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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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夜,寒風凜冽,沒有月光,雖然四處漆黑,但原野裏的皚皚白雪讓尉遲惇能夠勉強看清楚地麵,此時此刻,他在騎兵的護送下,策馬向著北麵疾馳。
身後,是窮追不舍的敵軍騎兵。
從柴村外戰場撤離到現在,不知逃了多久,本來正指揮大軍攻打柴村的尉遲惇,現在惶惶然如喪家之犬,身邊僅有數十騎跟隨,而後麵的追兵數量至少過百。
其他騎兵,現在不知道在何處,今日一敗,傷亡恐怕過半。
手握優勢兵力,卻把仗打成這個樣子,尉遲惇心中憤怒萬分,卻又無可奈何,有些後悔自己為何不多帶些騎兵南下。
要不是特地多留了數千騎兵在懸瓠,防備城裏的宇文溫突圍,他今日就有更多的兵力布置在身後,那支突然出現的騎兵就無法成功偷襲,他也就不會輸。
而現在,狼狽的奪路狂奔,讓多年前的感覺再度出現。
那是將近十年前,當時天元皇帝宇文贇忽然去世,外戚楊堅竟然輔政掌握大權,尉遲惇當時身在長安,感受到腥風血雨即將到來。
他的父親、蜀國公尉遲迥,時任相州總管,楊堅特地讓尉遲惇去鄴城傳令,讓尉遲迥回京參加大行皇帝葬禮。
這種事情有什麽好說的,外戚奪權,明擺著意圖不軌!
尉遲迥在鄴城起兵反楊,擁立趙王宇文招幼子宇文乾鏗為帝,讓尉遲惇率領十萬軍隊迎戰朝廷大軍,雙方於沁水對峙。
當時的尉遲惇信心滿滿,要給敵軍以迎頭痛擊,結果沁水一戰,他輸得傾家蕩產,倉皇逃回鄴城,那種惶惶然如同喪家之犬的感覺,真是讓他終身難忘。
那時候可真是輸得好慘,現在,我的兵還在,還沒有輸!
想到這裏,尉遲惇恢複了一些鬥誌,腦子也開始清醒起來。
當務之急,是甩開身後追兵,而這些追兵,是衝擊他本陣後背的那支騎兵所屬,之前是從北麵來的。
尉遲惇打了許多年的仗,不敢說是當世名將,至少打仗經驗豐富,他指揮大軍攻打柴村,放出遊騎在外圍警戒,結果竟然有一支敵軍騎兵摸了進來,這是怎麽回事?
柴村北距宋平大概四十多裏,宋平是官軍控製的城池,莫非守將叛變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之後,很快就被尉遲惇否決了,宋平守將是他精心選定的,不止一個人,各自之間還相互掣肘,不可能叛變。
那麽偷襲的騎兵,極有可能就是他之前所判斷的那支奇兵。
虎林軍佯攻宋平,引得援軍來攻,然後一路南撤,又有一支奇兵在某處設伏或者偷襲,將追擊虎林軍的軍隊殲滅。
這是尉遲惇之前對敵軍可能采取戰法的判斷,如今真就被一支騎兵從後背襲擊,可他實在想不通這支騎兵到底是怎麽冒出來的。
而且時機把握得很好,正好在打了一天、虎林軍出擊逼近到他本陣時,恰到好處的衝過來,來了個南北夾擊。
如此恰到好處的配合,實在讓人匪夷所思,尉遲惇想不通,但想得通另一件事:追殺他的這股騎兵,想來坐騎快要撐不住了。
對方從北而來,在外圍遊騎來不及跑到本陣示警的情況下衝陣,想來是一路上都在疾馳,那麽這其中的部分騎兵又追他追到現在,馬匹哪裏撐得住?
而尉遲惇一行騎的馬卻不同,戰鬥從早上開始打響,這些馬就在本陣無所事事,直到下午戰局突變,才馱著人往北跑。
所以尉遲惇現在沒有分兵去攔截追兵,以便為自己逃跑爭取時間,而是這麽一直向前跑,拚耐力。
果不其然,追兵和他們的距離漸漸拉長,不知過了多久,追兵不見了蹤影。
又跑了一會,確定追兵已經被甩掉,尉遲惇一行放慢速度,以便讓坐騎緩一緩,跑了這麽久,再不讓馬匹休息一下,一旦累垮,他們在這風雪夜裏該怎麽辦?
留下來找個避風處過夜的行為太危險,萬一追兵追上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尉遲惇憑著經驗估算了一下時間,又估算了自己大概跑了多遠,最後覺得自己應該距離宋平不遠,於是決定繼續趕路,趕到淮水邊。
宋平位於淮水北岸,要想前往南麵的光城就得渡河,尉遲惇領兵追擊虎林軍時,在宋平城外淮水上搭建了浮橋方便大軍渡河,還調撥了士兵守橋。
所以他打算連夜趕到淮水浮橋處渡河,叫開城門,入城後立刻做好布置,收攏潰散的騎兵,日後再戰。
尉遲敬在潼關敗了,尉遲佑耆在廣陵敗了,現在輪到他這個尉遲氏的當家人在息州大敗,再這麽敗下去,尉遲氏的根基真會動搖!
想到這裏,尉遲惇有些焦慮,因為接二連三出意外,導致局勢發展和他的設想完全不同,如今連番大敗必然會讓朝中人心浮動,有人會起別樣心思。
顧不得風雪大作,尉遲惇一行緊趕慢趕,好不容易來到淮水南岸,見著遠處那黝黑的小寨輪廓,尉遲惇命人先上去打招呼。
淮水浮橋在兩岸都有守軍,立了小寨以便駐紮,天黑時會架起拒馬將橋頭攔住,如今大半夜的黑燈瞎火,尉遲惇擔心守軍以為他們是敵兵,到時候一陣亂射會很危險。
十餘騎策馬向前,距離小寨還有數十步就高聲呼喊“軍務緊急!開門!”,以便引起箭樓上哨兵的注意。
道路兩側野地裏都是亂草叢,因為草高沒腰,守軍擔心有人借此為掩護靠近營寨偷襲,先前特地放火燒了一遍,此時野地如同狗啃過一般,野草參差不齊。
地上是黑色的草灰和白色的積雪,在夜色下一片斑駁,披著灰布潛伏了許久、凍得流鼻涕的田六虎,極力瞪大眼睛看著不遠處的不速之客。
他身邊潛伏著許多人,個個身上披著灰布、臉上抹著靛藍、手中拿著兵器。
“少寨主!怎麽這大半夜的還有人來啊?都是騎兵哎!”
“少囉嗦,我們不也是大半夜的摸來這裏麽?”
“莫非是田別將派出的人....”
“田別將正領兵南撤,哪有餘力派人過來搞偷襲....”
田六虎和身邊人壓低聲音嘀嘀咕咕,大家冒著風雪好不容易摸到這裏,正打算摸進敵營殺人放火弄斷浮橋,結果這群突然到來的騎兵打亂了計劃。
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這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