當中一位中年人衝去,那人他不認得,想來是這幾人的首領,所以他要...

    腦後生風,劉居士被一棍打翻,然後旁人一擁而上將他抓住,如同抓一條癩皮狗般,院門外的楊玄感冷笑一聲,指揮手下衝進院子抓人。

    方才他仔細想過之後,決定還是直截了當動手,貓戲老鼠雖然好玩,但若不慎讓老鼠咬上一口,那可就不妙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人抓了再說。

    左右房間裏衝出人,那是其他逃難的皇宮侍衛,但事發突然他們來不及攔截,已有數人撞門而入,房裏的宇文乾鏗三兩下就被製服,宇文化及倒是多反抗了會,結果臉上挨了一拳也就蔫了。

    他本就不太擅長拳腳功夫,被人挾持了押出房間,見著己方人員被壓製,心中驚慌萬分,強作鎮靜的喊著:“憑什麽無緣無故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驛丞依舊蒙在鼓裏,他見著出了事,急得滿頭大汗正要說話,卻被踱著步子進來的楊玄感打斷:“王法?爾等幾個...”

    “你這個畜生!!”

    身後傳來一聲大喝,嚇得楊玄感一愣,接下來的話硬是被嚇沒了,他轉頭一看,卻是父親板著臉走過來,他不太確定方才那一罵是不是對他而言,趕緊迎上前。

    剛想說話,卻被推開,楊素直接走到被抓的劉居士麵前,看了片刻,隨意一個大耳刮子抽了上去:“畜生!你為了一個女子,置雙親不顧,竟然要淫奔!”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都愣住了,而被打得嘴角出血的劉居士更是愣愣的看著麵前的獨眼中年人,他以前就認得楊素,如今見著對方罵自己“淫奔”,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自古以來,男女婚姻必須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由父母決定子女的婚姻大事,通過媒人的居中牽線來完成,否則男女成婚即是非禮非法,稱為“淫奔”。

    被人罵淫奔是一種羞辱,可劉居士此時此刻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他認得楊素,楊素應該也認得他,此時此刻的劉居士雖然粗略化了妝,但相識之人仔細看了依舊能認出來。

    所以楊素罵他“淫奔”是何用意?

    “啪!”

    楊素又抽了劉居士一個耳光,高聲叫罵著:“你這個不孝子,讓伯父好找!竟然躲到這裏來!”

    驛丞和驛卒見著如此情景,瞬間便明白了:原來是楊使君的侄子淫奔,冒名頂替在驛站投宿,結果被正主撞見。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原以為這位是楊使君的長子,結果楊使君領著人過來了,以為對方是騙吃騙喝的騙子,結果還真是楊使君的親人。

    哎喲,為了個女子竟然淫奔,真是個不孝子啊!

    形勢轉變得太快,幾乎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被人抓著的宇文化及率先反應過來,他和劉居士雖然粗略化了妝,但在相熟之人麵前,很容易被認出來,而楊素是認得他和劉居士的,既然如此說話,那麽...

    一線生機就在眼前,宇文化及奮力哭喊:“伯父,我等知道錯了...”

    。。。。。。

    人生際遇起伏不定,楊素對此深有同感,他出身弘農楊氏,祖上累世為官,祖父楊暄為元魏將領,沒於六鎮之亂,父親楊敷顛沛流離輾轉到西魏為官,有段時間楊家家境窘迫,可隨後時來運轉。

    年輕的楊素,被晉王宇文護辟為記室,加禮曹、大都督,頗受重用,正是前途無量之際,皇帝宇文邕刺殺宇文護,晉王一係人馬被連根拔除。

    楊素僥幸保得性命,但依舊遭到牽連,前途無望,而父親楊敷與齊軍交戰時陣亡,朝廷連正常的追封都沒有,他據理力爭,差點被皇帝砍頭。

    所幸宇文邕聽得進道理,對楊素另眼相看,逐漸加以重用,楊素的境遇由此漸漸好轉。

    誰知周國平齊之後沒多久,宇文邕駕崩,新君繼位,對先帝重用的人要麽殺要麽閑置,他的前途又是一片黯淡,到得昏君駕崩,時局紛亂,輔政丞相楊堅改朝換代,楊素就成了隋臣。

    那年,他奉命領兵突襲太行山以東,差點就活捉周國天子宇文乾鏗,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被人射瞎一隻眼。

    蹉跎數年,隋國滅亡,他雖然投降,但差點因為這件事被問罪,雖然最後有驚無險,但仕途無望,一年多來飽受各種冷眼及嘲笑。

    多方打點之下,好不容易走通門路,才求得一官半職,到北地玄州當刺史。

    楊素向來心高氣傲,他覺得自己的才華當世可屬一流,所以不甘心就這麽終老一生,而今日出城時被人故意羞辱,更讓他氣憤難平。

    對方知道他是新任刺史,也知道他的身份,但就是因為知道他有巨大的汙點,所以借機為難。

    之所以故意羞辱、為難他就是為了索賄,楊素知道自己如今人憎狗嫌,隻能自認倒黴,但這不代表打掉牙和血吞。

    總有一日,我要讓你們後悔!

    房外,楊玄感領人守著,楊素一人走進房內,麵頰紅腫的劉居士,以及黑了一邊眼眶的宇文化及站立坐榻左右,坐在榻上的宇文乾鏗,愣愣看著麵前的獨眼楊素。

    楊素事前覺得冒名頂替的人恐怕問題不小,果不其然竟是出逃的天子,他毫不猶豫的跪地磕頭:“罪臣楊素,願為陛下赴湯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