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車馬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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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到清虛境後,《長春術》的自我運轉能力更強了,此時在李賢的經脈之中已不再似以往,要經過積累才能等到一道綠光出現,而是全身的穴位整體被一條綠色的光線串聯起來,無時無刻的不再增強著元力。
而原本虛無縹緲的元力,也終於變得具體化,此時處在他丹田處兀自旋轉的液體球便是元力的核心。
至於念力,在李賢看來,不過是經過長期修行,靈氣不但的經過大腦,對於人的精神力同樣是一種淬煉提升,而當這種提升到達一個臨界點,念力便自然而生。
所以說,念力可以算作修行的一種副產物,就像在修行的過程中,身體強度亦會得到提升的原理一樣,隻不過念力更為高端,更加虛無縹緲罷了。
此次,宋甜兒自作主張走了官路,車行的很慢,像是極不情願趕到永安似的,隻因她知道,這次再入永安,便不會再有如此平靜的生活了。
李賢對此也不表示什麽,既然七年他都等了,也不用在乎這一時半會兒,就當陪小丫頭散心了。
他此時正喝著酒,望著車窗外移動的景物,這本是件愜意的事情,不過,看著看著,他的眉頭卻不經皺了起。
隻因,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官道旁,他見到了很多自己熟悉的人,熟悉的並不是他們的麵孔,而是他們的職業,流浪者。
沒人比他更了解,身為一名流浪者是多麽悲哀,他粗略一估計,眉頭不經皺的更深了幾分,隻因這些人要想到達最近的城鎮,至少會有一半以上的人將會死在路上,如果再加上他們早已走過的時間,能活下來的人隻會更少。
“公子。”
宋甜兒挑開車簾,求助的望著李賢。
李賢搖頭一笑,真是個心善的女人。
吝嗇與善良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實在不難理解,至少在李賢的記憶裏,就有很多原本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但卻為了賑災救濟,屢屢一撇千金的。
他點頭道:“他們現在最缺的就是食物,你也是個歸元境中期的修士了,不妨為他們獵取些食物,這比什麽都來的實在。”
宋甜兒點頭一笑,而後便蓋上了簾子,車不動了,隻因駕車的人現在已經走了。
李賢苦笑道:“世道不好,你又幫的了幾個。”言罷,他兀自飲了口酒,便閉目不言起來。
這些人自然都是從中洲逃難過來的,相信其他三洲同樣有這樣的人。
這執著的許老駝子,看來當初神機先生並不是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損傷,他護住的淨土現在變成了這樣,這些人豈非都恨死他了,早知道會這樣,他當初的努力又是何苦來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豈不是兩邊都要結下死仇?
“駕,讓開,你們這些賤民。”
一道鞭子狠狠的揮出,在空中便發出沉默的破空之聲,它的目標正是一位不幸走上官道的流浪者,這一鞭子若是抽實了,這名本就年老的流浪者就算不會當場死掉,也一定沒命再走到最近的城鎮了。
猛的,一道嬌小的身影閃過,一把抱住年老的流浪者,閉眼便將腦袋一埋。
噗,聲音不算響亮,隻因那鞭子已經抽碎了那孩子背部的皮肉。
那騎馬開道的官兵猶不解氣,見那礙眼的老家夥非但沒事,而且又多了個直挺挺站在那裏的小的,於是他麵色一狠,手中的力道不免又加重了幾分。
那孩子受了一鞭之後,小小的身體已開始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但還是死命不肯鬆開抓住老人的手,老人那幹涸的眼眶裏都不經立時盛滿了晶瑩,瞧見又來的一鞭,老人抱起孩子便就地一滾,而後將孩子護在身下。
驀然,道旁的一枚石子突兀的飛出,其速度駭人之極,有人隻看到那石子始一挪動,那開道的官兵便發出慘叫來,隻因他的手已憑空多出了個洞,他手裏的鞭子自然也失去了應該有的力道,像是原本就是被他扔飛出去似的。
李賢歎了口氣,便下了馬車。
雖然天下的流浪者自己管不了,但是眼前的自己還是可以管管的。
那官兵瞧見李賢,頓時便明白了什麽,不待多加思考,便麵色猙獰的抽刀衝向李賢,顯然是作威作福慣了,早已忘記了應有的敬畏。
李賢眼中冷光一閃,伸手一引,又一枚石子飛出,而這次他不再打算給這人機會了。
那官兵猛的隻覺脖子一涼,猶不自知的伸手一抹,頓時鮮血淋淋,還沒等發出任何聲音,他便隻覺頭腦一空,“啪”的一聲,墜馬而亡。
李賢來到那一老一少身前蹲下,望著孩子,道:“你很勇敢,叫什麽名字?”
