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最初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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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東向西流淌的大河,南北兩岸各有一座城池,北岸城池較大,南岸城池相對較小,兩城之間有浮橋連接,橋上有零星行人往來。

    偶爾會有人騎馬上橋過河,大聲吆喝著“讓路”,行人們讓過這些趕路的騎者後,繼續悠閑的走著。

    但行人們悠閑的步伐,被忽如其來的號角聲打亂。

    那是南城方向響起的號角聲,聲音急促,視乎是在預警。

    大家四下張望,發現大河下遊(西麵),南岸曠野裏塵土大作,似乎有騎兵自西向東而來。

    觀其氣勢,大概要有上百騎兵一起奔跑,才會弄起這麽多塵土。

    行人們看著這股塵土,麵色凝重:西麵數十裏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那麽....

    走在浮橋上的人們加快腳步,向著河對岸趕,但在田地裏勞作的人們就沒那麽從容,南岸城外有大片農田,許多農民正忙碌著,大家見著情況不對,趕緊扛著農具、牽著耕牛往城裏跑。

    如今是下午,就在上午時,西麵買召忽城方向的烽燧傳遞來敵情,但出城的人們沒想到敵人來得這麽快,許多人早上出城時,還想著抓緊時間幹活。

    當時官軍也派出了騎兵,趕赴買召忽城支援,大家都覺得即便敵人真的往這邊來,也得過上一兩日才能到達這裏。

    結果對方當天就衝過來了。

    還好,南城有騎兵出擊,迎向逼近的敵人,再怎麽樣都能和對方糾纏。

    人們拚命往城門炮,邁開雙腿跑的農民倒也跑得快,但是扯著牛跑的人根本就跑不起來,因為牛可不知道危險就在眼前,慢悠悠的走著,怎麽鞭撻、拉扯都沒有用。

    拉著著牛一起走,搞不好進不了城,會被敵人砍死;如果舍了牛,自己跑進城,倒是不會被敵人砍死,卻會被主人砍死。

    考慮到家人還在城裏,所以,佃農們還是得把牛帶回去。

    沒過多久,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仿佛有一串炸雷在兩軍交戰之地炸響,向城裏狂奔的人們,驚恐的發現官軍騎兵很快就潰散了。

    城門上的士兵高聲呼喊著“快跑”,許多人不顧一切往城門跑,而西來的騎兵也漸漸靠近,於是城門緩緩關上。

    未能入城的人們,看著呼嘯而來的騎兵,驚慌失措、掉頭就跑,往河邊跑。

    也有人跪倒在地上,有人呆呆站著,看著全副武裝的騎兵衝來。

    從自己身邊擦過,衝向那些出城樵采歸來的士兵。

    田野裏亂成一鍋粥,來不及回城的軍民抱頭鼠竄,城內守軍見敵騎追砍樵采歸來的同伴,看著同伴倒下自己卻無計可施,氣得大喊大叫,徒勞無功的放箭,箭矢卻根本夠不著敵人。

    城外,程知節指揮部下將來不及入城的高句麗軍民包圍起來,看著這城門緊閉的城池,又看看四處逃竄的人們,對於此次突擊的小股十分滿意。

    即便做到了出其不意,這座城也不是他部下能奇襲得手的,程知節作為軍校畢業生,目前是尉官(騎兵上尉),麾下兩百餘騎,哪裏能奪下這上千兵力防守的城池。

    不過他們的目的不是奪城,而是逼迫對方閉門自守,如此一來,白日裏出城勞作的百姓,還有樵采的士兵就來不及回城了。

    這就等於變相削弱了該城的守備能力。

    等今晚,把這些被俘的高句麗軍民押到城下,箭射不到的地方,勒令其哭爹喊娘,足以讓城內守軍心亂如麻。

    恐嚇一晚,待得明日主力一到,你們就完蛋了。

    程知節如是想,看著城池,示意部下近前:“這城叫什麽名字來著?”

    “上尉,這是高句麗的慰禮城。”

    “不不,我是問,這城最初的名字是什麽來著?”

    。。。。。。

    夕陽西下,海岸邊,灘塗上,一座座棧橋已經成型,徑直延伸到海中,使得許多吃水深的大海船得以靠泊、卸下人員和物資。

    自備船載起重機的海船,將糧草輜重以及一門門火炮從船艙裏吊起,然後放到棧橋上,又有在船舷側開門的運輸船,放出大量戰馬、馱馬。

    全副武裝的士兵,經過跳板登上棧橋,排列成隊,向岸上快步走去。

    岸上,此起彼伏的營帳已經搭建起來,曾今的高句麗烽燧旁,此時已經變成臨時中軍帳。

    神丘道行軍總管張須陀,在大帳裏召集將領們議事,就接下來發展的攻勢進行戰前部署。

    今日的登陸十分順利,岸上高句麗守軍很少,根本就無法做出有效抵抗,而先頭部隊已經出擊,襲擾對方最近的城池。

    像樣的登陸場已經開辟成功,為渡海而來的船隻提供可靠的靠泊處、裝卸處,盡快讓更多的兵馬登陸。

    張須陀指著輿圖上的一處城池,說道:“這處城池,隔河分為南北兩城,明日必須拿下南城,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攻城部隊出發了麽?”

