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終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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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一切之後沈莙的演技之魂覺醒,原本想依舊裝出焦慮不安的樣子來以免所謂眼線看出些什麽,順便證明姬潯低估了自己。可是楚鄢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在因著有趣看她不倫不類地演了幾日後便笑眯眯地告訴她郡守府的下人早已經翻過一遍了,該招安的招安,該撤換的撤換,要不是沒有了隱患,姬潯也不會放心叫她知道真相。末了他還不忘補刀,用一張純良無害的臉笑著對她說:
〝況且你裝得一點也不像,澤苑都看出來了。〞
沈莙一顆演員心被傷得支離破碎,幹脆破罐子破摔,也不願端著了,撒著歡過日子。時而一副雲淡風輕鎮定自若的樣子,和楚鄢一個德性,時而又歡脫地滿府亂躥。澤苑是什麽都不清楚的,因此隻覺得好生古怪,自從沈莙和自家主子在書房裏貓了大半日,府上神神秘秘叫人看不透的便又添了一個。
沈菱隱約是知道的,畢竟這關乎楚門的存亡,楚鄢拿他當自家人,因此雖然沒有完全挑到明麵兒上說,可是也沒想過瞞著他。於是這些日子以來,楚鄢和沈莙都過著富貴閑人的日子,今日叫人買了鯉魚放進池子裏,然後再一條一條地釣上來;明日拉了澤苑秋桐,叫他倆站在芭蕉樹旁擺姿勢,這倆貨拿著畫筆左一下右一下。楚鄢倒還罷了,畢竟他的畫是千金難求,沈莙那手藝,秋桐幾乎是在看到成品的第一眼便委屈地哭了出來。
〝小姐,你這,你這畫得也太難看了!我臉上哪有那麽多黑斑?!〞
沈莙〝嘿嘿〞兩聲,那是她久不下筆所以滴上的墨跡。不過她哪能這麽容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隻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安慰她道:
〝你小姐這是還沒出師,別難過了,待會兒叫楚公子再給你畫一幅。〞
聞言秋桐倒是破涕為笑,換了楚鄢似笑非笑地盯著沈莙看,然後又被她三兩句軟話哄好了。沈菱眼看著他們兩個整日膩在一起胡鬧,若隻有沈莙一個,他早就抓過來教育了,可偏偏還有一個楚鄢跟著摻和,弄得他不好開口,隻好每次路過時對著沈莙狠狠地瞪上一眼,企圖以此鎮壓威懾。
可真要說起來,這些日子受到衝擊最大的還是楚穗。她看著沈莙拉著楚鄢胡鬧而楚鄢隻一味遷就,以為這已經是極限了,然後就見識到了她心目中如高嶺之花一般的楚君重新找回了童年,漸漸樂在其中,被沈莙三言兩語哄得眉開眼笑。
夭壽啊……若是族裏那些將楚鄢抬得極高的老頑固看到這一幕幕將作何感想……楚穗每日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沈莙以為她也同樣無聊,因此誠摯地邀請她加入。楚穗有些動心,覺得可以借此治好她對楚鄢根深蒂固的畏懼,可一對上他含笑的雙眼,瞬間心裏打了個突。楚鄢適時地開口,用那春風般柔和的聲音對她說道:
〝穗姐兒也要一起麽?〞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於是楚穗內心戲很足地往後站了好幾步,衝沈莙幹笑道:
〝還…還是不了,林擒還在屋裏等我呢。〞
沈莙一聽是自己二哥要和嫂嫂過二人世界,便識趣地沒有再多說,隻是拉著她的手頗有些遺憾地說道:
〝明日我們要在院子裏燒烤,你一定要來啊,秋桐的手藝可好了!〞
楚穗覺得自己在楚鄢的視線下雙腿都要打擺子了,看著他那張笑眯眯的臉渾身冒虛汗,
〝再說,再說…〞
