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你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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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鄴城,丞相府,後院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幾個工匠正在做窗戶,這個窗戶和尋常窗戶不同,有個名號叫做“落地窗”,上麵貼的不是窗戶紙,而是玻璃。

    玻璃、琉璃,一字之差,而實際上兩者差不多,稍微有區別的是顏色,琉璃有各種顏色,而這產自西陽的玻璃卻是無色透明。

    其實還是有顏色,一名工匠小心翼翼拿出一塊玻璃,有一尺見方,厚止二分,透過這方方正正的玻璃片從前後來看,是透明無色,但是從側麵來看卻呈現深綠色。

    這些尺寸一致的玻璃是山南黃州所送,製作成玻璃窗戶之後,既可以保證透光,又能擋風,尤其是在冬季,既然能確保房間內的光照,又能避免寒風侵襲。

    而若是製作成如同網格般的落地窗,那麽就能讓更多的陽光透入房間,光線明亮,就像置身院外一般。

    “母親,按著西陽王的說法,若是將房屋向陽一麵全部換上落地窗,到了冬天,陽光透入之後,熱氣留在房中,屆時會溫暖如春,所以又喚作暖房。”

    蜀王妃崔氏搖著一把折扇,為蜀王太妃王氏乘涼,旁邊圍著幾名侍女,手中拿著的卻是團扇。

    “這暖房果真如此神奇?”

    “是的母親,宮裏正在改建一處偏殿,要改成一座暖殿,三麵都是落地窗,想來西陽王既然有把握將玻璃獻給天子,那麽這暖房就不會有問題。”

    王氏看著工匠安裝落地窗,覺得頗為有趣,她一身素白,還在為亡夫尉遲迥服喪,不過兒子尉遲惇繼蜀王位,又繼任丞相一職,如今局勢穩定,所以臉上未見愁容。

    “哎呀,你說這西陽王到底有多少奇遇?怎麽總是遇見西域番商向他傳授心得?”

    “西陽王奇聞異事頗多,也不知幾分真幾分假?妾聽得人說,他還有個諢號喚作‘獨腳銅人’。”說到這裏,崔氏掩嘴一笑,“也不知是如何傳出來的。”

    王氏想了想笑道:“難怪杞王要舉薦李綱去做西陽王府長史,這個宇文二郎,是該管教管教了。”

    婆媳所說的西陽王,當然是西陽王宇文溫,不久前宇文溫向皇帝進貢一樣稀罕之物,叫做“玻璃”,而用玻璃做成的玻璃窗,既能保持透光又能防風,正是魚和熊掌可以兼得。

    宇文溫送來的工匠,為天子的禦書房裝上了落地玻璃窗,其效果之出眾,讓天子十分高興,不但讓群臣來參觀,還特意下旨,為蜀王太妃住處安裝這種玻璃窗。

    從黃州來的車隊,攜帶了許多尺寸一致的玻璃,足夠皇宮所用還綽綽有餘,所以又有幾車玻璃其運到蜀王府,以供蜀王太妃及蜀王改造窗戶之用。

    而這玻璃窗的出現,引發權貴們的極大興趣,與王氏往來頻繁的各家女眷,已經和她約定待得落地玻璃窗安裝完畢後,要來參觀參觀。

    富貴之家,什麽稀罕玩意沒見過,可是玻璃窗卻是頭一次聽說,除了皇宮,也就隻有自己的住處有如此寶物,所以王氏心中也頗為高興。

    她的兒子位極人臣,要什麽有什麽,隻是年事漸高,到了冬天就多有不便,既要出來沐浴陽光,又得提防被寒風吹得生病,有了神奇的暖房,那可真是方便許多。

    西陽王宇文溫,關於這位的風評褒貶不一,不過西陽王會來事倒是沒錯的,不但給宮裏進貢的禮物不斷,給她這個蜀王太妃的孝敬也從沒少過。

    雖然不是親生,但王氏從名分上說就是尉遲順的母親,而尉遲順的女婿宇文溫,自然也是王氏的孫女婿,孫女婿孝敬她,是理所當然的。

    見著工匠們小心翼翼的樣子,王氏覺得莫非這玻璃片很貴重,王妃崔氏趕緊把剛知道的內幕道來:“母親,據說黃州官窯做一塊玻璃,光是工本就不下二百文。”

    “做出一麵落地窗,少說都得數十塊玻璃,那就至少要十餘貫。”

    王氏聞言不以為然:“從黃州到鄴城,就算翻上數倍,一塊玻璃最多也不過一貫錢,一扇窗戶一百貫又如何?”

    她說的沒錯,這種價格對於尋常人來說高不可攀,但崔氏不覺得有多貴,即便是一塊玻璃一貫錢,做一麵落地窗上百貫,不要說蜀王府,就是尋常的富貴人家都能負擔得起。

    一般的居所,裝上幾麵落地窗這又能花上多少錢?再花錢能比金銀還貴嗎?

    對於大富大貴之家來說,錢不是問題,而排場才是大問題!

    交談間,落地窗安裝完畢,王氏裏裏外外看了幾次,越看越覺得不錯,婆媳正議論著,一人領著侍從轉了進來,卻是剛從出宮回來的丞相、蜀王尉遲惇。

    見著落地玻璃窗安裝完畢,他看了看頗為滿意,隨即走到王氏麵前行禮:“母親,這窗戶滿意麽?”

    “滿意,滿意!”

