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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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行駛在軌道上,發出“況且、況且”的聲音,坐在車廂裏的淵蓋蘇文,滿臉俱是灰敗之氣,一雙眼睛沒了色彩,目光渙散,看著眼前食案沉默不語。

    那年,父親去世,他繼任東部大人受阻,迫不得已低聲下氣向貴族們乞求,乞求大家給他一個機會當東部大人,當時,雖然心中覺得屈辱,卻依舊鬥誌昂揚。

    這次卻不一樣,被自己信任的將領出賣,直接把敵人引到眼前,這樣的打擊讓年輕的淵蓋蘇文受不了,精神支柱垮了。

    他能依仗的,就是這些忠心的將領(貴族),然而,就是這些人,在大敵當前之際居然退縮了,選擇當狗侍奉新主人,也不願跟著他這個少主拚死一搏。

    一支軍隊,即便在戰場上輸得再慘,隻要骨幹還在,那就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可若是連骨幹都沒了,那就真的完了。

    自那日起,淵蓋蘇文就被軟禁起來,除了行動受限、再不得發號施令,其他倒也如常,但深受打擊的淵蓋蘇文仿佛老了幾十歲,變得暮氣沉沉起來。

    仿佛一個曆經滄桑、看破塵世的中年人,想要剃度出家。

    他被軟禁後,外界的消息斷絕,再不知戰事如何,也不知那些不願意投降的將領及其麾下兵馬,是逃出去了,還是被壓製了。

    軟禁的日子持續了幾天,他就被周軍帶走,在那嬉皮笑臉的金名誠陪伴下,過忘川,乘坐神奇的“空中纜索”出山,抵達薩水。

    然後往薩水下遊走,最後坐上聞名已久的火車,前往平壤。

    “大人,魏王其實很好說話的,沒有什麽氣勢淩人的做派。”金名誠為淵蓋蘇文沏茶,然後將對方麵前已經涼了、一口未喝的茶拿開。

    “魏王排行第三,是當今皇太子的異母弟,曆練多年,無論是軍務、政務都頗為熟悉,為人十分健談,想來會問大人許多事。”

    金名誠一路上絮絮叨叨,淵蓋蘇文則不怎麽想搭理他,金名誠心知肚明,卻依舊滔滔不絕的挑起話題,以便讓舊主心裏有個數,待得見到周軍主帥、魏王宇文維寧,好歹能夠應答得體。

    他當然不是為淵蓋蘇文著想,此次淵蓋蘇文實際上是騙了他,所以金名誠慶幸自己命大之際,當然不會再念什麽舊情。

    不過還好周軍留有後手,說降了淵蓋蘇文手下幾個大將,才讓淵蓋蘇文“將錯就錯”。

    但事情總是成了的,現在周軍大肆宣揚東部大人、前莫離支之子淵蓋蘇文率部歸順王師,這對於瓦解高句麗軍民的士氣頗有幫助。

    所以,場麵活總是要做得好些,一定要強調淵蓋蘇文主動投順,這樣大家臉上都有光。

    此次周軍主帥、魏王接見淵蓋蘇文,如果事情進展順利,作為參與者的金名誠當然也算是立了一個大功,所以,他是為了這件事而盡心盡力。

    之前,考慮到淵蓋蘇文年輕氣盛,金名誠擔心這位死腦筋,在見到魏王之後口出狂言,甚至鋌而走險做出什麽不得了的事,頗為擔心。

    但元帥行轅那邊說無妨,所以金名誠就陪著淵蓋蘇文前往平壤。

    淵蓋蘇文漫不經心聽著金名誠吹噓周國是如何強大,眼睛時不時掃向窗外,但漸漸地眼睛就往窗外看,再也收不回來。

    鐵路兩側是黃澄澄的農田,大量成熟的麥子迎風搖曳,許多人在地裏收割莊稼,舉目望去,是一片讓人心曠神怡的田園風景。

    淵蓋蘇文仔細看了看,看著這片豐收景象,有些失神。

    先前,他派出山的細作,帶回來的消息是周軍在屯田,而且是大規模屯田,不僅僅在平壤周遍地區屯田,而是在已有的耕地恢複農業生產。

    當時淵蓋蘇文還有些將信將疑,現在看著鐵路兩側豐收的情景,他終於確定了:周軍確實是一邊打仗一邊屯田,而且看樣子屯田效果不錯。

    在占領區產出的糧食,足以彌補周軍兵馬部分所需,那麽,己方寄予厚望的“堅壁清野、依托群山長期對峙,將敵軍後勤拖垮”的構想,完全沒有用了。

    再加上周軍一直在修鐵路,將各地緊密聯係起來,相互間調兵十分方便,所以...

