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平地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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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上來了!不要上來了!上麵擠不下了!”

    入娘賊,你敢不讓他上來,老子就把你扔下去!”

    不要擠,不要擠啊!”

    隨著一聲驚呼,人滿為患的箭樓上有人被擠得站不住腳跌落樓下,噗通一聲落入水中,掙紮了幾下之後便消失在如黃湯般的大水裏。

    水麵上漂浮著各式各樣的雜物,還有摻雜著些許屍體,那是淹死在水中的士兵,腹部發脹、麵色慘白,隨著波濤蕩漾,看上去有些滲人。

    一般來說溺死的人要數日後才會浮上水麵,但有的溺死者一個多時辰後便會上浮,據說是‘喝飽’了水,肚子大了就會浮起來。

    溺死後一兩個時辰就浮起來的人,算是浮屍中的“佼佼者”’,但幸存者們可不想做這樣的佼佼者,他們拚命往高處擠,就想幸免於難。

    但軍營大部分地區都被淹沒,少數幾個地勢高的地方已經擠不下了,於是其他製高點成了避難之處,箭樓便是其中之一。

    軍營裏所有的箭樓都爬滿了人,平台上人滿為患,梯子上、木梁上也都是人,但還有許多士兵掙紮著向箭樓靠過來,爬上箭樓的人越來越多,已經不堪重負了。

    但求生的本能讓許多瀕死的士兵奮力向上爬,如果沒有地方可以抓,那就抓住別人的腳踝奮力向上爬。

    不斷有人因為抓不牢而又被人扯著導致掉下水中,空出來的位置很快便被人占據,然後又有其他人拚命往上爬,自己安全了,還得將同袍也一起拉上來。

    位置就那麽多,為了活命什麽都不顧了,叫罵聲、哭喊聲此起彼伏,不時有人驚呼著落水,掙紮著喊救命,最後沒入水中,鄭五站在箭樓上,看著眼前一幕幕心急如焚。

    他所在的平台已經擠得不能再擠了,木板咯吱作響,自己也被擠在角落,欄杆橫在腹部勒得慌,然而還有人不斷往上爬,試圖擠進來,給下麵的人騰出位置。

    許多人拚命喊著“不要上來了!”,然而上麵的人這麽喊,下麵的人可不會聽,半夜發大水,水位如今已能沒頂,士兵們絕大部分是北人,根本就不會遊泳,誰不想活命?誰不想往高處爬?

    營寨裏還沒被水淹的少數幾個高地,都已被將軍們占了,普通士兵沒辦法在那裏立足,就隻能去攀營柵和箭樓,然而營柵上爬滿了人不堪重負,已經接連倒了幾大段,唯一能救命的就隻有箭樓。

    再這樣下去箭樓會塌的!

    鄭五如是想,卻沒辦法改變什麽,他不會遊泳,即便水深隻到胸口時也會驚慌失措,更別說如今的大水淹死了很多人,他隻能祈禱箭樓很結實,那麽多人爬上來都能頂得住。

    昨晚他值夜,輪值的劉老二一直沒來,待得被喊聲驚醒時,才驚覺外麵發大水,營寨被淹。

    一開始他還沒回過神,見著地上到處都是水,急著下箭樓回帳篷收拾東西,結果下到地麵後水深已經沒到屁股,又見著許多人往箭樓跑,他才想明白先保命要緊。

    好不容易又爬上箭樓,暫時安全了,情況卻越來越糟,營寨內的水位很快便和外麵持平,越來越深,淹死的人也越來越多。

    他親眼看見同袍劉老二掉頭回去拿東西,再跑過來時水已經沒過腰部,結果劉老二在水中走著走著忽然一個趔趄前撲,在水裏掙紮了片刻就沒了人影。

    從那以後鄭五就再沒見過劉老二,同袍的下場讓他嚇得雙腿發軟,知道自己一旦落水就死定了。

    所以隻能祈禱箭樓足夠結實,祈禱自己別被人擠下去,鄭五被擠得難受,也隻能忍著,他實在想不通明明沒有下大雨,怎麽營寨就被水淹了?

