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道一首《 鳶尾緣 》(8)我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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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警署後,齊閻駕著車打算回醫院卻漫無目的隨著車流轉了向,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偏離回醫院的道路很遠了,前方的路段很熟悉,是六年前他與包馨兒來過的地方,玫瑰西餐廳。
鬼使神差地下車,望向二樓的地方,那個位置正好沒有人,將車鑰匙扔給泊車小弟後,便上了二樓。
拉小提琴的不再是那個奶油小生,而是一位長發飄飄的中年女人,那口紅顏色像喝過人血似的腥紅腥紅,眉毛畫得很濃重,粉底不是一般的厚重,齊閻向來不喜歡濃妝豔抹的女人,不過她拉琴的技術確實不錯,雖然他不通音律,因為玫瑰西餐廳雖算不得多高檔的餐廳,可是技術不好的人想在這裏站台,幾乎是不可能的。
齊閻漸漸陶醉在悠揚婉轉的琴聲中,侍者過來問用點什麽,想都不想地隨意點了一份餐。
過了好一會兒,久到他聽著琴聲快要睡著了,侍著將他點的餐端上來,充塞進鼻腔的是鮮香的牛肉味,他竟然不記得自己剛剛點了一份椒鹽牛排,拿起刀子準備切下去,可心口突然堵得厲害,好像周圍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冰冷似的,鼻頭越來越酸。
這是怎麽了?
齊閻感覺世界末日來臨了,越來越絕望,摸出錢夾裏一疊美元扔到桌子上起身往外走,後麵的侍者揚著錢追在他身後,“先生,用不了這麽多……”
齊閻沒有駕車回去,而是截了輛的士,因為他發現自己頭重腳輕,雙腿好似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路就像踩在雲朵上一樣,甚至感覺地麵都是坑坑窪窪的,他的意識還算清楚,這樣駕車無疑是玩命。
回到醫院,推開病房的門,第一眼便落在病床邊的儀器上,曲曲折折的線預示著心愛女人的心髒還是跳動的。
去浴室淋了個澡,將身上的那套衣服換下來,重新穿了身淺麻色的家居服,一般他隻有晚上才會換家居服,可不知為什麽,他現在就想換,或許心裏有個念頭在作祟,因為他想摟著包馨兒,想吻她。
身下是女人嬌小脆弱的身子,一丁點的壓力都不敢給她,這一年多裏,齊閻吻包馨兒從來都是淺嚐輒止,從來不敢像今天這般吻得熱烈。
她的身體是有溫度的,隻是有些低而已,她的舌還是有韌性的,隻是不會緊張逃竄,輕輕握著她的手,卻沒有任何力量回饋回來,若她活得好好的,一定拚命地推搡,回憶每每那樣的時刻,他更多是被她這種類似於欲拒還迎的姿態引得獸性大發。
“馨兒,你有一點反應好不好?”齊閻心中苦悶,最後還是翻身下來躺在一側。
他閉了眼,也許是太累了,陪伴愛的人,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可這種簡單的幸福他卻乞求不來。
天,漸漸黑了,外麵漂起了大雨,風很大,城市的燈火朦朦朧朧,在燈火的盡頭,是滿山遍野的紫色鳶尾花。
齊閻穿著黑色的雨衣雨鞋走在花叢間,有的花兒被大風吹倒了,他彎下腰將花兒扶直,抓過一把泥巴拍在根部,抬眼望去,被風刮倒的花成片成片,他有些上愁,這要扶到什麽時候,心裏雖這麽想著,卻還是埋頭苦幹,雨水鑽進了雨衣裏,汗水與雨水交織著將他渾身濕透。
不知道扶了多久,大雨停了,有月亮出來,皎潔的月光將這片鳶尾花海籠罩在一片夢幻的顏色裏,雨後的紫色花瓣上還掛著水珠,月光下,亮晶晶的顏色像人的眼睛一樣明亮動人。
顧不得欣賞這片美麗的景色,彎著腰繼續扶那些倒下去的花。
天漸漸亮了,有陽光一點點爬滿這片花海,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身上的衣服幹了,站起身時回頭望去,天際的盡頭竟是無邊的紫色,微風中,似蝴蝶落了一地,壯觀至極,轉過頭來抬眸,光線一時令他難以適應,眯著眼睛看過去,一片金黃的顏色,沒有邊際,又好像就站在天邊,因為前方,隻有陽光金燦燦的顏色……
在做夢嗎?
