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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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皇宮,千金公主(對外稱太平公主)宇文氏正和太後話別,要趕在宮禁開始之前出宮,年幼的天子正在一旁玩著竹馬,見著姑姑要走,趕緊跑過來抓著裙角不放。

    天子將近三歲,已會說話,能和大人做一些交談,此時一個勁的說“姑姑莫走”,讓千金公主有些不舍。

    但再不舍也得告辭,她沒有理由在宮中留宿,而這樣的行為多了,可能會讓某人不快,真要如此,對誰都不好。

    她將侄子抱起來,輕聲說:“陛下乖,姑姑先回去,明日帶好玩的玩具過來,好麽?”

    “是什麽玩具呢姑姑?”天子奶聲奶氣的問道。

    “明日便知道了呀,讓姑姑先回去準備準備,好不好?”

    “好!”

    好不容易脫身的千金公主,告別了太後和天子,匆匆往宮門而去,波斯胡姬阿涅斯及隨行侍女緊隨其後。

    一行人趕在宮門落鎖前出了宮城,阿涅斯扶著千金公主上了馬車,隨後也坐下,待得馬車緩緩前進,她將一張紙條交到千金公主手中。

    千金公主沒有看,直接問:“豳王果真要去廣陵麽?”

    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阿涅斯點點頭,同樣輕聲回答:“是的,豳王不日就要前往廣陵了。”

    千金公主緊緊攥著紙條,不知過了多久,長歎一聲,將紙條揉爛。

    她隔著窗簾,定定看著窗外模糊不清的街景。

    宵禁即將開始,街道上行人寥寥,而千金公主實際上看的不是街景,是未來。

    絕望的未來。

    她的弟弟宇文乾鏗,於前年元日遇害身亡,朝廷認定幕後主謀是劉居士,但千金公主知道另有其人,最大的嫌疑人,是當時的杞王世子宇文明。

    那日,劉居士遇害前拚命向千金公主透露了隻言片語,自那以後,支撐著悲痛欲絕的千金公主活下去的唯一執念就是報仇。

    弟弟遇害,尚有子嗣留存,那就是當今年幼天子,但千金公主知道,侄子活不了多久。

    陳國滅亡,執政的宇文明聲望大漲,那麽距離受禪稱帝已經為時不遠,待得幼帝禪位之後,小家夥哪裏還能活得幾年。

    每念及此,千金公主就心如刀絞,雖然每日入宮陪伴侄子,但看著侄子那無憂無慮的模樣,千金公主心裏就難受。

    父親的血脈延續到今天,傳了兩代就隻剩下這一根獨苗,而這獨苗遲早要完,哪能讓千金公主不傷心。

    她要報仇,可是勢單力孤,沒有絲毫權柄,弟弟當年根本就沒有多少心腹,帝黨不要說勢弱,甚至根本就從來沒存在過。

    所以對於千金公主來說,要報仇很難,唯一的指望,就是豳王宇文溫。

    如果,宇文溫和宇文明決裂,必然一山不容二虎,若宇文溫笑到最後,千金公主複仇的願望就能實現。

    陳國滅亡,似乎這大功是宇文溫先發製人搶走的,千金公主意識到這一點,認為這兩兄弟矛盾激化,不由得雀躍,然而現在,卻以宇文溫離開洛陽前往廣陵而告終。

    這就意味著,至少數年內,宇文溫都不會和宇文明起衝突。

    而在這期間,宇文明肯定會讓幼帝禪位,取而代之,然後幼帝會“暴病身亡”。

    弟弟留下的血脈,就此斷絕。

    千金公主想到這裏,心中悲傷,雙手緊握成拳,呆呆的看著窗簾。

    一旁的阿涅斯,見著千金公主如此表情,心裏也很難受,正要勸解一二,卻聽對方低聲說:“把我就是千金公主的事情傳出去,盡可能傳到草原去吧。”

    “啊?千金,這,這不是又往火坑裏跳麽?”

    阿涅斯聞言驚得說話聲音都大起來,趕緊捂著嘴,而千金公主淒然一笑:“不然呢?除此之外,還能如何?”

    “可是,可是....”

    “沒什麽可是,我已經想清楚了。”

    千金公主要報仇,可眼下豳王恐怕指望不上了,所以隻能另外想辦法。

    她是突厥的可賀敦,六年前因為丈夫、葉護可汗處羅侯陣亡,輾轉萬裏才回到中原,當時她想著留在弟弟身邊,自然不可能讓突厥那邊知道她還活著。

    否則新可汗必然要她回去,繼續做可賀敦。

    現在不同了,她寧願跳回那個火坑,以此鼓動突厥可汗興兵,哪怕機會很渺茫,也要試一下。

    阿涅斯不希望千金公主做傻事,哪裏願意幫忙跑腿放消息,千金公主忽然淡淡一笑:“你放心吧,我就算想,朝廷也不會認,更不會讓我回草原。”

    “這..這是為什麽?”