    一名將領回答:“已經出發了,明日天亮時就能抵達!”

    張須陀點點頭:“很好,接下來,按計劃派船隊去入海口,把障礙物都拆掉,讓炮船入河,橫掃沿途敵軍據點。”

    說到這裏,他指了指地圖上靠北的一處地方:“主力大概已經抵達浿口,開始登陸了,我們的作戰進度,可不能比他們慢。”

    此次周國討伐高句麗,以魏王為行軍元帥,發兵十五萬(不計各類“民間”武裝人員)渡海東征,分三個方向進攻高句麗。

    這三個進攻方向,簡單來說就是北、中、南三路,中路戰區在高句麗浿水流域,目標直指國都平壤,而南路軍就是張須陀的神丘道行軍,負責進攻高句麗南境地區。

    行軍的登陸地點,是高句麗西海岸的“買召忽”地區。

    這裏原是百濟初期的地盤,建有城池,後來為高句麗所奪,改名“買召忽”,買召忽城位於海濱,北距大河——阿利水——入海口約六十裏,東距阿利水畔高句麗慰禮城五十裏。

    慰禮城在平壤東南四百裏,為百濟建國初期國都,城畔阿利水的百濟名字是鬱裏河,自東向西流淌。

    後來,北麵的高句麗南侵,奪占慰禮城,將鬱裏河改稱“阿利水”,河南北兩岸出現南北兩個慰禮城,高句麗和百濟隔河對峙。

    後來,南岸的百濟國土也被高句麗奪去,不僅南慰禮城易主,就連阿利水以南二百多裏外、被百濟作為新國都的熊津城,也被高句麗攻占。

    又過了許多年,百濟和新羅聯盟一起對抗高句麗,聯軍北上收複失地,將戰線推到阿利水以北地區。

    然後新羅和百濟發生戰爭,新羅將阿利水地區納入治下,阿利水有了新羅的名字“泥河”,慰禮城歸新羅所有。

    新羅和百濟的戰爭持續了數十年,北方的高句麗全據遼東,統治粟末靺鞨各部,卻被中原大國——周國擊敗,鴨綠水以北地區悉數丟失。

    虧得兩國停戰,高句麗有了苟延殘喘的機會,於是和百濟聯合,隨後集中兵力南下,將新羅軍隊擊敗,再次將阿利水流域納入治下。

    百餘年間,一座城、一條河,數次易主,其最初的名字,也漸漸被人忘了。

    現在,大家又記起來了。

    那是前漢元封二年,中原朝廷在遼東以東的海東半島設真番郡、樂浪郡、玄菟郡、臨屯郡四郡,而真番郡郡治,位於一條大河河畔,城名為“霅”(霅縣)。

    那條河,名為“帶水”。

    霅、帶水,就是這座城、這條河最初的名字。

    如果把半島比作一個人,那麽霅(如今的慰禮城)位於此人腰部的右側(半島西海岸),而漢時臨屯郡郡治東暆則為此人腰部的左側(半島東海岸)。

    期間東西走向的帶水(阿利水/鬱裏河/泥河),宛若此人腰間的一根腰帶。

    控製了這東西走向的地區,就能把半島攔腰截斷。

    對於高句麗慰禮城守軍而言,外來的軍隊可以乘船由阿利水入海口處入河,逆流而上數十裏直接對慰禮城發動進攻,所以在入海口設置了大量障礙,封鎖航道。

    但是,渡海而來的周軍,選擇在慰禮城以西海岸、買召忽城地區登陸,在這地勢平坦卻密布鹽堿沼澤的地方建立登陸港,打了守軍一個措手不及。

    周軍拿下慰禮城之後,就能沿著阿利水一路東進,將半島攔腰截斷。

    將高句麗南部駐軍與王城之間的聯係切斷,使其首尾不能相顧,然後,神丘道行軍分兵南下,進攻高句麗南部地區及邊境城池。

    如此分工,就是要確保高句麗滅亡時,拿下其南部關鍵地區,若新羅、百濟兩國揮師北上乘火打劫,搶占高句麗地盤,神丘道行軍還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如果對方不聽...

    嗬嗬。

    張須陀看著輿圖,看著作戰方案上的各階段預定攻擊地區,對於戰事滿懷信心。

    看著諸將,他大聲說道:“拿下霅城,與此處互為依托,控製帶水以南、熊津水以北地區,誰敢來偷吃,就打斷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