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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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許多家族的庶子一般,蔡長庚在家族中的境遇不是很好,他的母親原是婢女,樣貌尚可,某次被宗主推倒之後,懷孕並生下一個男嬰,那就是他。

    蔡長庚排行第五,是為蔡五郎,然而母子倆在家族中的地位沒好到哪裏去,庶出的蔡長庚,甚至比不過那些得寵的奴仆。

    嫡母、嫡兄弟看不起他,叔伯同樣看不起他,平日裏呼來喚去,如同差遣奴仆般,甚至那些得寵的奴仆,也能隨意使喚他。

    蔡長庚從小懂事,試圖用自己的表現來取悅父親,在族學讀書很用功,希望以此得到父親的誇獎,然而他能見到父親的機會,甚至比那些奴仆還要少。

    等他長大了才知道,讀書好沒什麽用,即便家族子弟有機會入仕,那機會也輪不到庶出子。

    不僅如此,生母作為妾,沒有資格享受太多,即便為蔡家生下男丁,時不時也得如婢女那樣做事,甚至還要給正室洗腳,蔡長庚不服,但不服也得忍氣吞聲。

    他的年紀大了,該談婚論嫁,但婚事遲遲沒有著落,這不要緊,因為蔡長庚看中了嫡母身邊的侍女春燕,兩人情意相投,希望長相廝守。

    為了取悅嫡母,蔡長庚不惜做牛做馬,低聲下氣伺候嫡母及其身邊得寵的奴婢,嫡母也知道他喜歡侍女春燕,然而最後卻把春燕賞給了嫡長子的伴當為妻。

    身為蔡氏宗族宗主的兒子,居然連個奴仆都不如,傷心欲絕的蔡長庚想要離家出走,但他舍不得母親,母親沒了他也活不下去,所以隻能忍,忍受著無數人的白眼和嘲笑。

    這個時候,所謂的親人在哪裏?

    蔡長庚好容易等到了一個機會,那個機會是西陽王給的,但需要拿命去搏,蔡長庚做到了,用命換來了一座塢堡,當他得知這一喜訊時,和生死與共的夥伴相擁而泣。

    但當他真的管理起這個塢堡,管理起數百頃良田時,卻手足無措起來:他沒錢糧,沒有足夠的幫手,無法恢複生產,無法維持一個塢堡的運行。

    蔡長庚和夥伴從山南出發時,沒奢望會得一個塢堡,隻是想著能憑借軍功換得一官半職而已,如今那麽大的一個塢堡交到手上,蔡長庚和夥伴束手無策。

    隨後蜂擁而來的親人、族人,倒是可以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又有人和他接觸,說可以借貸,以解燃眉之急。

    這一切看上去很美好,但蔡長庚自幼嚐盡人間冷暖,見識過許多齷齪的事情,沒有輕易答應。

    親人?不過是來占便宜的,想說幾句好話,就從他這裏分掉用命換回來的良田,還是白拿的那種,而忽然熱情起來的叔伯以及嫡兄弟,要的恐怕不光這些。

    蔡長庚知道,若就這麽讓親人來“幫忙”,他和夥伴用命換回來的塢堡,遲早要會鵲巢鳩占。

    這些所謂的親人,會漸漸侵吞田產,控製賬目,待到時機成熟,他這個塢堡主怕是要“暴病身亡”,如果有妻兒,那麽兒子也會“暴斃”,妻子要麽死於非命,要麽莫名其妙失蹤。

    而塢堡,會由他的一個侄子來繼承,類似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大家族裏的齷齪事多了去,所謂親人,根本就靠不住。

