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安康二年二月二十八日 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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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八日一大早,好好就收拾整齊,前往雞棟關。

    此時李世民已經在雞棟關內等待。

    一個月來,唐軍死守青衣水西岸和雞棟關,傷亡慘重。李世民手中的兵力,傷亡超過三分之二,已經不過一萬三千人。三軍士氣低迷,人心動蕩,這一戰幾乎已經打不下去了。

    雞棟關的消息送達時,李世民正在青衣水防線指揮作戰。

    拿到這封沒有署名的信,李世民還有些疑惑,可是打開信之後,他卻有些愣神。

    信中是一首詩,上麵寫著“結伴戲方塘,攜手上凋航。船移分細浪,風散動浮香。遊鶯無定曲,驚鳧有亂行。蓮稀釧聲斷,水廣棹歌長。棲烏還密樹,泛流歸建章。”

    這是李世民在幽州時跟著黃明遠遊玩踏青時送給好好的一首詩。

    是好好嗎?

    李世民有些不敢相信。

    帶著懷疑和期盼,李世民往雞棟關而去,甚至沒有想過這是不是明軍設下的陷阱。

    李世民相信,一定是好好,不會有旁人,因為沒人會知道這封信。

    李世民一大早便在雞棟關前等待。因為連日的戰鬥,雞棟關前硝煙彌漫,屍橫遍野,連空氣之中,都透露著血腥味。

    前兩天剛下了雪,這皚皚白雪混著血水,竟然有紅雪的姿態。

    從雞棟關前,便可以望到對麵的名山縣城。

    李世民不斷地張望著,激蕩的心久久難以平靜。

    很快對麵出現一輛巨大的馬車,向著雞棟關緩緩駛來。一眾黑甲騎兵護衛兩側,甚是肅穆。

    離著雞棟關有五百步,明軍騎兵停下,隻有馬車仍舊向前。

    李世民見狀,一夾馬腹,打馬上前。

    很快李世民與馬車相遇,便停在馬車十步之前。

    這時候李世民才發現,駕車之人,竟然是陳克敵。

    陳克敵連看都不看李世民一眼,穩穩地停住馬車,然後跳下車,放下馬凳。

    這時馬車從內部打開,先出來兩個侍女,一左一右挑起簾子,然後便見一個穿著大紅色猩猩氈與羽毛緞鬥篷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

    此人下了馬車,便一個人向李世民走來。

    紅色的鬥篷行走在白雪的世界裏,鍾靈毓秀,熠熠生輝,如紅梅傲雪,又如一個降落人間的精靈。

    李世民兩眼出神,盯著對方,一動不動,彷佛癡醉了一般,直到對方走到馬前,李世民才趕緊跳下馬來。

    來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好好。

    李世民當年從河北返回晉陽,跟著李淵一起造反,從未後悔,唯一的遺憾,就是與好好的錯過。

    這種遺憾,不會隨著時間消失,反而在歲月的長河和人生的風霜之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透徹。

    “好好!”

    好好走到李世民的身前,輕輕地行了一禮說道“世民世兄,好久不見。”

    李世民望著好好,有千言萬語,可是卻不知道說什麽。

    “你還好嗎?”

    李世民眼眶有些晶瑩,這是自己放棄的摯愛!自己的摯愛啊!

    與李世民的感慨萬千相比,好好卻是很澹然。說到底她和李世民的故事隻有一個題目,並沒有什麽內容,她雖然對李世民有好感,但也僅此而已。

    “我走了兩千五百裏,世民世兄不想和我坐下一談嗎?”

    此時早有侍女在二人身側布置好桌桉和窄榻。

    “好!”

    二人隔著桌桉,分坐兩側,倒是有些分庭抗禮的意思。

    李世民畢竟不是小人物,雖然有剛開始的失態,但他很快便平靜下來,思考著好好的來意。

    好好斟了一杯茶,遞給了李世民。

    “從小跟貞姨學的,爹爹最愛喝我泡的茶了。這武夷山大紅袍,最好的年份產量不上一斤,是爹爹的最愛,平日我都舍不得喝。”

    李世民端起杯子,隻覺一股桂花的清香撲鼻。含到嘴裏,更是香氣馥鬱,回味甘爽。

    李世民放下杯子,終是忍不住說道“戰場上刀劍無情,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是回去吧!”

    好好看了李世民一眼,然後問道“你會殺我嗎?”

    李世民立時語塞。

    好好輕輕一笑,李世民感覺全世界的花都開了一般。

    “爹爹為你的事情,這些日子一直吃不好,睡不好,連這個年過得都不痛快。我不想爹爹不開心,所以就來蜀中了。”

    李世民聽了,臉色一暗。

    “是我對不起老師!”

    好好又倒滿一杯,說道“爹爹從來沒怪過你,你也是身不由己。他說‘天下無不是的孩子,隻有不會教的父母’,孩子錯了,幫著他改正就是了,如何能怪罪呢?”

    李世民聽了,眼眶立刻便紅了。

    好好接著說道“曾經的事情,或許都有原因。隻是到現在,我不知道你還在堅持些什麽?又想證明什麽?死守著這座孤城,打了兩個多月,傷亡了無數人,又能得到什麽。

    爹爹願意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你卻為什麽不能把爹爹當作父親。”

    鬥大的淚珠從李世民的眼中劃過,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回不了頭,從我離開信都起,我就回不了頭了。”

    “胡說!沒有人可以阻止你回頭。”

    “好好,你不明白!”

    李世民沉重地搖搖頭道“時至今日,天底下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不怕死,也早就可以坦然麵對死,可我不想做一條搖尾乞憐沒有骨氣的狗,去洛陽受人的奚落。”

    “沒有人會奚落你,你也不會是狗。”

    好好看著李世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老師對我的好,我全明白,你對我的好,我也明白。可是洛陽城中,不是隻有你和老師。有老師的庇護,我可以活著,可是好好,若是小心翼翼,卑躬屈膝地麵對所有人,那還是我嗎?”

    好好冷冷地看著李世民,並沒有接受他的說法,反而是憤怒。

    “你從來都沒有了解過爹爹,一丁點都沒有。你根本不知道他對你的苦心,你是爹爹最看重的弟子,是要翱翔於九天的飛鷹,憑什麽要去委委屈屈地活著,就是你答應,爹爹也不會答應。

    爹爹一直是準備用你為將的,讓你經營南中。過上幾年,再前往西域,做下一個冠軍侯。爹爹他一直都在為你考慮,可你從來沒有理解過他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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