說罷見楚鄢微微點了點頭,這才鬆了口氣,聽他輕言細語地囑咐道:
〝近日和沈公子一處,那些功課可不要荒廢了。〞
惡魔,這絕對是個惡魔!楚穗再不敢耽擱,轉身拔腿就跑,看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沈莙突然醒悟,想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白了楚鄢一眼,無奈道:
〝多大的人了,還欺負小孩子!我這小嫂嫂多可愛啊,瞧她剛才嚇得跟兔子似的,你也忍心?〞
楚鄢攤開手,一點反省的意思也沒有,反倒笑得更加燦爛了,
〝多有意思啊,難道你不這麽認為嗎?〞
沈莙撇了撇嘴,發現這小孩的腹黑已經沒救了,日後不知道還要禍害多少人呢。
他們兩個整日廝混在一起胡鬧,時間過得極快。如同楚鄢所說,姬潯領兵控製了益州的時候,那些觀察天下局勢的投機者們大多是懵的。沈莙起初還有些小擔心,可一切卻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順利的好似隻是在走一個必要的流程。姬桓的氣極敗壞可想而知,隻是沈莙天高皇帝遠,感受不到他的怒氣。楚玶倒是收到了好幾封質問的信件,不過也就是裝裝糊塗,然後把這些信都一並送到了楚鄢這裏。益州版圖很廣,因此攻打沒花多久,姬潯卻留了些時日用來整頓。
他與沈莙通信的次數越來越多,內容也從一本正經變得有些不可描述,謝天謝地沈菱和楚鄢都是君子,否則但凡有一次他們先拆了信,沈莙未來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終於,在軍隊進入荊州休整的時候楚玶再也裝不了傻了,於是他幹脆不再回姬桓的信件。沈莙內心的激動簡直溢於言表,她一方麵想著能盡快見到姬潯,一方麵又有些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整日整日的坐立不安。
然而就在她情緒高漲快要到極點的時候沈菱適時地潑了她一桶冷水。
〝姬潯約莫後日就能到桑植了…〞
沈莙還沒來得及高興便聽他冷冷地補充
道:
〝他身邊跟著北堂瑛。〞
就好似有人突然打散了一堆熊熊燃燒的柴火,沈莙瞬間便愣住了,無聲無息地就像蔫了,思緒亂成一團。北堂誠早已往揚州去籌備了,北堂瑛一個未出嫁的小姐卻沒有同她父親一起走,反倒留在了姬潯的身邊,這是什麽意思,這能是什麽意思?在旁人看了這幾乎就是兩家默認了北堂瑛和姬潯的關係,否則北堂瑛怎麽會不顧名聲閨譽也要跟著他。這件事姬潯從未在信中同她說過,如今忽然從自己二哥這裏知道了,叫她不知該作和感想。
好在沈菱雖然怒氣衝天,但到底還記得顧及沈莙的情緒,隻咬牙說了一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麽意思!〞而後便對著失魂落魄的沈莙道:
〝慌什麽,等他到了你隻管問他就是了,大不了一拍兩散,怕他做什麽?〞
沈莙訥訥地點了點頭,看得沈菱對姬潯的怒氣越發旺盛了。
楚鄢較他們兄妹要冷靜許多,他知道這其中必有別的隱情,便叫底下人去查一查姬潯那邊的來信。隻是他這邊還沒個結果出來,姬潯的人卻是先到了。
立夏早已過了,郡守府裏草木鬱鬱蔥蔥。姬潯的軍隊浩浩蕩蕩往桑植經過,隻這時候城中早已不再戒嚴,百姓隻是盡量避著那些佩了刀劍的士兵。
沈莙自己一個人在屋裏窩了兩日,起初是著急見到姬潯,心裏很亂,想聽他說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可是漸漸的卻生出了些逃避的心思。他帶著北堂瑛來了,自己歡天喜地地迎出去,見到了又是什麽光景呢?若是當時北堂瑛也在場,她又要如何自處?笑臉相迎?假意問候?不冷不熱?無視?沈莙想不明白,同時又覺得難過和委屈,原本她是多麽希望見到姬潯啊,他們那麽久沒見了,而如今這又算什麽?他為什麽不在信中告訴自己這件事?叫她如此的別扭。