    還有那些上門借貸的人,一旦沾上稍有不慎就會利滾利,還得繼續借貸,最後就是欠下一屁股債,一輩子都還不完。

    即便良田百頃、塢堡一座,遲早都要被拿去抵債。

    對此,蔡長庚和夥伴看得很明白,但他們真的束手無策,明知道端到麵前的是一泡屎也得吃下去,因為別無選擇。

    就在這時,新的選擇出現了,那就是日興昌櫃坊。

    日興昌櫃坊的馮駔主和他談過,借利息一分五厘的貸,今年還不上,明年再還也行,利息不變,沒有利滾利。

    馮駔主還介紹許多黃州商賈過來,對方能以低廉的價格出售種子、農具和耕牛,當然,農具和耕牛租也可以,不僅如此,還包“招工”。

    招人手種田,招人做長短工,甚至還可以雇鏢師來當護院、保鏢——黃州的鏢行,如今可是很有名的。

    日興昌櫃坊,提供了許多選擇的機會,蔡長庚和夥伴們一合計,覺得信用一直很好的日興昌值得信賴,所以和馮駔主簽了借契,借錢糧周轉。

    不僅如此,還通過馮駔主作為中間人,和幾個黃州商賈簽了契約,農具、耕牛、種子很快到位,佃農、田客也招募了許多,連看上去很能打的保鏢,都已經在塢堡裏開始看家護院了。

    至於這些蜂擁而來的所謂親人...

    蔡長庚喝了一口茶水,開始向和藹可親的親人們訴苦:“諸位叔伯是知道的,如今侄兒不過是戍主,塢堡裏的事務,不是侄兒一個人說了算。”

    “塢堡裏的文武吏,管賬,侄兒用錢用糧,賬目必須清清楚楚,不然算是違反軍紀,更別說若是事情辦不好,算延誤軍機,且不說人頭,戍主的位置怕是要丟。”

    “既然是戍,自然歸官軍管轄,塢堡旁有烽燧、驛站,每日都有函使或者兵馬經過,為防敵軍細作,塢堡用人也得經過軍吏核查,不是侄兒想用誰,就用誰的。”

    “至於侄兒為何向日興昌借貸,嗬嗬,諸位叔伯是知道的,大王是日興昌的靠山,侄兒缺錢不向日興昌借貸,那就是不會做人,若是讓馮駔主在大王..大東家耳邊告黑狀,這戍主的位置,侄兒能坐多久?”

    “官軍是說過,侄兒如今是戍主,日後是塢堡主,但有個前提,那就是每年考核過關,什麽是考核呢?交租調、服勞役都要達標,連續三年達標,這塢堡主的位置才是侄兒的。”

    “所以,即便是族親們來種田、定居,該交的租調,該服的勞役都不能少,即便侄兒心軟,文武吏可不心軟,到時候考核不達標,戍主換了人做,侄兒也無能為力。”

    蔡長庚所說有理有力,想用“親情”感化侄子的叔伯們啞口無言,他們滿懷各種心思,本打算來占便宜或者得寸進尺,如今卻碰了個軟釘子。

    見著一群不懷好意的惡狼就這麽被自己三兩句頂回去,蔡長庚心中快意非常,西陽王任命他為戍主而不是直接任命他為塢堡主,真是一招妙棋。

    戍主,是官軍軍職,誰來做戍主,是官軍說了算,所以即便蔡長庚某日暴斃,這塢堡也輪不到蔡氏宗族其他子弟來繼承,而他需要連續三年考核過關才能成為塢堡主,這個時間對於蔡長庚來說足夠了。

    隻要他站穩腳跟,那些所謂的親人就別想把這份家業奪走。

    蔡長庚用命換回來的塢堡、田產,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有資格分一杯羹,而這份家業,他是要留給兒子的,如果沒有兒子,那麽就讓給出生入死的兄弟,絕不便宜這些所謂的“親人”!

    蔡長庚幾句話,就讓幾位叔伯沉默,場麵有些尷尬,蔡長庚嫡次兄蔡長佑便試探著問:“五郎,那麽...家裏還能幫些什麽忙呢?”

    這是在乞求蔡長庚給一些機會,若是往日,身為嫡子的蔡長佑可不會這麽低聲下氣,但現在不同了,他在蔡長庚麵前硬不起來。

    甚至即便父親來了,也得和顏悅色說話,今日的蔡長庚,已不是昔日的蔡長庚。

    蔡長庚永遠忘不了自己在家族中的遭遇,但他不可能把事做絕和宗族一刀兩斷,更別說顧及到母親,所以笑了笑,答道:“當然,這麽大的塢堡、沒有親人相助,哪裏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