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你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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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旌旗,即天子的旗幟,旗幟所在,代表著天子駕臨,將領的辯解,讓宇文溫麵色一變,他望向土丘,發現眾多旗幟迎風招展,一時間看不出什麽名堂。

    拿出千裏鏡,宇文溫再度認真辨別起來,沒多久,動作定住了。

    周國的天子旌旗,依製為三辰旗、玄蒼青旗,而不是所謂的龍旗,此次此刻,宇文溫在山丘上的眾多旗幟之中看到了這些旗幟。

    所謂三辰旗,即日月星辰旗,三辰代表著天、昊天上帝、天道,是自從堯舜以來代表天子最尊貴的旗幟,三辰同樣被繪製於天子冕服之上,比龍紋還要尊貴。

    此時此刻,三辰旗以及玄蒼青旗飄揚在土丘之上,宇文溫在遠處時沒看清楚,即便接近了還得用千裏鏡仔細觀察才分辨出來。

    現在,他終於知道將領們為何對土丘圍而不攻了:他的兒子宇文維城,極有可能就在土丘上!

    西陽王世子宇文維城,已經被丞相尉遲惇擁立為帝,禦駕親征懸瓠,此時出現在戰場上觀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麽?

    宇文溫一想到兒子很可能被帶到土丘上,現在變成了擋箭牌,隻覺得胸口發悶,一口氣堵在那裏極其不順,若事情真的發展到這一地步,那麽一出人倫慘劇很可能會上演。

    “大王,雖說有天子旌旗在,偽....世子本人未必就在,畢竟奸相拿著天子旌旗來撐場麵也很有可能,隻是土丘上盾牌遮掩嚴密,末將等實在是看不出世子在不在裏麵....”

    “更何況敵軍長矛結陣,即便我軍全力衝陣,也無法確保敵軍騎兵趕來之前破陣,所以....”

    將領在勸解著,他們發現西陽王世子極有可能在土丘後,當然不敢冒險用火油彈進攻,到時候把世子燒死了,西陽王那邊怎麽交代?

    但是天子旌旗在,並不代表天子真的在,所以這種頭痛的問題,還是由當阿耶的來決定。

    宇文溫看著土丘方向,一百多步的距離,他再用千裏鏡望去,隻見土丘上盾牌連接成牆,根本看不見盾牆後麵有沒有一個瘦小的身影。

    想到兒子,他有些急,真想策馬靠上前去喊話,然而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做。

    一旦宇文維城真的在土丘,尉遲惇見著他來了,讓宇文乾鏗站在身邊,然後要求他下跪,跪還是不跪?

    年幼的宇文維城,在戰場上見著父親在對麵,哭喊起來怎麽辦?

    而宇文維城不在土丘,他湊上去喊話,到時候正合尉遲惇心意,然後下令亂箭齊發將他射成刺蝟,什麽都完了。

    此時此刻,宇文溫的腦子有點亂,若是不顧一切用火油彈開路,也許有機會破陣,有機會抓住尉遲惇或者將其擊斃,但有可能傷害到自己兒子。

    問題在於,旗幟在,人在不在?

    天子旌旗,通常是天子獨有旗幟,但曆史上不是沒有人得賜天子旌旗,西漢景帝的親弟弟梁王劉武、東漢初廢太子(東海王)劉疆亦得賜天子旌旗。

    也有權臣得賜天子旌旗,有“如帝親臨”之意,就是“儀同天子”的一種殊榮,亦或是權臣篡位前的必經步驟,和“加九錫”差不多。

    在這個時代,重臣出征往往加有假黃鉞的稱號,黃鉞即是黃金鉞,為帝王專用,後演變為皇帝儀仗,比“黃鉞”還要高一級的“天子旌旗”,被權臣尉遲惇拿來抖威風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棘郎到底在不在土丘上?

    宇文溫腦子已經亂成漿糊,嗡嗡作響,他要是為了擊殺、活捉尉遲惇真把自己兒子害死了,尉遲熾繁恐怕會傷痛欲絕,一輩子都會有心結。

    東漢末年的丞相曹操,在宛城搞大保健搞出事,連累猛將典韋和長子曹昂送命,一手將曹昂拉扯大的曹夫人丁氏悲痛欲絕,和曹操離婚。

    以曹操身份之尊貴,低聲下氣上門求丁氏複合都無能為力,宇文溫覺得自己比不過“曹老板”,真要把兒子害死,他和尉遲熾繁就散了。

    然而不抓住或擊殺尉遲惇,逆轉不了局勢,我的家就完了!

    “傳令,進攻!”

    糾結的宇文溫還是做出了決定,將領們聞言一愣,剛要說些什麽,他補充道:“天子旌旗,必然是奸相拿來抖威風的,世子不會在土丘上,你們有多少火油彈,隻管扔!”