    腳下忽然傳來刺耳的爆裂聲,那是木頭折斷的聲音,鄭五隻覺得腳下平台在傾斜,箭樓伴隨著無數人的驚呼聲開始傾斜,然後倒入水中。

    箭樓入水那一刹那,激起衝天水花,無數攀附在箭樓的士兵,消失在浪花裏。

    水麵下,鄭五拚命掙紮,口鼻灌入大量河水,嗆得幾乎窒息,瀕死的恐懼,讓身邊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成了救命之物,左手碰到一個人,他顧不得那麽多便攀了上去。

    對方拚命掙紮著,鄭五也使出最後的力氣將其壓在身下,試圖要將頭伸出水麵喘一口氣,然而就在浮出水麵的那一刹那,腰被人抱住。

    又有一人試圖以他為踏板浮出水麵,兩人掙紮著抱作一團,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絕望的向下沉,即將失去知覺的鄭五,徒勞的伸出手向水麵抓去。

    我還沒嚐過女人啊

    鄭五沉入水底,沒能成為“佼佼者”,而大水之中不斷有士兵溺亡或者即將溺亡,呼救聲此起彼伏,行軍總管潘子晃聽在耳中卻無能為力。

    今日淩晨他被部將叫醒,待得知發大水之後還算鎮靜,立刻下令所有人往邵陵轉移。

    然而水位上漲的速度不慢,頭幾批士兵出營時水深過腰,後來再出營的兵馬已經無法抵達邵陵,走著走著被絆倒後,在水裏掙紮片刻便沒了動靜。

    他的兵絕大多數是北人,不會遊泳,而急切間沒有那麽多船來運人,眼見著水位越來越高,潘子晃被困在一個土丘上等待救援。

    舉目望去,潘子晃已經看不到營外的河流,隻見一片汪洋,營寨內外都是水,邵陵周邊地區已經化為澤國,而他的兵馬、輜重,全都浸泡在水中。

    近日未下大雨,不可能是天氣原因導致河水暴漲,潘子晃察覺到這場大水是漫起來而不是衝過來的,所以不是上遊築壩蓄水進行水攻,而是

    而是在汝水或者溵水下遊築壩回水淹灌邵陵!

    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潘子晃覺得豫州一帶是平原地區,即便有人在邵陵下遊築壩,在沒有下暴雨的情況下不可能會在短時間內發大水。

    然而他認為不可能的事情,現在還是發生了!

    打了那麽多年的仗,潘子晃隻歎今日最狼狽,在鄴城出發前,丞相尉遲惇還千叮嚀萬囑咐,說如今是夏秋季節,讓他提防水攻。

    潘子晃也確實在提防敵人用水攻,隻是沒想到對方手段了得,竟然能讓平地起波瀾。

    巨大的水聲伴隨著驚呼聲傳來,潘子晃循聲看去,隻見又一座箭樓不堪重負倒下,不知會有多少士兵因此丟了性命,而這一場大水過後,他的大軍恐怕要元氣大傷。

    人和馬匹傷亡不小,而糧草、輜重也完了,即便大水退去,他的兵也無法南下作戰,甚至要守住邵陵都吃力,因為即便有人,糧草也不夠。

    潘子晃想到兵敗身亡的賀拔伏恩,他自己沒比對方好到哪裏去,豫州軍在懸瓠城外不戰自潰,而他的兩萬兵馬,還沒到懸瓠就完蛋了。

    邵陵方向有數艘小船向這邊劃來,其上士兵手持尖刀、長矛,如果有人不停警告來攀著船幫就砍手、捅人,他們是來接潘子晃及其軍中主要將領入城的,在那之前,其他人都不能上船。

    就在船隻接近營寨時,南方傳來號角聲,潘子晃聽到這聲音並沒有轉頭去看,而是無奈的笑了笑:既然敵軍攔河築壩回水灌邵陵(樂口),那麽趁機派兵乘船來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麽?

    南方,一望無際的水麵上都是人影,那是無數士兵乘坐小船和竹筏,向著樂口大營前進,撲向被大水分割包圍的幸存者。

    旌旗如林,當中一麵大旗,黑色旗麵上兩個白色大字異常顯眼: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