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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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瓠以北,汝水河畔大營,行宮內,天子、太後及丞相正在接見各地官員,當然,‘各地’之中不包括懸瓠,在場的是周邊州郡主要官員。

    年幼的天子宇文維城,身著天子袍服,與太後尉遲明月一起坐在禦座上,禦座下首一側,丞相、蜀王尉遲惇正襟危坐,又有禁衛將士分列階下左右

    禦座後有屏風,屏風後麵坐著天子生母、邾王妃尉遲熾繁,以及天子外祖母、胙國公夫人王氏。

    台階下,各地官員按照品秩列隊,身著新製作的朝服、官服,向著坐在上首的天子、太後、丞相行禮,一件件貢品如流水般送了上來,擺在階下,由禮官唱名,然後又搬出去。

    這都是各地州郡的特產,有各種布帛、名貴草藥,也有各類珠寶、珍禽異獸。

    宇文維城看著麵前名目繁多的禮物,不由得入神,奈何姨母在身邊、阿娘在身後屏風坐著,他不敢亂動,隻能端坐著保持“天子威儀”。

    好不容易等各地貢品走了一遍,宇文維城抖起精神,準備按照背好的內容講話,不過姨母沒吭聲,他就隻能等。

    丞相、蜀王尉遲惇起身,向著階下官員長篇大論一番,隨後轉身,麵向禦座上的天子和太後站定,太後尉遲明月見狀也緊張起來。

    隻聽尉遲惇領頭行禮道:“具官臣惇言,伏惟陛下、太後吉辰元服,禮備樂和,臣等不勝大慶,謹上千萬歲壽。”

    一眾官員都跟著念同樣的話,當然那個“具官臣”後的名是官員各自的名,誰跟著念“惇”,那就會鬧笑話。

    尉遲明月輕輕咳了一聲,現在是傀儡...不,是天子發話的時候到了,宇文維城如同在課堂上背誦先生教的課文那樣,朗聲說道:“朕初登大位,日夕孜孜,猶恐壅滯眾務...”

    宇文維城在前麵背書,做阿娘的尉遲熾繁在後麵擔心,這種場麵話文縐縐的,兒子很多字都不認得,隻能死記讀音,像學唱歌一樣唱出來,昨晚她陪著兒子背了許久,現在就怕出紕漏,讓人笑話。

    兒子名為天子實為傀儡,這是事實,尉遲熾繁隻求兒子能平平安安活下去,這都在她叔叔尉遲惇的一念之間,所以隻能希望兒子盡可能表現好些,能夠‘功成身退’。

    無論如何,她都要撫養兒子長大、成家、生子,延續宇文溫的血脈。

    想到這裏,尉遲熾繁悲從心中來,不過沒有哭,強忍著悲傷,靜靜聽著兒子說話,好不容易說完,文武官員行禮、退下,她才鬆了口氣。

    召見各地官員的流程結束,許多人都退出正殿,殿內一掃莊嚴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宇文維城如同下課的學童般,歡呼著要看熱鬧(貢品),他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阿娘,我要摸一摸那對白鹿。”

    “棘郎,鹿會頂人、踢人,不許摸。”

    “哦...”

    見著外孫嘟著嘴,王氏有些心痛:“哎呀,你就讓他摸摸那白鹿嘛...”

    。。。。。。

    行宮正殿外,丞相尉遲惇正與刺史、郡守們交談,此次他召集各地官員到懸瓠城外覲見天子,當然不是為了收禮,而是要彰顯新君的威嚴,順便敲打敲打某些人,讓他們老實點。

    天子的威嚴,不是大駕鹵簿和金碧輝煌的宮殿撐起來的,靠的是驍勇善戰的軍隊,而他統帥的大軍,分布臨近各州郡駐紮的大量騎兵,就是新君的威嚴。

    也是他的威嚴。

    現在已經接近年底,距離元日不到一個月時間,若按往年,天子要在元日舉行朝會即元會,與文武官員們共慶這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然而現在是不可能了。

    天子不在國都,滿朝公卿也無法全部南下到懸瓠城外與天子共慶元日,無法在那一天舉行元會,但這不代表尉遲惇會讓天子在汝水邊蕭瑟的吹冷風。

    所以他讓臨近各州郡的主要官員趕來懸瓠覲見天子,搞一個大場麵,算作新君的第一個元會,也讓這些官員知道該拜哪個天子,順便看看他帶來的兵馬,不要有什麽不該有的想法。

    這樣的安排,卻誤打誤撞成了另一件事的亡羊補牢之舉。

    尉遲惇的親弟尉遲佑耆,在江北廣陵被陳軍偷襲,猝不及防之下丟了廣陵,大軍潰散,一敗塗地,淮南形勢瞬間逆轉,尉遲惇收到消息後差點氣得吐血。

    廣陵之敗喪師辱國,如此慘敗若換成別人,他就要殺人了,奈何是自己親弟弟,就是真想殺也過不了母親王氏那關,所以尉遲惇暴跳如雷過後,隻能采取措施應對。

    官軍在淮南敗成這樣,身為主帥的尉遲佑耆難辭其咎,尉遲惇派出使者到尉遲佑耆退守的鍾離,當眾宣布處罰決定:奪爵,仗一百,依然擔任東南道大行台尚書令一職,戴罪立功。

    雖然打了敗仗,但兵權,尉遲惇絕不會讓給外人,這是雷打不動的原則。

    所以哪怕對尉遲佑耆的處罰有些掩耳盜鈴,尉遲惇也要厚著臉皮,讓弟弟繼續掌握兵權,指揮淮南官軍,免得為他人所趁,變成另一個高歡。

    這場大敗,加上不久前尉遲敬在潼關那場大敗,讓尉遲氏麵臨的局勢愈發嚴峻起來,由一開始的占據全麵優勢,變成相持不下。

    先發製人、速滅宇文氏的策略失敗,反被對方偷襲懸瓠得手,僵持到現在,而江南陳國表現神勇,居然偷襲廣陵得手,這樣一來,己方要兩麵作戰,這是尉遲惇事前沒有料到的。

    所以原本就計劃進行的各地官員覲見天子一事,成了他穩定人心的好機會,讓大家知道官軍主力在此,定能保得河南、淮北不失,免得哪天有誰喝多了腦子發昏,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那就不好了。

    接二連三的挫折,讓尉遲惇有些焦躁,但局勢還未失控,他的主力尚在,陳軍即便占了淮南,也無力攻取淮北,所以事情的主次要分清。

    望向南方的懸瓠城,尉遲惇目光依舊堅定,如果把天下局勢比作一盤棋,懸瓠就是生死劫,所以他對懸瓠誌在必得。

    尉遲惇知道利害關係,他決定即便一時半會拿不下懸瓠,也絕不會解圍,絕不會打開鐵籠,讓宇文溫這條瘋狗又跑出來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