那孩子抿著唇,將腦袋埋在地上,仿佛生怕別人認出他似的。
老人衝著李賢感激的笑道:“他叫鄧平,是個不怎麽會幹我們這行的孩子,當初我不過是順手分過他半個饅頭,沒想到今天他卻還回了我一條老命,哎,真是個不大會算賬的小家夥。”
李賢眼睛裏也滿是笑意,道:“小鄧平雖然不會算賬,但卻會做人,這個世道會做人的人,卻已不多見了。”
老人點頭道:“公子說的對極。”說著,他已經扶起了小鄧平,但小鄧平仍然別著臉。
李賢笑道:“這世道做個流浪者也沒有什麽不體麵的,誰還沒有個旦夕禍福?不怕你兩笑話,我小時候啊過的比你們更慘,不過啊,人可不能就那麽認命了,不然可真就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這是當年師傅說於自己的話,現在,他要說於這個孩子聽,像是一種傳承信仰,他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像他一樣,走出陰霾,堂堂正正的站起來。
想到師傅,他眼神裏閃過一絲哀傷,接著道:“你們快走吧,估計麻煩也快到了,前麵大概會有位女俠給你們送些吃食,保重。”
老人點頭稱是,而後拉著小鄧平便朝著流浪者的隊伍跟去。
走過沒幾步,小鄧平突然轉過臉,直視著李賢,道:“謝謝你。”
李賢微笑著搖頭道:“不謝。”
這一謝一回,李賢實在高興的很,隻因他在這孩子的眼睛裏看到了一樣東西,那是自信。
一個擁有自信的人,豈非已比一個渾渾噩噩的流浪者好過太多。
他沒有給小鄧平任何東西,隻因現在弱小的他,給了也隻會給他帶來麻煩,但他也給了小鄧平這世間所有他需要的東西,隻是這些東西要他自己去取。
他自認自己不像宋甜兒那般是個吝嗇的家夥,他是個大方人,簡直大方的要命。
將馬車駕出官道,李賢這才停靠在了車廂旁,這馬車可不便宜,萬一要是一會兒打起來損壞了,宋甜兒一定恨死自己了。
他當然不能跑,隻因天上有隻鷹,再則,馬車勢必跑不過別人的快馬,自己要是單獨跑了,宋甜兒一定很生氣很生氣,小丫頭長成大丫頭啦,那一生氣起來就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七年時間的相處,李賢自己都不曾發覺,他為自家這個侍女想的更多了。
果然,沒過多久,前方便傳來了噥噥的聲響,一隊重兵護衛的華麗馬車疾馳而來。
毫無意外,這隊馬車在那官兵的屍體前停下,更加毫無意外的,那三十幾雙眼睛,像一根根釘子一般,盯在了那個離在事發地點不遠處飲酒作樂的閑人。
領頭的一個披甲明顯光鮮很多的將領衝著李賢喝道:“你殺的?”
