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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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烽煙,由一個個烽燧從京口接力傳遞到建康,帶來了緊急軍情:京口遇襲。

    隨後趕到建康求救的騎兵,為陳國君臣帶來了噩耗:周國水師自外海而來,不宣而戰襲擊京口,京口駐軍猝不及防之下傷亡慘重。

    隨後,京口陷落。

    這個消息很快便擴散開來,引得滿城風雨,無論是官員還是平民,都被這個消息所震撼:周國為何不宣而戰?

    周國偷襲京口,接下來是不是要進攻建康?

    消息抵達建康時,已是下午,隨後城內沸騰起來,各軍營兵馬出動,駐守建康外籬諸門,而周軍使者沒多久便抵達建康,向陳國方麵遞交了文書。

    或者說是檄文?反正對方使者帶來文書/檄文的內容是什麽,外人不得而知,隻知道許多大臣入宮,看來是要商議什麽大事。

    對於尋常百姓來說,最關心的是周軍會不會兵臨建康城下,他們實在想不明白,京口的官軍怎麽那麽快就被打敗了。

    京口是建康東北方向的門戶,兩地相距不到二百裏,攻占京口的敵人若派出輕騎,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建康,而隨後發生的事情,證實了許多人的擔心。

    周軍騎兵,果然出現在建康東北郊,看著蔣山腳下冒起的濃煙和火光,城中守軍知道蔣山軍營完蛋了。

    蔣山,位於建康東北郊,是往來京口、建康的必經之地,如今蔣山駐軍遇襲,那就意味著敵軍真的即將兵臨建康城下。

    情況緊急,兼之夜幕降臨,建康城內宵禁格外嚴厲,百姓們在家中惴惴不安的聽著門外動靜,大量兵馬調動的聲音,聽起來讓人心驚肉跳。

    距離上一次敵軍兵臨城下已經過了四年有餘,當年官軍將來犯之敵阻於城外,隨後而來的雨季,使得敵軍攻勢瓦解,而現在是隆冬時節,不會有漫長的雨季。

    天氣靠不住,所以許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官軍身上:官軍能否如前一次般,給來犯之敵以迎頭痛擊?

    “孔公!如今情形,明擺著是敵軍派出精銳突擊建康,對方求得是速戰速決,若官軍貿然出城迎擊,正中對方下懷!”

    “那你的看法呢?”

    “下官以為,閉門堅守建康才是上上之策。”