    “母親滿意,那孩兒便放心了。”

    尉遲惇近日心情不錯,他接任丞相之後,花了數月時間終於掌握局麵,而官軍平定蜀地,也衝淡了父親去世帶來的陰霾,隋帝楊秀被押回鄴城,獻俘太廟之後哢嚓一刀,隋國終於死透了。

    接下來,就輪到南朝陳國了!

    “大王,今日何故滿麵春風?”

    “啊,方才散朝之後,寡人陪天子一起觀賞了皮影戲。”

    崔氏聞言頗為好奇:“皮影戲?是西陽王送來的戲班所演?”

    “當然,頗為有趣,讓人看過難忘,隻是母親如今不方便觀賞。”

    尉遲迥過世,尉遲惇身為兒子當然要服喪,但他以日易月所以喪期已過,而王氏還得照常為尉遲惇服喪,所以在這期間不宜看戲解悶。

    王氏有些奇怪,皮影戲她不是沒看過,沒覺得有什麽好看的,兒子如此回味,莫非真的好看?

    尉遲惇笑而不語,因為他可是真的被震撼了:“此皮影戲非他處可比,戲班長留京城,日後母親定能一飽眼福。”

    “真有那麽好看?”

    “確實如此。”

    。。。。。。

    皇宮,一處偏殿正在上演《倩女幽魂》,天子宇文乾鏗目不轉睛的看著,手中拿著爆米花不住往嘴裏送,不知不覺又吃光一袋。

    幕布上,燕赤霞正與黑山老妖鬥法,你來我往打得難解難分,加上渲染氣氛的聲乾鏗緊張得手心出汗,而隨同觀看的宦官及侍衛們亦是如此。

    西陽王宇文溫不遠千裏派人送來神奇的玻璃,還有全套皮影戲戲班,為天子表演神乎其神的西陽皮影戲,方才天子與丞相還有幾位重臣一起觀賞,眾人俱是連呼精彩。

    天子意猶未盡,休息片刻又繼續看戲,而如今吃的也是西陽王送來的‘爆米花’,當然這是在皇宮禦膳房製作,用的是一種危險的鍋,同樣是西陽王送來的。

    “好,好!!”

    大結局,宇文乾鏗不顧矜持大聲叫好,這出皮影戲實在是太精彩了,勝過以往他看過的百戲,全程根本就不想更衣,就算想也得忍著。

    雖然戲班子能停,但他可不願意停,就這麽從頭到尾再看了一遍,爆米花也吃得過癮。

    遮擋窗戶的帷幕收起,殿內瞬間明亮起來,見著優伶們出來跪拜,宇文乾鏗示意左右:“有賞,統統有賞!”

    “多謝陛下。”

    優伶們不住磕頭,他們是第一次到皇宮,第一次經曆如此場麵,所以說起話來都帶著顫音,千恩萬謝退下收拾道具,又有一人快步上前。

    大老遠便撲通一聲跪地,然後膝行前進,口中不住哭喊著:“罪臣鄭譯,拜見至尊!”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請至尊懲處!”

    砰砰砰的磕頭聲起,在場之人靜靜地看著,滿是鄙夷的表情,這個混蛋是作為皮影戲班的‘聲樂師’入宮,還敢厚著臉皮出來磕頭。

    宇文乾鏗看著眼前之人,心中怒氣翻騰。

    沛國公鄭譯,當年勾結逆賊楊堅,篡奪朝廷大權,是間接導致他父親趙王宇文招身亡的罪魁禍首,連帶著他的兄長們弟還有許多宗室都被屠殺。

    身為人子,作為宗室,朕恨不得將你抽骨扒皮!

    然而朕作為大周天子,要為江山社稷著想,所以留著你這個王八蛋的項上人頭還有用!

    “鄭卿家能夠亡羊補牢,這份心意朕明白,所以不打算追究什麽,平身吧。”

    “至尊!罪臣為當年之事追悔莫及,每夜輾轉反側,隻求能夠贖罪,若至尊不嫌棄,罪臣願到先帝陵寢守陵,每日灑掃...”

    武騎常侍宇文化及,站在一旁看著麵前的鄭譯,目光閃爍,不知在想著什麽,有傳言,鄭譯和西陽王走得很近。

    西陽王何許人也?就是當年害死他弟弟的那個西陽郡公宇文溫!

    宇文化及的父親宇文述,作為‘反正功臣’,後來又立下頗多戰功,如今在朝為官,而他作為功臣之子宿衛皇宮,擔任侍衛,時常伴著天子遊玩。

    “既如此,那鄭卿家便到關中走一趟,替朕祭拜曆代先帝陵寢吧。”

    “罪臣領旨!”

    磕頭磕得幾乎要昏厥的鄭譯,再度磕頭謝恩,心裏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宇文溫給他的這個機會是抓住了,借著皮影戲的東風,好歹當場自我虐待一番,讓天子出出氣。

    然後淡出朝野視線,能多低調就多低調,千萬別讓人想起來,他自己的仕途到頂無所謂,可不能連累兒子。

    待得讓人心煩的鄭譯退下,宇文乾鏗的心情又好起來,回味著方才皮影戲《倩女幽魂》的劇情,轉頭問身邊的宇文化及:

    “宇文武騎,你怎麽看?”

    “回陛下,西陽王好手段。”

    “說得好,西陽王確實有好手段,別處優伶演的皮演戲朕也看過,哪裏有西陽王的戲班所演皮影戲好看。”

    宇文化及的回答,其實是一語雙關,問話的天子會如何說,決定了他接下來該說什麽話。

    “陛下說得是,西陽王心係陛下,忠心耿耿,真乃宗室藩屏、國之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