    對於阿涅斯的疑問,千金公主沒有回答,殺害天子的真凶另有其人,這件事她深埋心裏,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說起,阿涅斯也不例外。

    宇文明不可能知道她得知事情真相,但既然做了虧心事,必然提防她,所以千金公主知道對方絕不可能讓她回到草原,影響突厥可汗的決策。

    但她還是要這麽做,因為既然指望不了別人,那就得自己來打破僵局,把水攪渾,爭取找到機會。

    阿涅斯見著千金公主不聽勸,不知該怎麽辦,兩人就這麽默默坐著,車內陷入沉寂,除了車輪滾動時“咯吱咯吱”的聲音,似乎還能聽到心跳聲。

    。。。。。。

    豳王府後院,一聲慘叫過後,原本按部就班的侍女們麵麵相覷,因為這聲音源於寢室,而大王此時就在寢室之中。

    附近值守的侍衛們聽著動靜想要往寢室所在院子衝,卻見管事翠雲擋在院門,向他們擺擺手:

    “莫要驚慌,郎主踢中腳趾了。”

    踢中腳趾?那可有夠痛的,不過大王久經沙場,負傷都不吭聲,如何會因為踢中腳趾,喊得鬼哭狼嚎?

    侍衛們如是想,沒有停下腳步,即便麵對的是管事翠雲,也一臉嚴肅的提出要求,要見大王一麵,以確定大王真實情況如何。

    這是大王親自定的規矩,是為了防止有人挾持他,卻對外詐稱無事。

    幾名當值侍衛入內,見著大王好端端坐在榻上,王妃坐在一邊,沒什麽異常,不太像被挾持的樣子,趕緊告退。

    待得人都出去了,原本好好的宇文溫捂著襠部倒下,哼哼著,尉遲熾繁急得上前,苦著臉不住道歉:“二郎,二郎,妾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知道....”

    冷汗直流的宇文溫,捂著襠部斷斷續續的說著,過了不知多久,痛感消退,摸摸那話兒,確認完好無損,好歹鬆了口氣。

    方才,他攜妻兒在兄長家作客,家宴上尉遲熾繁喝了酒,雖然沒上頭,臉蛋卻紅撲撲的,宇文溫當時就有了想法,回到府裏,便提出了一個要求。

    那就是女子防狼術實戰對抗。

    宇文溫當然不是有那種想法,而是真想檢驗一下尉遲熾繁的防身術功力如何。

    尉遲熾繁當年被意圖不軌的宇文贇強灌,如果不是宇文溫玩命,尉遲熾繁就要被昏君所占,所以從那以後,宇文溫一直讓尉遲熾繁練習“女子防身術”,以防不測。

    當然,若尉遲熾繁要靠防身術才能自保,實際上意味著已經身處絕境,躲得過一次,躲不過下一次。

    宇文溫當然不會讓妻妾落入如此境地,但他認為技多不壓身,無論是尉遲熾繁,還是其他幾位美人,有防身術總是好的。

    結果此次一實戰,尉遲熾繁沒控製好力道,差點假戲真做把宇文溫給“廢”了。

    見著夫君痛苦的樣子,尉遲熾繁急得眼淚都流出來,她無法想象萬一宇文溫出事了,日子還怎麽過下去。

    “沒事,三娘的力道還是差了些,要更用力才行。”

    “可是,可是....”

    “沒事!為夫不是好好的麽?三娘的防身術練得不錯嘛!”

    宇文溫摟著愛妻,不住打氣,防身術既然練了,那就得有效果,尉遲熾繁能“一擊必殺”把他打得當場“跪地”,說明平日裏確實是認真練習。

    他就這麽摟著尉遲熾繁,過了好一會,開口說道:“到了七八月,廣陵城外江麵上有大潮,十分好看,屆時,為夫帶著三娘,還有孩子們一起在望江亭上看,好麽?”

    “好。”

    尉遲熾繁偎依在宇文溫懷中,感受著對方有力的心跳,隻覺幸福非常。

    相對後世,這個時代女子結婚的年紀很早,所以即便十餘年過去,尉遲熾繁容顏依舊,甚至比起先前更加明豔動人。

    佳人就在懷中,唾手可得,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但對於宇文溫來說,兩人之間的親情更勝男女之情,此時此刻,首先想到的是家長裏短。

    “唉,新長安的新府邸也就住上這麽幾日,下一次回來,也不知何時了。”

    尉遲熾繁沒說話,她覺得隻要能和宇文溫在一起,子女也在一起,一家人平平安安,那麽在哪裏住,其實都無所謂的。

    宇文溫忽然換了個話題,沒見王妃搭話,卻不著惱,因為他隻是有感而發。

    成日裏換地方住,就不知道下一次回長安,能不能...

    正聆聽夫君心跳的尉遲熾繁,忽然聽到心跳急促起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