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選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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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宮的路上,宇文溫和孫子在馬車上交談,小家夥在門下省新址轉悠了許久,東張西望、問來問去,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於是很好奇的問祖父,參政知事是怎麽得來的。

    宇文溫先做糾正:“不是參政知事,是參知政事。”

    “喔...”宇文旭點點頭,再問:“那他們是怎麽得來的?是爺爺選的麽?”

    宇文溫答道:“是,也不是。”

    宇文旭聽得有些糊塗:“嗯?那到底是?”

    宇文溫摸摸孫子的頭,說:“這些參知政事,隻有少部分是爺爺選的,絕大部分,是按規矩選的,爺爺不幹涉。”

    “為什麽?”

    宇文旭覺得難以理解,他認為爺爺是皇帝,就連三高官官都是爺爺任命的,為何這“假宰執”反倒不是爺爺任命的?

    小孩子問的問題很深奧,無法詳細解答,宇文溫卻不想用“長大後你就知道了”糊弄過去,想了想,舉了個例子。

    譬如,宇文旭想出去玩,卻不知該去哪裏玩,不知玩什麽好,隻好問玩伴,看看玩伴們有什麽意見。

    然而玩伴們各有各的看法,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主張,宇文旭無法取舍,不知該選哪個建議。

    他想玩哪一個,玩伴們都會陪著玩,但是未必會很高興的玩,怎麽辦?

    那不如來個投票,把幾個玩樂項目挑兩三個列出來,大家投票,從中間選一個,哪個得票最高,大家就玩哪個項目。

    “如此一來,可以用什麽典故形容?”

    宇文溫問,宇文旭想了想,答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對,玩遊戲是這般,處理國事也是如此,爺爺要盡可能做出更多人認同的決定,就得開大會,討論,投票決定,這這些參與投票的人,若都是爺爺選的,那還費這勁做什麽?”

    宇文旭好像聽懂了,好像又沒聽懂,若有所思的回味著,坐著不動,宇文溫沒有打擾,讓·孫子自己去想。

    既然要收買人心,既然要搞代議製(雛形),那就得有誠意,所以參知政事的選拔,可不能由皇帝包辦。

    參知政事,是諫議院的根本,參知政事的選拔,決定了這個代議製度到底能不能代表大多數人(各利益集團)的利益,所以合適的選拔製度很關鍵。

    王朝的構成,主要是皇族(及宗室)、勳貴(武)、官僚(朝官、地方官)、地方大戶(地頭蛇,即豪強、大地主),參知政事的人選,就要來自這四個階層。

    宇文溫在考慮現實和未來規劃後,用納稅人把地方大戶“替換掉”。

    納稅人,就是向國家納稅(實物稅或貨幣稅)的人或“納稅主體”,宇文溫認為,納稅人(或主體)向國家盡了義務,就有資格獲得權力。

    他定義的納稅人,是繳納實物稅(糧食、絲、棉等)的地主,還有繳納貨幣稅的工商業者(特指實業,貿易、金融不算)。

    宗室、勳貴、官僚,加上納稅人,參知政事就從這四個階層中選,至於高貴的士族...

    靠閥閱、郡望當官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基於這個分類,宇文溫擬定了一個很奇特的選拔製度。

    第一輪選拔,從納稅人中的“農”裏選,選出二十五位參知政事,規則如下:

    有司匯總天下農稅繳納人六年累計的繳納額,按照粟麥(北方旱作)、稻(南方稻作)、棉絲茶蔗、漁、牧這五種類型分類,然後進行繳稅額排名。

    每個類型的前五名,共計二十五人,無論是官是民,自動當選參知政事。

    於是,大地主、種植園主、漁船主、牛羊主有了機會,這四種類型,大多是地方豪強、大戶,卻未必是戶主,也可以是納稅主體的東主(在官府登記,選前連續任職五年以上)。

    說到繳納的賦稅,傳統莊園主可稱不上大地主,各種新式農場,都是商社在經營,這些商社作為納稅主體,每年向朝廷上繳大量實物稅,競爭力遠超傳統地主。

    種植園主的排名,倒是那些地頭蛇豪強的競爭力強,棉、絲、茶、蔗,天南地北的種植大戶多為當地豪強,而漁船主,沿海(包括嶺南沿海)豪強的優勢也很明顯。

    至於牧(畜牧業),河北、代朔、隴右的地頭蛇和邊地豪強們優勢很大。

    因為有實打實的繳稅行為,給朝廷做貢獻,又照顧了地頭蛇、邊地豪強的利益,所以宇文溫的安排還算說得過去,方案提出來後,阻力相對較小。

    第二輪選拔,從納稅人中的“工商”裏選,選出二十五位參知政事,規則如下:

    有司匯總天下商稅繳納人、納稅主體(算在東主頭上)六年累計的繳納額,按照煤、鐵、紡織(含針織)、輕工、重工這五種類型分類,然後進行繳稅額排名。

    每個類型的前五名,共計二十五人,無論是官是民,自動當選參知政事。

    這樣的規則一出來,朝野輿論嘩然,可謂是群情激奮,因為對於官僚和勳貴(士這個階層)來說,讓低賤的工商當參知政事,簡直是倒行逆施。

    這種方法選市儈當“同從三品”,已經可以用“沐猴而冠”來形容。

    然而,當具體的排名出來後,大家都尷尬了。

    煤、鐵、紡織、輕工、重工這五類,名列前茅的“納稅人”,要麽是“關隴、河東煤炭集團”,要麽是“荊湖、黃州集團”,外帶河北、河南、兩淮新豪強。

    大部分是宇文溫的基本盤,或是關隴集團“老兄弟”,還有各地經營實業的新豪強。

    各納稅主體後麵的東主,要麽是勳貴,要麽是元從,以及前商賈、宗族子弟、小地主演變來的新貴。

    一個正經市儈都沒有,更別說實力雄厚的皇家產業,以及大冶製鐵所這類產業怪物還沒參加“評比”。

    這排名結果在某次朝會上公布,宇文溫再淡定也不由覺得有些尷尬,底下曾經聲討“沐猴而冠”的官員、勳貴同樣覺得尷尬。

    所以,輿論嘩然什麽的,大家就當沒發生過。

    第三輪選拔,從勳貴裏選(公爵),具體規則如下:

    有公爵(國公、郡公、縣公)的勳貴,由兵部和吏部根據六年內的戰功(武)、政績(文)等年資進行考核,綜合排名前十位,自動當選參知政事。

    第四輪選拔,從文武官員裏選,規則如下:

    文武官員,是指沒有爵位,或者爵位在公爵(不含公爵)以下的官員,現任或者曾任路、都護府一級官職,由兵部和吏部根據六年內的戰功(武)、政績(文)等年資進行考核。

    綜合排名前十五位自動當選參知政事。

    第五輪選拔,候選人為宗室,直接由天子選定,共五人。

    五輪下來,選出八十名參知政事。

    第六輪選拔,由三高官官(共十人)各自直接提名一人,被提名者共計十人,不能為宗室,必須是有官品、且有州、縣官的履曆(至少任滿三年)的官員。

    經吏部“資格認定審核”後直接就任。

    最後十個名額,由天子直接提名、任命,被提名者可以是宗室(不超過三人),也可以是有官品,且有州、縣官的履曆(至少任滿三年)的官員。

    合計一百人的參知政事,就根據這個規則選出來,當然,從參知政事裏選拔平章政事也有另一套規則。

    與此同時,防作弊的一係列規定也在不斷完善,譬如避免納稅主體不斷更名、頻繁更換東主以此“霸榜”鑽空子。

    還有一係列的細則需要在不斷實踐中完善,譬如各類投票、討論的規則,譬如因為不可抗拒力導致的人員空缺(去世,或者丁憂)。

    假以時日,各項規章製度都會漸漸完善。

    即將“開張”的諫議院,宇文溫仔細評估了一下,至少有三十鐵票,隻要他下的詔令不那麽奇葩,肯定能在諫議院一次通過。

    一百張票,隻有三十張鐵票?好像很淒涼的感覺?

    當然沒那麽淒涼,因為現在選出來的參知政事,隻有三十四人。

    一百名參知政事,不可能同時上任、同時卸任,否則會導致諫議院的人事變動過大,影響一係列工作,所以,選拔參知政事的工作分三步走:

    第一期選出三十四人(根據選拔規則適當分配各批次比例),兩年後第二期選出三十三人,再過兩年(第四年)第三期選出最後的三十三人。

    如此一來,諫議院要到四年後,才會達到“滿員”狀態。

    自那以後,諫議院每隔兩年就進行一部分參知政事的選舉,實現有規律的新舊交替。

    也讓各方利益集團每隔兩年就有“推陳出新”、“輪流坐莊”的權力博弈機會。

    四年時間,宇文溫覺得自己等得起,即便中途有變,他“崩”了,這個製度一樣會實施下去。

    因為這是他定下的製度,又得各方利益集團認可、擁護,即便他的太子繼位,也改變不了既成事實。

    想到這裏,宇文溫看向孫子,宇文旭依舊在沉思,想要理解祖父的解釋。

    宇文溫摸摸孫子的頭,看向窗外。

    架構,他已經搭起來了,未來,就看兒孫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