外頭突然熱鬧了起來,沈莙聽著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心仿佛像是被提到了半空,一雙手僵硬地抓著裙擺。秋桐在外頭敲了敲門,小聲道:
〝小姐,外頭…瑞王到了,楚公子叫我來問一句,小姐要不要去迎一迎?〞
沈莙心亂如麻,總覺得她和姬潯不該這樣見麵,明明應該高興的時候她卻隻覺得會無比尷尬。
〝你…你同楚鄢說,我身上不大爽利,就不出去吹風了。等…等瑞王那一行人洗去塵土,休息過後再見也是一樣的。〞
還是這樣好些,等姬潯收拾好了再來找她,隻有他們兩個,不用夾在一堆人中間,免得影響到旁人。
秋桐聽出沈莙情緒不高,也不勉強,沈菱就更滿意了,若是沈莙歡歡喜喜地跑去迎接姬潯,那他才心塞呢。
畢竟姬潯的身份擺在那裏,沈莙不去,沈菱和楚鄢卻不得不站在門口等。領著這府裏一眾下人,氣氛要多嚴肅就有多嚴肅。一些年輕的丫頭隻聽過些'九千歲'的傳聞,在心裏把姬潯想象成閻王惡鬼,恨不得把頭垂到地上去,以免出了差錯被發落。
姬潯到的時候儀仗依舊很到位,前頭小雲子容弼和早已南撤的阿盛負責開路,他倒是沒坐馬車,一身鴉青色的便衣,外頭罩了件薄薄的絲質披風,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緩緩地到了府門口。有個年輕的丫鬟站得稍稍靠前,平日裏膽子不小,鼓足勇氣抬頭一看,然後便呆楞在原地,連視線也忘了收回來。
小雲子見姬潯下馬,立刻狗腿地去牽了韁繩,由著阿盛麵無表情地哧了一聲。
沈菱和姬潯是相看兩相厭,因此隻有楚鄢向前走了幾步,端著那一陳不變的笑臉衝他道:
〝王爺一路辛苦,東西由著下人收拾吧,還請隨下官進去洗洗塵土好好歇息。〞
姬潯沒打算計較楚鄢的官話,他冷著一張臉在門口掃了一圈,發現沈莙果真不在,於是眼神就更加陰鷙了,
〝她在哪裏?〞
沈菱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
想上前和姬潯理論,好在楚鄢先一步做出了回應。他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用眼神往這隊人最末尾處由丫鬟扶著下馬車的北堂瑛身上示意,隱隱有些不客氣道:
〝王爺隨軍帶著佳人呢,她約莫是不想看見了鬧心。〞
小雲子一路上怕的就是這個,他看著身後不遠處的荀晠往府裏探頭探腦,隻覺得自己腦殼痛。容弼是在楚鄢手中吃過苦頭的,忍不住想向前替自己主子解釋,卻被小雲子緊緊拉住了。
姬潯微微眯起雙眼,用眼角餘光往那邊看了一眼,眼神有些涼薄,神情也冷漠有餘。也不管那丫鬟扶著北堂瑛正往這邊過來,衝小雲子招了招手,
〝你去,帶她過來,就說本座傷了,她要不出來興許就見不著了。〞
小雲子一頭冷汗,聽著姬潯麵不改色地扯謊咒自己,頂著沈菱想要殺人的眼神一溜煙跑進了郡守府,順手還在門口拉了個小廝帶路。
沈莙在自己屋裏歪在榻上抱著本書,直覺姬潯要生氣,因此敲門聲再次響起時整個人都嚇得不輕。小雲子領了這麽個差事,他心裏苦啊,運功憋出一腦門汗來,拿出他西廠多年的段數,把眼睛也揉紅了。
〝沈小姐,快隨我去見督主吧!〞
沈莙聽到小雲子的聲音,越發慌了神,梗著脖子道:
〝我身上不大好,你們督主一路勞頓,隻怕也累了,還是先安置下來再見麵穩妥些。〞
小雲子哪能由著她的心思,果真拿姬潯說的借口聲情並茂地添油加醋。
姬潯傷了?難道是在打仗的時候傷的?這麽嚴重麽?不對,這一定是假的,是小雲子在誑她。
沈莙猶豫著坐立不安,外頭小雲子更加聲淚俱下了,
〝督主傷的那樣還不顧醫囑,日夜兼程,一路快馬加鞭,隻想快些見到沈小姐。方才在門口找不到你,差點就怒極攻心了,沈小姐行行好吧,快隨我……唉唉唉!沈小姐,你去哪兒?慢些慢些,你若摔著了,督主非得……唉!沈小姐,你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