李賢淡淡道:“我要告訴你這是那些流浪者群起而攻之,將這猖狂的小子給砸死的,你一定不信,所以,你又何必有此一問。”
那領頭的臉本來就黑,聞言不免更黑了幾分,他沒有言語,隻是衝著身邊兩個年輕力壯的官兵使了個眼色,兩人便策馬而出。
他們的目標,自然是那個礙眼的閑人。
李賢搖頭歎息,他實在是個不怎麽鍾愛殺人的人,於是他腳步一抬,在眾人晃神之間他已出現在了馬背上,在他身前便是那個黑臉將領,而他的手已經掐住了黑臉將領的脖子。
“我要是你,就一定不要找我的麻煩,難道你不知道,世上最難惹的便是老人、女人還有閑人嗎?”
在這個亂世,還能悠閑的活著,的確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黑臉將領突然發現這話的確大有道理,於是顫聲道:“公子說的是極。”
李賢笑道:“你果然是個頭腦不錯的家夥,你們就當沒看見我這個人,走吧。”
黑臉將領搞不清楚狀況,連連點頭道:“是是是,這就走,這就走。”
“慢著!”
就在這時,那轎子裏傳出了一道女子的聲音,李賢聞言不經眉頭一皺,沒人會喜歡麻煩,他也不例外。
“閣下既然說了,這世上最難惹的便是老人、女人與閑人,那麽公子豈不是也惹上了難惹的角色?”
說著,那華貴的車簾被掀開,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從裏麵鑽了出來。
這人的確是個女人,身材也算不錯,凹凸有致甚是婀娜,但就是鼻子大了些,眼睛隔的寬了一些,嘴唇厚了一些,可就是這麽一些,卻讓李賢覺得自己見著的已經不再是一個女人了。
若是梅逸在這裏的話,一定會認得,這女人不是晉明郡主趙蕊兒還會是誰?
李賢鎮定道:“是極是極,小姐難惹,在下甘拜下風,還請放小人一條活路。”
“現在才想著求饒,豈非已算晚了?”
趙蕊兒饒有興趣的望著李賢,嚐慣了那小書生、俊公子,偶爾換個江湖遊俠也不錯,況且這小子生的還不錯。
李賢被盯的一陣毛骨悚然,道:“小姐還請安心上路吧,不然怕在下忍不住送你上路了。”
趙蕊兒突然大笑起來,笑的胸前那兩團一顫一顫的,看得李賢都有些擔心,她會不會栽倒在地上。
黑臉將領一臉擔心,道:“小姐,這次好不容易才能與薛少將軍結親,你可別......”
“住嘴,少在我麵前提那個死0胖子。”
趙蕊兒麵色一冷,複又盯著李賢笑道:“小哥既然殺了我的人,總得陪我一個不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我看啊也不好找,不如就你自己吧?”
李賢麵色一冷,淡淡道:“本來我不想殺人,更不想殺女人。”
趙蕊兒饒有興趣,道:“這麽說,你今天打算做些不願意做的事情?”
李賢歎了口氣,道:“但人生中總是有些事情,非做不可。”話落,他的劍便已然離開劍鞘。
這一劍會廢掉女子的一條手臂,他有這個自信,他沒有直接要女子的命,隻因他真的不是個很喜歡殺人的主。
當,一聲意外的金鐵撞擊之聲響起,女子的胳膊還好好的掛在身上,隻因在他的身前已經多了個人,一個鷹目青麵的中年男子。
李賢不經眉頭一挑,雖然自己隻是普通的一劍,但同樣不是一般修士能夠截住的,可他這一劍卻偏偏就被截住了,隻因眼前這個鷹目男子居然是個清虛境中期的高手,而且一直就在車廂裏,他卻始終不曾察覺,顯然此人是個極其擅長隱匿行跡的好手。
他平靜望著鷹目男子,淡淡道:“你家小姐很自信。”
鷹目男子冷冷道:“但我卻不自信。”
李賢笑道:“你的感覺不會錯。”
男子點頭道:“本就一直沒錯過。”
李賢道:“所以,你該帶著你家小姐走。”
男子再次點頭道:“一點也不錯。”錯字剛落,他已一掌劈下趙蕊兒的後腦勺。
承皇隻讓自己護其性命,自己做到便是,至於采用什麽方法,那卻是自己的事情。
森羅殿也是的,什麽單子都接,這個惹禍精,差點就要了自己的命,還好這人並沒有殺意。
不過貌似殤管事與這人有些過節,自己要不要將此人的行蹤告知呢?