    “是...是!末將領命!”

    將領們去布置進攻事宜,宇文溫神情有些恍惚,做出這種艱難的決定,不是他沒有人性,而是權衡利弊的結果。

    為了保住一家人,隻能犧牲一個人,舍不得一個人,全家人都要完蛋!

    宇文溫想得很明白,若是他顧忌兒子在不敢動手,那好,接下來尉遲惇要是帶著宇文維城靠近懸瓠參與攻城,守城士兵該怎麽辦?

    總不能眾目睽睽之下,他這個做阿耶的親手把兒子射死吧!

    兩難的選擇,選其中一個總好過什麽都不選,宇文溫覺得男人就是要有擔待,要是真把兒子害死了,老婆哭喊著要離婚,到時再說。

    想到這裏,宇文溫把牙齒咬得咯咯響,召集部下整頓隊形,一會火油彈開路,他就要衝進去,不管兒子在不在裏麵,他都要把尉遲惇打得半死。

    看向遠處的土丘,宇文溫心中發狠:竟然用小孩子來當擋箭牌!你夠狠!

    。。。。。。

    “大王,逆賊果然是疑神疑鬼,被天子旌旗嚇住了。”

    土丘上,盾牌陣中,一名將領興奮地說著,尉遲惇放下弓,看著前方敵軍一麵旗幟笑了笑:“逆賊,總歸是有弱點的。”

    他看得清楚,那麵旗幟上書“宇文”二字,應該是西陽王宇文溫來了,不過尉遲惇不擔心,因為己方長矛兵已經結陣,對方騎兵再多,急切間是攻不進來的。

    而他的騎兵,很快便會趕來,對方若是不識好歹戀戰,到時候絕無機會退回懸瓠。

    己方堆土攻城的戰法失敗了,不僅如此,還被敵軍騎兵加以利用,反衝出來,攻城隊伍被打得傷亡慘重,大量投石機被付之一炬。

    尉遲惇目睹了全過程,氣憤卻又無奈至極,他不得不承認,侄女婿宇文溫確實有才能,守城花招層出不窮,他要拿下懸瓠,就隻有填人命一條路。

    而懸瓠是必須拿下的,他又不缺兵,所以,這隻是早晚的問題。

    見著敵軍騎兵還在外圍繞圈,尉遲惇看向身後東麵方向,遠處塵土大作,那是在外圍遊弋的己方騎兵趕過來了,所以,他沒什麽好擔心的。

    微風吹拂,天子旌旗迎風招展,尉遲惇再度看向敵軍,心中滿是譏諷,隻是幾麵旗,就讓對方以為西陽王世子在此,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預料之外的好處,他帶著天子旌旗出巡,是為了彰顯聲勢,而天子旌旗本是他父親就該有的,隻是顧忌太多才沒有接受。

    父親當年不要的殊榮,他替父親要了,問心無愧。

    但今日尉遲惇沒有帶著天子來戰場,一來沒必要,二來丟不起這人,因為這樣做會讓人以為他用宇文維城來逼宇文溫就範。

    他覺得自己麾下大軍十餘萬,用不著行如此下作行徑來取勝,如今攻城的傷亡是大,但沒什麽大不了的,宇文溫遲早要束手就擒。

    現在對方被天子旌旗誤導,遲遲不敢衝陣,尉遲惇滿懷惡意的想象著,想象身處對麵的宇文溫,此時此刻會是何種表情。

    你一定以為兒子在這裏吧?你敢對你兒子動手麽?

    想到這裏,尉遲惇不由得冷笑一聲,就在這時,對麵忽然吹起號角,原本在外圍轉圈的騎兵,很快便縮近距離,開始向土丘放箭。

    “要進攻?逆賊瘋了嗎?就不怕傷到他兒...天子麽?”

    幾名將領有些驚訝,尉遲惇看著這些繞圈騎射的敵騎,琢磨對方是不是虛張聲勢,還沒等他和左右將領想明白,又有許多安州騎兵徑直向著土丘衝來。

    這些騎兵不顧箭矢強行逼近,分成左右兩隊,向土丘下的長矛陣衝鋒,就在距離接近到二十餘步時,向左右岔去,與此同時,騎在馬上的士兵奮力向長矛陣投擲出一個個物體。

    那些物體閃爍著火光,在半空中燃燒起來,然後落在長矛陣中,砸在士兵身上、地上便崩裂開來,許多燃燒的液體濺開,引燃周圍人群。

    火光大作,嚴密的長矛陣瞬間混亂起來,督將們聲嘶力竭的維持秩序,弓箭手向外不停放箭,又有一部安州騎兵開始集結,排出衝鋒隊形。

    尉遲惇見狀一愣,隨即望向那麵正在向己方移動的“宇文”旗幟,頗為錯愕:連兒子都不管了?你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