在夢中,齊閻意識到自己在做夢,閉一下眼睛,再次睜開,包馨兒仰著小臉衝著她笑了笑,陽光為她精致的五官鍍上一層淡淡的黃金,連那發梢都披上黃金的顏色,她的黑眸很亮,隻是眼神未曾聚焦在自己臉上,像是完全透過他看向別處,他不明白她在自己麵前為何如此不專注,隨著她視線再度回頭,除了競相開放的鳶尾花,什麽都沒有,不悅轉過頭,眼前卻什麽都沒有了,哪還有包馨兒的臉?
“馨兒!”他驚叫一聲,這一聲不知是在夢裏喊的,還是已經喊出了聲。
瞪大了眸子,眼前隻有天花板,白得不像話的天花板!
他竟然做夢了,一年多不曾做過夢,這青天白日的竟然做了一個夢!
平靜地閉眼,可是下一秒又睜開,那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快要從眼眶裏突出來了,他的手開始顫抖,緊接著是胳膊,再是心髒,然後蔓延向全身,最後整個人都控製不住地顫抖。
耳邊,沒有了“滴滴”的聲音……
如果這樣的顫抖可以令自己死去,他情願在這一秒就斷氣!
半晌,齊閻都不敢轉過頭去看一旁的機器,因為他無法相信包馨兒最終還是無聲無息地選擇了離開。
是誰說男人流血不流淚?
淚水濕了眼角,淌進了發絲,枕頭下,很快濕了一大片,這一刻,他多想像個女人似的嚎啕大哭一場,然而隻能以無聲的淚水洗麵。
當齊閻說服自己接受這個現實後,他終於有勇氣轉過頭去……
可當他轉頭過去時,他的身體抽搐得更厲害,接近於痙攣——
包馨兒,竟然在他身邊坐著,石像似的一動不動,那張臉被陽光暈染的鮮活而真實,那雙眼卻像死灰一樣如兩潭沉寂的死水!
他躺著,仰視她的臉,她的眸,好一會兒才機械似地伸手探她的鼻息,他忘記了,她本來就有微弱的呼吸,於是縮回了手,可又下意識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沒有任何的反應,這樣子,就像一個睜著眼睛的死人。
“唉——”
一聲歎息落下,冗長而無奈,隨著這一聲歎息,她的眸光輕輕波動開來。
一抹盛大喜悅在心底炸開,不亞於一顆原子彈頃刻間爆炸,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變得激情澎湃,齊閻很想一把抱住包馨兒,可是四肢卻不聽使喚,全身像打了麻藥似的動彈不得,目光一眨不眨著仰視著包馨兒,薄唇還在顫抖,完全是因為太激動了。
包馨兒的脖子轉了一下,從齊閻的視角看上去,她像是在看他,然而瞳仁的光是散開的,她撕咬著自己的唇瓣,漸漸地,一抹痛楚染上白無血色的臉。
“我是不是在做夢?”齊閻的嗓音激動地打著顫。
包馨兒神情明顯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他已經醒來,就在她剛剛醒來不久,她扯掉了身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摸到他的臉,輕輕地吻了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剛剛吻過他。
臉夾微微泛起了紅,因為臉太蒼白,所以不怎麽明顯,“不是。”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齊閻聽著,心頭喜悅更是如海嘯爆發湮沒世界般無休無止。
身體像被輾碎又重新整合到一起,每一處骨節都隱隱泛著疼,經曆真證痛苦的人,對於這些可有可無的疼痛就像被一群螞蟻拚命夾著,包馨兒很清楚地記得之前發生過什麽,在絕望的關頭,齊閻趕來救了她,醒來的第一時間,她沒有擔心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她相信他們一定出世了,一定活得好好的!
摸了摸自己右肩的位置,那裏摸見一處疤,微微蹙了下眉,“齊閻,我睡了多久?”
