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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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訶無量,極言其大,隻有自然的偉力才能配得上這個稱呼。
秦霜紫色的眼眸似睜非睜,欲閉不閉,眼底春波杳渺,終究漫不過星光熠熠。
世間萬相,與人最直接相關的為色,為聲,為香,為味,為觸,為生,為往,為壞,為男,為女,脫離此十相,即為無相。天地諸行,變幻難測,永無止境,不見停息,謂為無常。“神”觀察風雲的自然天象,盡得其中意境,與武功結合,手足腿臂乃至於口眼,莫不能發出相應的絕世力量。
聶風修習風神腿,步風足影,無影無形,脫離任何色身形相,應證無相。步驚雲習練排雲掌,心思莫測,飄渺不定,暗合無常。“神”一半摩訶無量的力量,分入二人體內,更似是一點靈光,一枚種子,引出二人特殊命格。
天生風雲之體,如同鳥飛魚遊,不需要領悟也能在危急關頭,憑借本能調動風雲之力。不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隻能被動保命,不能運用自如。
無雙城下,秦霜魂殘魄碎,墮入幽冥,境界一落千丈。沒有了道法的氣象萬千,沒有了心劍鋒銳無雙,從最卑下最微末重新開始,別無其他念頭,隻為存在下去而掙紮。無休止的爭鬥之中,本就是人類先與野獸,再與同類搏殺中創出的武功,因為之前有更多選擇而不自覺忽略以至不甚了了的精微之處,不學自明,烙入本能。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若是不喜歡而強迫自是事倍功半,甚至適得其反。道者的衝恬淡泊與武者的剛烈勇毅本就是截然相反的人生態度,秦霜縱能用理智認清分際,壓下不適,心性之中總難免留存舊日痕跡。
但無所謂喜歡不喜歡,隻是生存的必需,被環境逼迫到極致,從空白中重新成長,就算找回記憶,終是脫胎換骨。
彈指之間,山河色變,是修道者的風采。漫步前行,無所畏懼,是武者的誌意和胸襟。恢複神智後,比起從前,心境有損,實戰之力不減反增。
再見白素貞施展與“神”同源而有異的陰極摩訶,秦霜在魔眼洞察之下,已不止能解析這門絕世武功,更有所明悟,進一步推演出,隻要領悟兩種自然之力的本質,就能召喚相對應的兩種自然力量,施展摩訶無量,與內力無關,也並不一定必須是風雲!
明其理易,踐其功難。聶風和步驚雲,順天應命,暗合天心,借用風雲之力,自然而為,無有大損。秦霜的出生便是違天逆命,命理亦是虛飾,隨時而轉,任何外來之力,於她都是未傷敵先傷身,對她所求的長遠目標,更是有害無益。
用,還是,不用?
從需要到決定應用,由理解轉為實戰,種種權衡,在秦霜也不過抬低頭抬首的短短一瞬。不同從前月白風輕的清朗,折花含笑的雅致,每一步隻見冰冷塵埃鮮血苦痛,封存一切柔軟溫情,血色一點刻心刻骨,行事之中,隻有更銳、更利、更不計後果。
理智,總要考慮得失,而心情,則是直接。傾我之力,見汝安好。她已做過一次,這一次並不比上一次更難。
以“淚滄海”和“心緣焱”特性施展“霜絕天下”,若勾動其後的自然力量,威力頓時可由人間奇招上升為天地絕學,亦可稱之為摩訶無量。
不同於天地的元極、“神”的天極,白素貞的地極,無論水和火的本源力量,都來源於幽冥,攜裹著最精純的死亡氣息,定要命名,便是陰極摩訶!
白素貞也許看出來了,也許沒有,別人更不會知道。逆天而行,必遭天妒。抱著消失於天地之間的信念施展,見到的結果,未必盡如人意,也已經足夠了。
還是白素貞一言提醒。借力而損,亦可借力而補。
以痛楚及鮮血提升功力,是更容易沉淪魔道,步向地獄。秦霜不是沒有過毫無理智廝殺吞食的經曆,但並不隻是需要,更多是逼不得已的自衛。一旦清醒,立刻放棄,另尋其他途徑。
采補,采取天地元氣補益人身缺憾,打破人壽短暫的樊籬,是純正的道門真法。至於世間所傳,吸取他人元氣、精血以補益己身的房中術,秦霜想也沒有想過。無關道德,那種夾雜了太多與妄念的想法,即使複其本源,效率也低得令人發指。
秦霜接引天星之力,星光傾瀉,濤濤如海,澎湃如山,即便隻是專屬此世界兩顆奇星,而非跨越長河普照三千大世界的正星,瞬息所獲,也遠遠超過人所能予,淳厚澄淨更無可比。斂目內視,雙瞳綺麗變幻,一待星輝充滿識海,立刻施以無上意誌,強行壓縮……
如是者三,星輝由稀薄而凝實,眼見要凝聚出與星空上對應的兩顆星鬥。秦霜稍稍猶豫,力量勾連,多餘的念頭消失,讓她從未留意的一麵浮出水麵。那絲絲縷縷的迷亂腓彌之意,蝕骨的撩撥,侵身入髓的搔癢,沉溺到幾乎沒頂的真實……究竟是因何而生?