    這就是現實,殘酷的現實。

    淵蓋蘇文愣愣看著車窗外的農田,良久,長歎一聲。

    。。。。。。

    平壤,元帥行轅,行軍元帥、魏王宇文維寧正在看戰報,自高句麗的東部大人淵蓋蘇文“棄暗投明”後,高句麗一方為了奪回淵蓋蘇文鎮守的地區,派大軍來奪,於是前不久敵我雙方爆發了一場大戰。

    這場大戰,以周軍的勝利而告終,而淵蓋蘇文鎮守的地區本是漢時樂浪郡吞列縣故地,所以簡稱“吞列之戰”。

    此戰高句麗大敗,意味著對方已經無力出擊,隻能被動防守,因為周軍屯兵吞列故地之後,已經從側翼威脅高句麗臨時國都所在地,對方不得不分兵防禦,更加無力出山襲擾周軍的控製區。

    而此戰過後,周軍將大量俘虜釋放,讓這些被嚇破膽的敗兵回去擾亂軍心,順便消耗存糧,可以預見,在接連慘敗的陰影下,高句麗君臣的日子會很難過。

    但己方卻不一樣,已經把控製的平原地區經營起來,靠著鐵路、炮樓、堡寨保護著屯田軍民的同時,將高句麗軍隊關在群山之中,然後步步為營,逐漸壓縮對方的地盤。

    大概最遲到明年秋天,高句麗就要死透了。

    宇文維寧如是想,放下戰報,起身在帳內來回走動,想著父親的交代。

    此次他掛帥出征,滅高句麗,父親給的期限是兩年,戰略是“放血”,讓高句麗因為“失血過多”而死,死得透透的。

    之所以如此行事,是因為高句麗立國數百年,旦夕之間亡國,必然有大量心向故國的貴族、百姓,一旦時機合適,這些人就會聚集在“複國”的旗號下起事。

    那麽,這場滅國之戰不需要打那麽快,既然對方躲進群山之中,那就慢慢給對方“放血”,在一次次的小規模交鋒中,消滅對方有生力量。

    就這麽折騰兩年,直到對方“失血過多”而死,死得透透的。

    期間,將俘虜的百姓、投降的士兵及其家眷全都運到中原,拆散之後分別安置在各地,讓這些人被浩瀚的中原人口“溶解”,再掀不起什麽複國的風浪。

    與此同時組織中原百姓到這裏定居,用足夠多且心向中原的常住人口來經營漢時故地,並支撐起像樣規模的軍隊駐紮,在經濟上實現“收複漢四郡故地”的既定國策。

    這些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宇文維寧有絕對信心做到:待得高句麗滅亡之際,高句麗故地不會有大量心懷不滿的遺民,以至於讓新羅和百濟有機可乘。

    這兩個國家,屆時無法調撥高句麗遺民鬧事,以此弄得周軍自顧不暇,管不了他們北上占便宜、蠶食土地。

    想到這裏,宇文維寧停下腳步,轉到案前,看著一封公文。

    新羅國王派出使節,即將抵達平壤,對方來平壤的目的,就是要向他告狀。

    說周軍某些將領,不顧兩國聯盟之大局,竟然偷襲正在攻打高句麗軍的新羅兵馬,造成新羅將士傷亡,所以,新羅王希望作為行軍元帥的宇文維寧主持公道。

    而百濟國王也派出使節,到平壤求見他,同樣也是要告狀,控訴某些周軍將領悍然興兵,威脅那些攻打高句麗軍的百濟將士。

    這幾件事都是事出有因,宇文維寧對內情明白得很,既然對方來告狀,他倒不介意聽一聽對方的說辭。

    講道理?我很喜歡講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