齊閻好不容易坐起來,正要攬她入懷,聞言她的話,心口微微一緊,放慢動作輕輕納她入懷,雖然她的體溫還是有些低,但這一刻,她是醒著的,她是有意識的,他感受到懷裏她的小手攥著他胸口的衣襟,是那麽地真實。
隻是她用“睡”來形容這漫長的一年零五年,可見她記憶沒有任何問題。
“不久。”他不會一下子告訴她實情,這一刻,他無比懊悔適才的心理,竟然以為她死了,同時,又無比慶幸自己的堅持,原來生命中真的有奇跡,隻是奇跡很會考驗人的耐心與恒心。
“嗬嗬……”齊閻笑了,是那種苦盡甘來,感謝上帝眷顧的喜悅笑聲。
“齊閻,你就沒有發現我有什麽不對嗎?”相比齊閻,包馨兒異常沮喪。
齊閻自然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沒有什麽比她活過來更令他開心的事情了,很想將她抱得更緊一些,卻又怕弄疼她,大手充滿憐惜地輕撫她的背,吻了吻她頭頂的發絲,他才開口,“馨兒,從今天這一刻開始,我要和你形影不離,無論是你入廁、洗澡,還是我去任何的地方,我絕對不允許你再離開我的視線,那怕一秒都不可以!”
懷裏的女人輕顫了一下,他的嗓音也變得哽咽,“你的眼睛看不見了,我就是你的眼睛,你想看的美景,我來告訴你,你要做的事情,我幫你做,你要走的路,我牽著你的手,我們永遠也不要分開。”
“齊閻,對不起。”包馨兒摸索到齊閻的臉,手指輕顫著捧住,他滾燙的淚水灼疼了她的皮膚,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卻從他話語中明白這些日子來他是多麽地擔驚受怕,在她生命垂危的那刻,他的心有多麽地絕望。
“不要這麽說,求你……”齊閻承受不了包馨兒的一句對不起,說到底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他,如果他把她帶在身邊,如果他抽出更多的時間陪她……他不會讓追悔莫及的事情再發生了,“馨兒,一切都過去了,我隻要你能陪在我身邊就好,答應我。”
包馨兒不知道如何回應齊閻,因為就目前自己這副樣子,她又能去哪兒?
包馨兒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兩聲,齊閻差一點一巴掌打自己臉上,光顧著喜悅了,差一點餓壞她。
趕忙傳呼護工,讓其準備一杯溫熱的牛奶,因為她剛醒,他實在不敢讓她亂吃東西。
護工端牛奶進來時,見齊閻一個勁地親包馨兒的臉,別開眼,先是驚訝,腹誹齊閻猥瑣至極,竟然對於一具屍體又親又啃,可緊接著像見了鬼般震驚地瞪大眸子看過去。
“傻愣著幹嘛?”齊閻衝她一伸手。
“她、她……”護工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個勁地搖頭。
齊閻受不了女護工這副樣子,又氣又覺得好笑,當然也明白這個女護工是激動過頭了,抄起一個枕頭朝她腦門砸去,“把牛奶給我,趕緊去叫李霍過來。”
護工又是一驚,木頭似的照做,將牛奶遞給齊閻後,轉身往外跑,剛出門,門還沒關上呢,就聽見這女護工激動人心的尖叫聲,“天啊,齊閻太太竟然醒了,奇跡啊……”
隨後門外又落下一片嘈雜聲,隻見有保鏢悄悄潛進病房,探著腦袋往裏瞧,結果沒有憋住,也跟著激動得大叫,“終於醒了,我們可以不用在醫院守著了……”
對外,齊閻從未宣布過包馨兒的死訊,隻是說太太腦部受創,一直處於昏迷狀態,說白了,也就是植物人,三個家族,還有醫生,也隻有個別的人知道包馨兒死了。
所以齊閻在想,其他知道包馨兒又活過來的人,會是怎麽樣的反應呢?
李霍來到病房見齊閻正喂包馨兒牛奶,驚得眼鏡都從鼻子上滑落了,他像個半瘋人似的手舞足蹈,對於一個醫生來說,人起死回生隻能用“奇跡”二字來解釋。
龍景莊園。
齊譚正坐在地板上,陪著兩個曾外孫玩數字積木,手機響了,一旁的仲佚拿過桌子上的手機,一看是齊閻的電話便拿給齊譚接聽。
齊譚一邊指著壘高的塔型最頂層的一塊積木教兩個孩子識數,一邊接聽,齊閻剛開始說了些什麽,他聽得不是很清楚,耳邊隻有兩個孩子嘰嘰喳喳的叫喊聲,可是那一句“馨兒醒了”他聽得真切。
“我的天啊,老爺子別閃了您的腰!”齊譚掛了電話後,一手臂一個,同時抱起兩個大胖小子,驚得仲佚心肝直顫。
“走,去醫院。”齊譚腳下生風,人還沒有下樓呢,激動的嗓門先揚了起來,“閻一!芬玥!都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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