男女相吸,發軔於本能,升華為情愛。修神聚元,刻意地絕情禁愛反而難證圓滿。不過各人有各人的路,許多修道者不近於情,也不能說錯。情愛和往往交織牽涉,難以分拆。情難自禁,欲難有節,最終會蒙蔽本性。能以定靜慧明破透析,徹悟返本者,百難見一。更多見淪入魔道,夭折於中途。
殷鑒斑斑,秦霜尚未有以身試法、證論菩提的打算。何況此情既過,心底清明,她之所以心神蕩漾,不過是指使,既非本性共振,也不見神意相依,或有一分情,倒有九分欲,如果因此與人糾纏,違背本心,也誤他人。
讓秦霜蹙眉的是,若隻是單方麵,也不致強烈如斯。這其中隱約而生的呼應,從何時而起,是聶風還是步驚雲,越出雷池,有了別樣的心思?
以聶風、步驚雲二人為中介,溝通風雲二星,容易是一麵,更是因為多年相處,情誼累積,幾番反複,種種表現。知道縱有分歧,並無怨憎。她要借用力量,他們絕無不願之意。
但有借終須有還。她還真的從未想過,聶風和步驚雲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被星輝隔絕在外的黑色人影複又出現,死寂的眼神,從中淌出深淵般的森冷,隻是被注視,已叫人生出下一刻會被一同拖入黑暗的絕望。蒼白的唇一開一合,無聲地道:“過來。”
秦霜笑了,同樣無聲回答:“我不。”念頭一沉,星芒交輝,命宮中貪狼,破軍,七殺,廉貞四星躍出,與新出現的風雲二星犄角相連,各占一邊,數下旋轉之後,全部消失,現出一顆嶄新的六芒星,六角帶赤,隱露弧瓣。
秦霜微一鎖眉,旋即鬆開,這亦可算是一個不那麽叫她喜歡的意外。血蓮融入星芒,從好處看,控製加強,稍可減輕身體負擔。從壞處看,亦是如此,血海的印記根植識海,越來越難以清除。
她所行的道路已是越來越偏離原本所定,前路越見模糊。這樣還要走下去的想法,又能堅持多久不會動搖,或者突然崩塌?
秦霜抿唇輕笑,六芒星上血色流轉,心底一片冷徹,若她無了繼續下去的念頭,不加外力,也是她真正的死期了罷?
天地無私,人有變通,有些危機迫在眉睫,有些還可稍事緩頰。此際哪有餘暇瞻前顧後,去想命運嵌合,如何撕扯而開。還得了便還,還不了,那也且看日後。世無不可殺之人,欲殺我者殺,辱我者殺,阻我行路者殺,影響我向道心誌的亦皆可殺!
一念既定,星芒隱去,識海複歸平靜,隻是其上黑白邊緣都多了一層血色,其下更是暗潮洶湧,不知下一刻發作又在何時。
秦霜也隻是要這一刻平靜,雙手交疊,“達摩之心”合在其中,她不欲與佛門過多牽連,寧舍此而取風雲,但這顆舍利子也不必還回去。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物本無錯,人心自誤。不見可欲,人心不亂。無知無欲,無為無不為。她不要,卻知道有人非常適合。
趁著這個獨立的小空間尚未完全消失,秦霜再度神念透發……
搜神宮深處正自和神母一道搜尋各個隱秘之所,擔心遺漏被“神”擄來變做獸奴或做其他實驗的可憐人的雪緣驀然有感,在神母詫異的目光下,趺坐在地,口唇微動,默默念誦:“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參差各隨,願力密跡,相隔千裏,遙相呼應。
“達摩之心”中達摩苦修多年的佛力如春雨霖霖,澤被大地,向著雪緣轉移過去……