男子眼中冷光一閃,遂鑽進車廂,而後道了聲啟程,整個車隊便再次動步離開。
李賢此時已然回到了自己的馬車旁,望著車隊愣愣出神。
薛良擇攤上這樣的兒媳,豈非是人生中的大不幸,承皇不會不知道這孫女的癖性,居然還硬要安排這場婚事,看來這場中洲爭奪戰中,這承皇是本就不想贏。
贏有贏的好處,輸自然有輸的利益,能夠比中洲大片土地還有重要的東西,除了承皇屁股下麵那張椅子,李賢都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原因。
能夠讓承皇都不得不用這樣的招數來對付薛良擇,從側麵也反應出這承國第一軍神現在可謂是羽翼豐滿,隻是他這麽一逼迫,讓薛良擇少了很多準備的時間,就不得不選擇開戰。
薛良擇是要反了,自然又是一場大戰,就是不知這對冷凝來說是好是壞,要知道,去年她便傳音已經回了承國帝都了。
嗯,自己是不是想太遠了?
“公子,走吧。”
這時候,宋甜兒終於回來了,看著她滿足的笑容,李賢大概清楚,怕是趙蕊兒那女人並沒有為難那些流浪者,不然,他自己都要怪自己太過心慈手軟了。
他笑了笑,道:“甜兒啊,我突然開始擔心起一件事情。”
宋甜兒歪著腦袋,一臉不解的望著李賢。
李賢笑道:“就是甜兒你越來越生的漂亮,而且還這麽有愛心,我真怕到時候我都舍不得讓你嫁出去了。”
宋甜兒雖然長大了,但人的性子是很難改變的,此時她隻能低著頭,紅著臉,不發一言。
李賢自覺無趣,便重新上了馬車。
於是馬車再次啟程,宋甜兒好奇,道:“公子為何將馬車停在道旁?”
李賢隨意道:“隻因怕當了別人的路。”
宋甜兒不解道:“路很寬敞,怎麽能擋得了別人?”
李賢笑道:“隻因有的人喜歡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宋甜兒皺起了梁鼻,她知道自家公子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
雲海峰後山便是落日崖,隻因在這裏看夕陽實在美麗,於是便因此而得名。
雲海峰很高,落日崖自然很深,而在這陡峭的崖壁上,卻布滿了參差不齊的空洞,遠遠看去就像一處蜂巢,而這些空洞也的確被稱作蜂巢。
蜂巢是蜜蜂的家,但落日崖的蜂巢卻是慧院鎮壓罪人的地方,他們有的來自外界,有的來自慧院本身,但毫無疑問他們都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才會有資格被關押在這裏。
鐵門,寒風,鐵索,便是每個被關押者最熟悉的東西,這裏不會有一個前來看望他們的人,他們是被慧院正壓的罪孽。
柯景龍實在算不上幸運,隻因此時他便正處在蜂巢的一個洞穴內。
“師傅,徒兒錯了。”
“許駝子,你這個自私的老不死,自己保護不好中洲,卻將罪孽強加在我身上,你不得好死。”
“師傅,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放徒兒走吧。”
......
他是新來的囚徒,幾乎每個新來的都是這樣,反反複複,又可憐又可恨。
隻是他顯然有些特殊,隻因他這樣持續的時間最長,他已整整在這裏嘶吼了七年,仍就沒有平靜下來的意思,隻因他還有熱血,還有報複,還有仇恨。
他恨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交給他一切,又輕易的將一切奪走的師傅,這樣的人又豈有不恨之理?
不過,他自然不會知道,在他進來這裏的第一天起,那個老駝背便一直守在崖上,同樣已整整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