    孔府內,於仲文正在向孔範陳述自己的看法,他雖然不是孔範的僚佐,但事實上依附於孔範,先前接連為其出謀劃策,屢立奇功。

    如今局勢危急,孔範從宮裏回來後,便召一眾心腹來府裏出謀劃策,其中便包括於仲文。

    自從尉遲氏滅亡之後,於仲文沒了複仇對象,而隨著陳、周兩國交好,孔範不再外出打仗,也不需要於仲文在軍事上出謀劃策,所以於仲文變得“默默無聞”起來。

    如今情況危急,周軍不宣而戰奪得京口,即便於仲文覺得與己無關,他也得到謀主孔範那裏露個臉,和其他人一樣提出一些建議,好歹應付一下場麵。

    於仲文沒資格入宮議事,而孔範從宮裏回來後,樣子有些疲憊,隻是對心腹們大概說了一下敵情,所以於仲文隻是根據這些軍情,說出自己的意見。

    首先,周國不宣而戰搞偷襲,攻占京口的兵馬,必然是奇兵,己方切不可倉促迎戰,因為敵軍就是想要速戰速決。

    淮南為陳國控製緣故,來犯敵軍必然是走海路入長江,實際上這種做法很冒險,因為算是孤軍深入,後援恐怕不會有。

    那麽對方在江南待得越久,被陳軍切斷後路以至於身陷重圍的危險就越大,所以,敵軍必然希望陳軍出擊,那麽對方隻要在決戰中獲勝,建康就唾手可得。

    所以於仲文認為己方不可以急,應該據守建康,即便對方兵臨城下,也不要輕易出戰,待得勤王兵馬抵達,人多勢眾之後敵軍無機可乘,必然撤軍。

    這是最穩妥的辦法,但縱觀全局,建康卻不能一味死守,因為一旦周國隨後全力進攻,陳國怕是很難招架,所以這股已經進入江南的周軍,要想辦法盡快解決。

    問題的關鍵在江防,要確保江防就得先把占據京口的周國水師解決,所以,建康駐軍一方麵要在陸上據守不出,一方麵駐防城外江邊的水師要主動出擊。

    會同江北廣陵的水師一起,和京口敵軍水師決戰,如論如何都要將其擊敗或擊潰。

    敵軍水師戰敗,那麽已經上岸的兵馬必然因為後路斷絕而軍心大亂,如此,接下來的仗就好打了。

    而解決了這股偷襲京口並試圖突擊建康的敵軍後,陳軍才能全力以赴,麵對接下來全麵進攻的周軍。

    周軍南犯,其主力必然從兩個方向出擊:自北向南跨過淮水進攻淮南,自西向東經由長江順流而下進攻建康,這是必然的結果,瞎子都能看出來。

    現在,這支自東而來偷襲京口得手的奇兵,己方不能急著解決,否則正中對方下懷,但也不能任由其釘在江南,因為這會掣肘陳軍主力。

    所以,陸上守住建康,水上擊敗京口敵軍水師,這是最穩妥的應對之策。

    於仲文如此賣力獻計獻策,倒不是有什麽立功的想法,他純粹是盡人事,因為自己多受孔範庇佑,緊急關頭,總得有所回報。

    於仲文的一番長篇大論,孔範默默聽著,沒有太多表情,待得於仲文說完,他沉默片刻後表示“知道了”。

    於仲文見狀覺得有些奇怪,但不好多問,又見孔範沒有接續問策的意思,看上去有些意興闌珊,於是和其他人識相的告退。

    待得人都離開,孔範歎了口氣,起身在房內來回走動,隨後又坐下,陷入沉思。

    於仲文所說,確實有道理,但對於孔範來說,這沒有任何意義。

    方才太後召集重臣議事,就敵軍不宣而戰、偷襲京口之事問策,孔範在場,從而得知周軍發來的檄文內容,簡而言之,對方是來興師問罪、解救僑民。

    事情源起前幾日,宦官蔡脫兒獻仙丹,天子服用之後毒發昏厥,蔡脫兒畏罪潛逃,據說逃入秦淮河口處周人聚集的“周坊”。

    陳國派兵入坊內搜查,與坊內周人發生對峙,雖然士兵最終還是突破阻攔入坊搜查,找到了畏罪自殺的蔡脫兒遺體,而周人有船隻逃離,躲過陳軍戰船的攔截,順流而下往東逃。

    東麵是大海,結果這艘船竟然遇到了自會稽外海北返的周國市舶司船隊。

    這支規模龐大的船隊,本來駐紮會稽外海島嶼,打算為之前周國海船在會稽被扣之事興師問罪。

    其水師主帥、提督王頍得逃亡周人告急,說在建康的周國商賈慘遭屠殺,於是西進入長江,興師問罪,攻占京口隻是第一步,接下來,要兵臨建康,要求陳國方麵給出交代和賠償。

    還要把相關責任官員交給周國處置,如果得不到一個滿意的答複,周軍就入城抓人。

    這種極其無恥、無理的要求,陳國方麵當然不會接受,而對方明擺著就是要進攻建康,所以罔顧周坊無事的事實隨便找了個借口,開了極其苛刻的條件,就等著陳國拒絕。

    太後召集重臣入宮議事,孔範也在場,但他發現自己的意見已經無足輕重,因為太後沒打算聽他說什麽。

    也就是說,太後並不信任他。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孔範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官家信賴,當年周軍兵臨建康城外,孔範之所以能作為監軍率領大軍出城迎戰,就是因為得官家信賴。

    但現在,官家昏迷不醒,太後相信蕭摩訶、任忠等武勳,也更願意向袁憲等老臣問策,至於孔範等官家幸臣,淪為了旁聽。

    當然,太後倒不是故意使臉色給孔範等人看,因為他們確實不通軍事,也說不出什麽真知灼見來。

    但對於孔範來說,這代表著情況確實不妙,官家如果醒不來,那麽他們靠邊站是遲早的事,萬一新君繼位,他們的末日就要到了。

    所以,豳王派來的奇兵既然已經逼近建康城,我,為何要幫著朝廷將其拒之於門外?

    想到這裏,孔範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就在方才,他出宮返回府邸的途中,有人把一封信交到他手上。

    那人是周國豳王宇文溫安插在建康城裏的眼線,而孔範看過這封宇文溫的親筆信後,大概知道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局麵,如今不再惶恐不安。

    對於他來說,陳國興衰與否,與己無關。

    方才於仲文所說即便再有理,那又如何?

    孔範知道,若官家再也醒不來,而官軍擊退了周軍,日後新君繼位,就該輪到他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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